第96章
黎池一行人回到驿館,然後黎池吩咐小厮黃芪去找驿丞借來兩個炭盆,用木屑将木炭燒燃生了火。
之後黎池就在衆人驚訝的眼神下,将煤塊放入炭盆,在木炭上覆蓋了一層。沒過多久,就有藍紫色火苗竄起!
為節省時間,黎池将燒燃的煤塊夾到另一個炭盆中,然後煤塊繼續燃燒,火苗的顏色也由藍紫色變成金紅色……
黎池這一系列行為,周圍人看得驚異不已。
早在紫藍色火苗竄起來時,王前愈就連退幾步,遠離了炭盆!“這黑石頭竟然能燒燃?!”
黎池一臉疑惑地看着站得遠遠的王前愈,“若不是這黑石頭能燃燒,王兄以為如今城外黑山上的火是從何而來?難不成王兄真以為是無根之火?”
王前愈不好意思說他真是這樣以為的,他還覺得這黑石頭不祥。對于黎池的疑問,王前愈只能回以讪笑,“哈,哈哈……”
桓茗到底是武人,膽子要大一點,竟還湊近了伸手感受火的溫度。“這火……竟與尋常的火一樣灼燙!”
“這火與我們常見的火并無不同,自然是一樣灼燙的。”黎池看了一眼躲得遠遠的王前愈,“而鬼火都是陰冷蝕骨的,所以王兄你不用怕,這火沒有什麽奇異的。”
在黎池的目光注視下,王前愈也踱步(磨蹭)上前,蹲身伸手慢慢靠近炭盆,果然熱意滾滾,“這黑石頭是何物!?居然能燃燒起火?”
“這黑石頭是煤炭……”黎池想起來這個時空的歷史細節,與他前世的不完全相同,而煤炭就是一方面,“我姑且将它稱之為煤炭,不過一個稱呼而已。”
“其實這煤炭古已有之。在《山海經》中稱之為‘石涅‘,後又有‘石墨‘和‘石炭‘的稱呼,在一些古書中,也能找到一些痕跡。”在這個時空中,煤炭的歷史也就僅止于此了。
黎池前世所在世界的東方,煤炭的運用歷史悠久,在與現在一樣的歷史時間節點上,煤炭已經在煉鐵、陶瓷等領域,運用了好幾百年了。
但有時歷史就是這樣奇妙,仿佛薛定谔的貓,猶如蔬菜西紅柿與‘惡魔的果實‘之間的距離,可能只是一點微小的偏差,歷史就将走向不同的未來。
煤炭也是如此。在這個時代,或許只是在發現煤炭可以燃燒之初,有一個普通人或貴族一氧化碳中毒死了,或許是當時的巫師說煤炭是不好的、不祥的,當初恐懼的人們就将煤炭的運用掐死在了萌芽時。
黎池最初準備燒水泥時,是沒想到煤炭還沒發現的,因為在他前世這個歷史時間點上,煤炭也不是百姓們的日常用物。所以,他等到開始籌備燒制水泥了,才發現這一點。所幸這煤炭面世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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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兄果真博學多識。”王前愈感嘆道。
“恰巧看到過罷了。”黎池一手分別拿着一截木炭,一塊煤炭,“你們看,其實這煤炭和木炭很相似,大多都是褐色。且據說有煤炭是木頭紋理形狀的,所以大膽猜測一下,這煤炭也是樹木深埋地下後,受天地造化而成。”
“所以這黑石頭……不,煤炭,并非是不祥之物?”王前愈确認道。
黎池笑容另有深意,盯着王前愈的雙眼,“王兄,這非但不是不祥之物,還是有大用的東西……”
王前愈神情一愣,試圖領悟黎池的言外之意,煤炭與木炭一樣,皆可燃燒……
“而且不止與木炭一樣皆可燃燒,王兄感受一下這兩盆火的溫度,相同距離之下,煤炭是否比木炭更加灼燙?”
王前愈上前伸出左右雙手,感受片刻,“果真!黎兄,那用這煤炭燒火煮飯不就更快了?冬日取暖也更得用!”
黎池一時語塞,心中感嘆:這王前愈真是個樸實的,會過日子的人。
桓茗不愧是佩刀護衛,很快就想到了另一個方面,“所謂旺火鍛好刀,若是用這煤炭來鍛煉兵器”
黎池贊許地颔首,”桓護衛所想不錯,可以用煤炭嘗試着來鍛煉鋼鐵,或許不能鍛出神兵利刃,但應是能使兵器更堅硬、更鋒利。”
尖兵利刃,之于一國的重要性,稍微有點政治敏感的人都知道。在場的王前愈和桓茗,也都明白了。
而王前愈,他想得還更多。這煤炭出在他轄下,那他不就占便宜了?他又一回想,縣內據說還有好幾處與這黑山相似的‘不祥之地‘,那他的仕途或許就要因此而大為不同了!
猛然,王前愈想起他在黑山起火這件事上的無所作為。他原想着若因此事辦事不力而貶谪,也還不錯,甚至他就是打着這個主意的,至少離了這個邪乎的地方。結果沒曾想到,如今竟是峰回路轉。
而京中既然都派遣欽差前來查明此事了,說明此事定然已經鬧得不小了。他當初就不該寫那封加急奏折的,也不對,若是沒有那封奏折,黎池也不會作為欽差前來,也就沒有煤炭了,這是一個駁論。
不過,他與黎池是同年,或許可以通融通融?
