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Chapter 57
溫之槿呆了，目光游離傻傻地盯着木色的書櫃。
她裝什麽呢？她明明知道啊，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呢？确實，以林修源那樣的性格，怎麽可能容忍被人白白打一頓？他肯定會變本加厲地讨還回來的。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她只是在裝不知道而已。
申悠慢慢等着她大腦終于一點點運轉，繼而又開口：“之槿，我有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溫之槿從自我嘲諷中緩過神，看她一眼，語氣讪讪：“你別用這種口氣和我講話，我聽着都害怕。”
申悠卻拍了拍桌子，并不放松警惕，“你先跟我保證，我說了之後你不準跟我生氣！你保證！”
“保證保證！”溫之槿翻她白眼，“多大事我倒要看看。”
申悠冷笑，提前給她打預防針：“你最好做好準備，是真的會讓你破大防的程度。”
溫之槿敷衍點頭，壓根沒打算真當回事。申悠這人跟她半斤八兩，什麽事情都喜歡往大往誇張了說，就愛營造這戲劇效果。
那頭的申悠卻在不知不覺間挺直了背，清了清嗓子：“你當初，會接受和林修源有那麽一點點進一步的發展，是因為當時研學，你迷路了，然後他冒着生命危險救了你對嗎？”
溫之槿秀眉蹙起，不滿道：“你就為了說這個？！”
“哎呀不是不是，”申悠直擺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溫之槿不太想說這個，但也仍然配合：“對啊。我想着畢竟欠人半條命，而且我當時也不讨厭他，就答應了呗。”
申悠點頭，深吸一口氣，“好，那我現在告訴你，當初救你的人不是林修源。”
Advertisement
溫之槿不解：“什麽……”
申悠頭靠着屏幕，“是李予。”
旁邊濕漉漉的藍莓一下被推翻倒在地上，發出哐當的一聲，滾了滿地，星星點點的。
“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在室內玩游戲，沒人發現你不見了，包括我。主要你不是經常喜歡一個人跑去瞎逛嘛，我就沒多想。李予是第一個發現你不見了的人，也是最先去找你并且找到你的人。你記得你第二天問被狗咬了有沒有什麽事嗎？林修源說沒有，是因為被狗咬的人根本不是他！你當時掉進了水塘裏，李予下去救你，他後背的血，把你們那一圈的水都給染得血紅。他提前回去也不是因為要參加競賽，而且因為傷疤太恐怖了，老班不放心，非要把他帶回市裏再做一次檢查。”
申悠透過手機屏幕看溫之槿，大概能看清她眼眶紅了，掉眼淚了，接着，畫面突然定格住了。
她的半張臉卡在那了。
有電話打進來了。
溫之槿木着的一雙眼微微向上移，是齊濤。
溫之槿怔怔地對着申悠說道：“我接個電話，回頭再聊。”
她一邊抖着手關掉視頻一邊站了起來，卻又發現心好像更慌了，于是又坐下，手指帶着顫地滑動了接聽。
“……喂。”
“喂，師妹，是我，齊濤，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找你談談。”
她不想讓別人發現她現在有多慌張，所以沒有開口說話，只點了點頭。那邊等了一會，見沒有反應，再度開口：“喂？師妹？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溫之槿這才反應過來她的點頭別人看不見，她回答得很快，甚至有點搶着的意思：“聽見聽見了……在哪見？”
齊濤：“好，那就語絲湖吧。”
溫之槿：“……哦。”
語絲湖……她又想起那個夜晚。
他為她出頭，懲戒偷拍的惡人，卻又怕因此破壞了她的好心情。他并沒有持受害者有罪論，反對她穿漂亮性感的衣服，而且提醒她要保護好自己，他送她回宿舍樓，一直看着她上樓才離去……
他明明那麽好，明明一直都那麽好……
只失神了一瞬，溫之槿就拿上旁邊衣架上的大衣，一邊套上衣服一邊匆匆拉開門，朝語絲湖趕去。
雖然很久沒見，但齊濤還是很自來熟地和溫之槿打了個招呼，仿佛兩人昨天才剛在一個桌子上吃過飯一樣。
溫之槿挑了個不近不遠的位置坐下，手不自覺地蜷在一起。
她現在渾身上下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慌張局促感。
齊濤看她低着頭，一副什麽都不打算說的模樣，好奇道：“你就不問問我找你為什麽事？”
溫之槿眼睫極小地掀動了下，仍是沒有說話。
“行，”齊濤嘆氣，“你們一個個都願意當啞巴，但我辦不到，我要說話。”
