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第 48 章

一周過去了, 聞博延身上生病住院的痕跡早消散了。

半個月前那種因為得知餘芷身邊并沒有什麽野男人時暫時的躁動也從身上消散了。

過度緊張的矯枉過正後,才看清兩個人身周濃厚的矛盾。冰凍到了三尺,那怎麽會是可以輕易化解的。

這就是事實。

兩個人本就該因為矛盾而分道揚镳,老死不相往來。

包間裏的燈光為了調和古樸的裝修風格, 是暖黃色的。一盞一盞的銅燈, 放出溫暖柔軟的光澤, 但受了揭穿的人臉色只是冷冷的白。

他知道餘芷話裏的話, 但也只當作沒有聽到, 聽不懂。

否則, 還能怎麽辦。

嫉妒, 想念, 占有欲,這些人內心的情緒活動聞博延不全部清楚,但他清楚誰才能填補他身上所空缺的。

餘芷對他已經無所需求。

他則不然。

男人骨骼修長的手握着資料, 手指着力,掌骨一棱一棱地劃出清俊的線條。

手上的資料他沒有一點要歸還的意思。“不是一直在想辦法找人托關系,我正好能幫忙。你沒必要跟我置這種氣。”

餘芷手指握在懷裏辛苦做好的資料上, 手指握得有幾分用力。“置氣那是跟親近的人才會做的事。我跟你沒有這種關系,所以這當然跟置氣無關。”

聞博延一直低着視線在看手上內容豐富的資料, 餘芷的問話叫他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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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置氣,就把那兩本一起拿過來。”

“聞博延, 你是不是有點可笑了?”

“可能是吧。”

“……”

“你就當這是我閑得沒事幹,這種便宜不撿白不撿。”

“……”

聞博延從資料上擡起眼睛來。人比從前瘦了些, 眉、鼻的線條就更是清晰, 也英氣得比從前更是凜冽, 但他說話的口氣是溫和的。

在一遇上餘芷他從眼神到口氣都有所收斂。

只是這種對人的細微區別,餘芷從來就沒有發現過, 現在也更是不需要去發現。

“我這個人從來不白撿便宜。麻煩把資料還給我,內部資料謝絕外露。”

罷了,餘芷腰一彎,身體折上桌面,探手一把就将聞博延壓在手裏翻的資料給搶過來了。

紙張翻開很容易劃手,尤其是平展展的新紙。聞博延右手的尾指上立刻就給劃了一道口,血珠立刻蹦了出來。

餘芷青黑的長睫抖了一下,但也僅此而已。餘芷利落地将視線抽走,抱起厚厚的資料扭頭就走了。

沒有半點含糊。

聞博延空了的手,血珠很快就彙集成血滴,從手指下端落了下來。

餘芷在那頭打開門扇,康武不知道聞博延跟餘芷這是犯了什麽沖,怎麽回回都會因為跟餘芷見面出點什麽事,不是生病就是受傷。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壞事幹多了,舉頭三尺有神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康武莫名其妙地腦子裏就冒出這些話。

“沒事吧?”康武甩甩頭趕緊過去。

先前倆人交淡,康武站得盡量遠。

門扇已經合上,聞博延舉着右手看,眼底有點灰暗。這一紙刀,不像割在手上,像割在了什麽更深的地方。

“沒事,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他道。

“……”

“廚房的菜做了沒?”

“應該做了吧。”

“一會兒叫高陽帶人過來吃。”

“您不吃了嗎?”

“吃不下。”

“……”

先前的設想是和餘芷一起吃飯,但是這個設想連康武都覺得是白想。

從前餘芷哪見得聞博延身上受傷。

一點小傷她就會發自內心的擔憂不安,關心則亂,沒事也擔心會有什麽事,更見不得他流血。因為曾經見識過的,那就是危殆的邊緣。

但這些早是過去的事了。

餘芷抱着東西出酒樓,很快佟安欣就開車來接她了。事情且走且說,佟安欣一聽那關系的盡頭竟然是聞博延,立刻就跟餘芷一樣認為這是聞博延在故意戲弄她們。

但是幾分鐘的反刍過後,鑒于聞博延對白映秋的手段,鑒于她家大哥不過經手多少事,平常都忙成了什麽鬼樣子,佟安欣又有了別的想法。

只是這種想法佟安欣自己就覺得反人類。

資料壓在腿上,餘芷手肘撐在車窗沿上。

聞博延的舉動,那些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遮擋在眼前的霧氣是厚了還是薄了,這一切對餘芷造成了什麽影響?

有影響,但不大,因為不是要緊的事,也不是她的精神會自發地去關注的事。

每一件事的輕重緩急,于一個人的內心來說,是難以刻意安排的。在乎的事無論你如何調解心情也被會擾得坐立不安。但一件不在乎的事,只會連精神都難以集中起來,懶得花時間去處理。

餘芷跟還在暗暗罵娘的佟安欣說起了此刻她在琢磨的事,也就是重新找人脈關系的事。

這件事也許她可以去想想辦法。

“大姐,你有辦法不早說!”