“黎兄,本官此次在這事上……”
王前愈神色變換時,黎池就猜到他的心思了,于是王前愈剛一開口,他就出口截住:“王兄,這事之後重中之重的就是将黑山上的火滅了。”
黎池此時站立的姿勢,是背朝桓茗、面朝王前愈的,所以當他截住王前愈的話時,又向王前愈使了一個眼色。
王前愈到底是近四十歲的人了,黎池向他使眼色時,并沒有發生戲劇性對話:‘你眼睛不舒服嗎?為什麽擠眼睛?‘,他瞬間就懂了:禦前帶刀侍衛在這裏,此時不方便說話!
“對對!不知黎兄有何滅火良策?”王前愈一臉熱忱地問道。
露天煤礦自燃的滅火方法也就那幾種,大量灌水冷卻,澆灌混凝土,掩蓋黃土或其他土層,澆灌黃泥漿等。
若是水泥已經燒制出來,可以用澆灌混凝土的方法,當然成本不低就是了。如今要求見效要快,那最優選就是澆灌黃泥漿,“王兄,平魯縣內可有黃土?”
“城南郊外有一個磁窯,想必是有黃黏土的。”
“不必黃黏土,一般黃土即可。将黃土以水攪拌調和成黃泥漿,然後擔黃泥往山上澆灌進而滅火。”
“黎兄,為何要用黃泥漿而非水?”王前愈有些疑惑。
黎池要如何向他們解釋澆灌黃泥漿,是為了更好、更快地隔絕氧氣?
“王兄幼時有燒烤過野鳥吃嗎?我就經常見堂兄們這樣做,而他們燒烤完之後,熄滅火堆的方法就是覆蓋上泥土。既覆蓋泥土能滅火,那澆灌泥漿不就能更快滅火?”
“黎兄有一雙慧眼!”說得誇張些,如今王前愈的前途拿捏在黎池手中,他當然要以黎池的話為準。當然王前愈心中對黎池有所信服,也是一方面原因。“我回去後今日就張貼告示,又派衙役去縣內各村各鎮征集役夫,最遲後日一早就調和黃泥漿去滅火。”
“王兄,最近要辛苦一些了。”
“應當的,應當的!”這可是絕好的将功補過機會!雖有黎池在回禀事情時替他好言幾句,他自己也要做些能拿去美言的事情才行。
……
縣衙的官差老爺又來征役了,雖然承諾這次的服役天數以雙倍計算,可平魯縣內的家家戶戶,絕大多數都是不樂意的。
十來天之前,縣衙征役去滅黑山上的火,他們雖然忌諱黑山不祥,卻也還是去了。
可沒曾想,這一去就只差一點就沒能回來!那黑山上的火用水根本無法澆滅,人一上去就像是被妖魔附身了一樣,頭昏腦漲、神志不清!
這一次,縣衙竟然又征役去滅黑山上的火,百姓紛紛驚恐不已!在生命受到威脅時尤其還是被不可說的妖魔鬼怪威脅時,往日敬畏無比的官家和官老爺,都變得不再那麽可怕了。
當然,一些百姓暗地裏聯通起來,有的甚至是一整個村聯通了起來,叽叽咕咕商量一通後,最終決定計劃不響應此次征役。
然後,就在許多民衆已經聯合起來,準備第後日一早不去城南郊外集合,抗拒征役時,一個傳言猛然流傳開來。
“最近驿館裏住人了,知道不?”
“這誰不知道!我還知道他們是從京城來的,一隊十人各個身穿金黃铠甲,腰配大刀、精神得很!尤其是那領頭的兩人,一個溫雅、一個威武,好看得各有千秋。”
“你吹得這麽像,說得好像你親眼見過一樣!”有人嗆聲到。
“我是沒見過,但我大舅子的隔房兄弟的侄兒,是平魯驿館的驿夫,他親眼所見的!說是那黎六元不愧是文曲星君轉世下凡,風儀不凡、待人親和、博學多識……”
“黎六元?文曲星君轉世下凡?這是從何說起的?”在場又有一人疑問道。
“你們竟還不知道呢?!那黎六元是二月初三文曲星君誕辰出生的,自幼就聰慧無比,據說三歲就能默寫出整篇《千字文》。後來參加科舉考試時,連戰連捷、六元及第,他的詩文那也是名滿士林!都說他是文曲星君轉世下凡呢!”
有人猜測:“如此說來,那黎六元既是文曲星君誕辰出生,又是六元及第,才學當世罕見。這世間哪有那麽多湊巧的事,說不得他真是文曲星君轉世下凡呢?”
“那文曲星君是天上的神仙,是不是就能鎮住西郊黑山上的邪祟了?”不過,有人關心的角度比較清奇。
“這個不好說,但按理來說星君的一身清正仙氣,應是能鎮住黑山上的污穢邪氣的。”有懂些神鬼之事的人說道。
“星君的一身星光神輝,對克制邪祟有奇效,如果有文曲星君坐鎮,那些邪祟怕是立即就被神輝照得灰飛煙滅了。”
“那明天滅火時,那黎六元會不會坐鎮黑山?”
“據那驿夫所說,黎六元不畏艱苦、事必親為,且又說了明日不必準備他的午間飯食,想必是要親自坐鎮黑山的。”
類似的議論,發生在茶寮、飯館、街邊小攤等人群流動之處,并快速擴散至鄉村田野間。
……
到了第二日,在城南郊外役夫集合地點,征到的役夫都到得整整齊齊的。各個抻長了脖子向前張望,在看到那個一身墨綠官服的身形時,臉上神色就轉好不少。
“黎兄,幸虧你察覺得早。否則如此大規模的公然聚衆逃役,與造反嘩變也差不多了,到時候我就難辦了。”王前愈看着下方的兩千多名役夫,語氣後怕不已。
“王兄不笑我自誇就好。”
“我哪會?!要不是黎兄,這事恐怕就不好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