溫之槿垂着頭，安安靜靜地聽他說。
齊濤吸了一口氣，“李予要出國的事你知道嗎？”
她緩了幾秒，待大腦思考完這句話後，迅速擡頭緊盯着齊濤的雙眸。
“過完春節就去了，公派的，輔導員竭力争取來的。其實原本這個名額肯定是他的，但他這次鬧事了，雖然最後有老師幫他很費勁地擺平了，但學校那邊壓力還是有的。哦鬧了什麽事你應該比我清楚，你應該也挺煩你那個前男友的吧？”
說到這，齊濤發現溫之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嘆了口氣，寬慰道：“我來找你說這些可不是要怪你啊，我也沒資格怪你。我就是想說，不管怎麽樣，話得說明白了吧？我就是幫個忙，你別多想。”
“你複讀那會，每個月放一次假吧？那會每逢你放假，李予都會去你學校那邊。好像可能在學校門口會看見你？我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态度，也不想勉強你，但我就是想提醒提醒你，剩下的決定，你自己做，我無權幹涉。”
齊濤走了很久，溫之槿仍沉浸在剛才申悠和齊濤兩個人帶來的兩波沖擊，沒能反應過來。
複讀那會？那會她确實每個月會放一次假，虞久微和溫錦義就會來接她。不過那會放假人都特別多，校門口的更是堵得水洩不通，溫之槿壓根沒注意到李予竟然每次都會去。
語絲湖裏的雕像生了鏽，泛着不怎麽光明的紅，落葉陷入泥土，被路過的人一腳一腳加深，天光變得昏暗，因為沒有太陽，而讓人幾乎忘記了已經是傍晚了。
等溫之槿消化完所有的信息後，腦海裏只剩下一句話——
“他要出國了。”
她穿着毛茸茸的拖鞋，跑得并不快，但卻是二十一年以來第一次這麽焦急。
她知道學生會每周日下午在人文學院階梯教室二樓開會，她知道李予是學生會會長，肯定也在。
人文學院距語絲湖不遠，偶爾有路過的人看到她這副模樣，都很驚訝，頻頻回頭。
此刻人文學院階梯教室二樓內，學生會的主席和理事正在商量着今年的漢語橋活動。一個男生正激情發言着：“我覺得不能把老項目都cancel了吧？咱們畢竟是人文學院，文學傳統不能丢，以文會友是基本啊，總不能為了創新把傳統都丢了吧？”
李予在筆記本上又打了幾行字，站起來總結：“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漢語橋傳統就是……”
“砰！”
藍色的大門被猛地砸到牆上，又反彈回來，停在半路。
圍成圓圈的一桌人齊刷刷地講視線投向門口的人。
溫之槿今天晚上是約了一個拍攝的，主題是千禧年代的讀書少女，有一種y2k的感覺。
此時她正穿着寬松的灰色半袖V領襯衫，下身是同色系的布裙，直至膝蓋，灰黑色的長筒襪堪堪将她的小腿包裹住，裙子和襪子間是早已凍得通紅的膝蓋。
外面的黑色大衣很厚，但因為大敞着，而并沒有起到什麽保暖的作用。
她的長發垂在胸前，因為風的吹動而微微晃着，頭頂一縷發不規則地歪到另一邊。
李予注意到她發紅的眼睛和鼻頭，再一看她光禿禿的胸口，登時就皺了眉。
溫之槿看她表情，又看一眼屋子裏圍着的滿滿當當的人，意識到自己太唐突了，竟然就這樣闖了進來。
“哦、那個……”她略顯局促地看着自己的鞋尖，“不好意思，你們、你們繼續。”
門被帶上，與開始時大力的聲音截然不同。
有知情者偷偷把眼神向李予瞟，竊竊私語着什麽。
李予将電腦合上，站了起來，“抱歉，我回頭把會議結果發到群裏，今天的會議就先到這吧，大家辛苦了。”
他幾乎是最後一個字剛說完，人就往外走了。一邊走，一邊脫身上的羽絨服。
剩下的人也都很配合，立即就收拾東西，從另外一個門出去了。
溫之槿蹲在後門旁的小樓梯上，因為聽到教室傳來的嘈雜聲而不安。她沒有辦法能克服這種不安，只能死命用大拇指摳着自己的食指。
指甲陷入肉中，被掐中的地方發着白，周圍一圈因充血而活躍地紅着。
幸好這次的美甲用的是本甲，而不是延長甲。
視線裏，出現了李予的鞋。接着是越來越多的人，有好奇地看他們一眼，又匆匆離開。
很快，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空蕩的樓梯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溫之槿站起來，視線在自己的鞋尖和李予的鞋尖平靜地來回移動。
李予把外套遞給她，“穿上，外面冷。”
溫之槿沒有動，李予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兩人都沉默着。
“我和林修源在一起了。”溫之槿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