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顧靖川,北城顧家的嫡長嫡孫,顧家三代單傳的一根獨苗苗,小時候因為體弱多病,取了個好養活的小名兒,叫“小疙瘩”,就是寶貝疙瘩的意思,性子随了他那位青衣出身的母親,最是溫柔體貼,所以很招女孩子喜歡,一幫損友送給他一個外號“顧多情”,又名“多情疙瘩”。
“多情疙瘩”這個稱號絕不是徒有其名。
周粥臨時打好的腹稿被蘇柏熠連着的兩句話打亂,一時沒能回出他的問題,顧靖川看她另一只手裏提着好多東西,伸過手來接,“給我,我幫你提。”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周粥避開顧靖川的手,對他說得很小聲,有的時候聲音一小,就好像多出了些親近,兩個人的對話通過手機一字不漏地傳到那頭。
有顧靖川打了一下岔,周粥又重新組織好了語言,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手機裏已經傳來挂斷電話的“嘟嘟”聲,任誰大半夜接這麽一通沒頭沒尾的電話大概都會生氣,周粥有些懊惱自己反應遲鈍,沒能第一時間接上他的話。
顧靖川再打過去,已經是關機,他對蘇柏熠動不動就挂他的電話已經習以為常,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安慰周粥,“他這周去歐洲出差,現在可能是有事情在忙,我把他電話留給你,你等明天找時間再給他打個電話,他肯定接。”
“謝謝顧總。”周粥對顧靖川道謝道得鄭重。
顧靖川擺手,“謝啥,我們不已經是朋友了。”
顧靖川把自己和蘇柏熠的聯系方式都留給了周粥,又要走了周粥的名片,還讓大堂經理給她和工人師傅送來了宵夜,又在樓上給周粥開了一間房,讓她累了就去休息會兒,周粥再三婉拒,可大堂經理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只說這都是顧總親自交待的。
酒店的房間周粥沒有去住,不過工作結束後,出于正常禮數,周粥以公司的名義,給那晚的大堂經理沈意羨和顧靖川都備了一份回禮,顧靖川那份是通過沈意羨轉交的,是周粥老家的手工藝品,一款陶瓷茶具,和她給她所有客戶備的年節禮都一樣,禮物肯定不算貴重,但至少是一份感謝的心意,那晚的宵夜和酒店房間的費用,按照五星級的标準,不是小數。
讓周粥沒想到的是,顧靖川給她來了電話,年根底下,他這種身份,給他送禮的肯定不計其數,她原以為他肯定連看都不會看。
顧靖川不但看了,還立馬就用上了,他跟周粥說他特別喜歡。顧靖川不只是客氣地嘴上說說,他是真的喜歡,喜歡到在冬日午後的辦公室,拍了套九宮格發到了朋友圈,标題是“驚喜的禮物”,他挨個回複了各種留言,才想到那位根本就沒開朋友圈,顧靖川挑了九宮格中最好看的一張照片,給蘇柏熠發了過去,還賤嗖嗖地問,【好看不?這可是我收到過的最獨一無二的禮物,你絕對沒有】
沒有回複是意料之內,顧靖川也不需要蘇柏熠的回複,只要他不把他拉黑,他就總有看到他信息的一天。
周粥猜顧靖川對她這個态度,多半是因為那晚蘇柏熠讓她上了車,蘇柏熠為什麽要讓她上車,周粥也不知道,應該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Advertisement
她按照顧靖川給她的號碼,試着給蘇柏熠打過一次電話,直接就被按斷了,陌生的號碼他大概都不會接,她删删減減編輯了一條信息,在草稿箱放了一天,到晚上才發出去,一直都沒有回信兒,他應該也不會看短信,就算看到了,也多半會當成垃圾短信。
周粥對找回手鏈已經不抱希望了,其實她自己心裏也是矛盾的,在偶爾噩夢驚醒的夜晚,她迫切地想找回那條手鏈,等她看着天花板完全清醒過來,又覺得丢了也許就是天意,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