“你也別抱太大希望,我只是說搞不好會有點眉目。”

佟安欣畫得妖嬈的手在方向盤上立刻拍板:不怕,死馬當成活馬醫,反正這事本來就不好弄,因為争的人太多了,不成就當積累經驗了呗。

“那行。”餘芷也來了精神。

“但咱也別有負擔,要犧牲色相啊這種事,咱們堅決不幹。”

餘芷伸手戳佟安欣腦袋,說她太看得起她自己了。“生意是你家的,要犧牲也該是你佟總去犧牲啊。”

“好,行,我犧牲。”

餘芷說的眉目其實是早從這次大會的頂頭主辦單位退休的王澤信老爺子,有了這個決定,當天傍晚就拎了果籃到王老爺子家裏。

這樣的事其實不存在暗箱操作,因為中間人僅僅只起推薦作用。但這件事不比尋常項目的随意,得要有了這麽一個可靠的推薦人他們才有被挑選的機會。

餘芷一說來意,王澤信大手在腿上一拍,說這事回去讓林老爺子寫封介紹信比他管用。

“不能吧?外公跟你們單位那邊也熟悉?”

“呵,相信我。”王澤信神密地笑了笑,“你這樣,先回去把這些資料給老家夥看看,叫他給你打一通介紹電話。他要是刁難你,你再回來咱們重新想辦法。”

聽起來只是一通介紹電話。但連王老頭也知道要林老爺子舉賢任能可以,反之就是提也不要跟他提。要他的一個介紹,那差不多能頂上去一所名校,要拿人家的畢業證書。

那絕對能是一份負得起責任的承諾書。

輾轉到入夜的時候餘芷才回到家裏,家門口已經裝上了監控。

老爺子一開始問為什要裝監控,餘芷拿那天門口莫名其妙出現的一堆煙頭說事,老爺子就同意了。

老爺子也對這種蹲在他家門口抽煙的人作了判斷,肯定不是什麽好人,要讓他抓到,非得扭送派出所吃點苦頭不可。

餘芷推開大門回家,進了書房。依王老爺子的主意,把資料給了老爺子看,也将今天下午準備好的,在聞博延那兒全沒能用上的口才全招呼在了老爺子身上。

餐廳的名牌文化、經營經驗、品質口碑都是有的,但這年頭酒香也怕巷子深,機會不能僅靠守株待兔的老辦法了,名氣也得想想新辦法去博。

餘芷頭頭是道地将豐富的資料化為口頭語言,但又比資料更加的抽絲剝繭,細細地剝出他們餐廳背後切實存有的那些細微的文化情懷,和餐廳團對博大精深的對一餐一飯的深入追求。

餘芷不辜負佟安欣高枕無憂的信任,也沒有辜負王澤信的鬼主意,一番如詩如畫的介紹,将資料裏呆板的信息描繪得顯山見水,有聲有色。

這翻話叫老爺子第一次當面對餘芷露出滿意的笑容,也最終将餘芷的這一番努力推到了一個最合适的地方。

一間規矩儉樸的會議室,四周牆壁上挂着紅标藍底黑字的規章制度,五六個穿着十分板正的中年人,一個頭發花白的慈祥領導。

口才分很多種,不學無術,巧言令色,胡編亂造,無實物的誇誇其談。

餘芷帶着資料,攜着佟安欣,并後廚最資深的老廚師。幾個人的洽談,負主要責任的倒只有一個,洽談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

幾人從那間公議室出來沒多久,林豐老爺子就接到了這邊單位的電話。來電的便是會議上的領導,那人驚嘆于餘芷有這樣的文化知識儲備竟然只是一個餐廳的項目負責人,同時又驚嘆林老爺子為什麽會把這麽優秀的外孫女放在一個餐廳裏工作。

“這絕對不是奉承。就是她那種對一件尋常事情的感知能力,對一件事情的敘述能力、挖掘能力,那種那真是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有這麽好的文化涵養為什麽會放在一個餐廳裏呢?”

這一通電話問得向來嚴苛低調的老爺子都由衷地笑起來,嘴上說自己這個外孫女就是小聰明有點小知識,心裏其實很高興。

“我不同意您這話啊。完全不同意,這哪是小聰明,小知識,這是不知道看了多少書後對各種知識的積累,但不光是餐飲知識啊。”

話都誇大到這種程度了,老爺子才總算扛不住誇獎,說了句他相信人的一生沒有白走的路,年輕人的路還長,以後能做成點什麽事日子還久遠。

這次的項目不是有了推薦人,把資料一遞交就萬無一失的。

因為事情嚴謹,自薦的公司太多,但接受資料、接待前來洽談的專項小組,只餘芷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餘芷口中所述的那些對飲食的深刻解讀是其它公司沒有的,這件事本身就是要向外賓展示華夏美食的博大精深,輸出民族文化。最後經過輪番的讨論對比,即便有關系的還大有人在,在春末的時候佟安欣還是接到了這份唯一的合作通知。

佟安欣這種性格的人接到電話的第一刻肯定是風風火火回家領佟父的賞了。但在回去領賞的路上,佟安欣特別想把這件事第一刻告訴給一個人。

聞博延。

那天會議室裏的事,佟安欣從頭到尾都在。餘芷那些乍聽起來簡單樸素,但連起來就莫名其妙好聽得如詩如畫的闡述,佟安欣聽得直冒雞皮疙瘩。

她的餐廳就像一部好書,遇到了餘芷這個好的評論家,像千裏馬遇上了伯樂。

佟安欣太想讓那個眼睛長在天靈蓋上的男人知道,當初被他抛棄,被他欺負的餘芷是多麽的有才華,是一個多麽的應該受人愛護,受人喜歡的人。

他真的是有眼無珠,狼心狗肺才會傷害了這麽好,這麽好的餘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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