她這幾天睡得不太好,一直夢到以前的事情,趁着周六有時間,下午預約了私教課,她練瑜伽,也練散打,瑜伽可以讓她靜下來,但相比之下,她更喜歡練散打的那種熱血沸騰,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只能躲在牆角挨罵挨打的小不點兒了,她現在可以自己保護自己,在任何時候。
,
私教館在悅城大廈,從她住的地方出來,騎車十分鐘,步行的話半個小時也能到。
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陰沉了一周的霧霾被昨晚的大風吹散,暖陽和煦,藍天白雲,周粥當散步也當呼吸新鮮空氣,從家一路溜達過來。
悅城大廈二樓的咖啡廳裏,祁少臣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拿咖啡當酒直接灌了半杯下去,“每次和那幫老臣子開完會,我都得到跑到這兒來喝喝咖啡,看看美景,透透氣,不然我遲早有一天得被他們給氣死。”
蘇柏熠意有所指,“你确定你是看着美景來透氣的。”
祁少臣被看穿了,索性大方承認,他看一眼前臺,“美景也看,美人兒也看,兩不耽誤。”
蘇柏熠輕嗤一聲,懶得理他,視線轉向窗外。
祁少臣湊近蘇柏熠,壓低聲音,“你說我要是把我那面兒都沒見過一次的娃娃親給退掉,會有什麽後果?”
蘇柏熠看着窗外,沒說話。
祁少臣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對面馬路的紅燈處,站着一姑娘,身材高挑,背着一個大大的單肩包,烏黑的波浪長發随風輕晃,綠燈亮起,她将快要滑下肩頭的包重新甩到肩後,大步穿過斑馬線。
漂亮是真漂亮,但漂亮之外,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似是迎着太陽的向陽葵,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朝氣和倔強,好像誰來都不會将她打垮。
祁少臣察覺到什麽,眼裏起了幾分興味。
蘇柏熠已經收回視線,慢悠悠地回他的問題,“應該也沒什麽嚴重的後果,你提前選好輪椅就成,畢竟你後半輩子就要靠着它走路了。”
祁少臣聽他這麽一說,也沒了調侃的心思,他頹喪地靠回椅背,雙手向後捋了把頭發,破罐子破摔的語氣,“沒事兒,就我們家現在這種情況,哪天我堅持不住,把這悅城大廈一賣,宣布破了産,黎家遲早會主動提出把這婚退掉。”
祁少臣有一門娃娃親,是祁少臣的爺爺定下的,定的是獅城的黎家,那會兒正是程家最鼎盛的時期,黎家還只是一個只有十幾人的小公司,祁老爺子在獅城出差遇險,險些喪命,是黎家的人出手相助,為了表示感謝,祁老爺子便定下了這門親事兒。
二十多年過去,黎家成了獅城首屈一指的橡膠大戶,而程家早已日落西山,因x為內鬥,家族産業已經分崩離析,離破産也不遠了,祁少臣這個原本最不受寵的孫子,被推出來接手了家裏這個爛攤子,他們家現在就是個坑,路過的狗可能都要繞着他們家走,黎家又怎麽會舍得把寶貝閨女嫁過來,所以退婚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祁少臣一想起公司那堆破事兒就頭疼,人也沒心情看,夕陽更沒心情看,癱在椅子上,端起咖啡又灌下去了半杯,真惹急了他,他直接撂挑子不幹,看他們還吵吵什麽。
蘇柏熠将桌子上的文件推到祁少臣手邊。
“什麽?”祁少臣翻開文件,一頁一頁地翻過,看到最後又猛地合上文件夾,直起身子,正色道,“你別不是發燒把腦子燒壞掉了吧,現在誰不是想方設法地從祁家撤資,你還往裏投,是不是我們家老爺子找你了?你別管他,祁家現在明擺着就是個火坑,不管誰的錢進來,燒得比紙還快,灰渣渣都不一定能讓你見到。”
祁少臣說起自家公司來,一點情面不留。
蘇柏熠回,“不是投給祁家,是投給你祁少臣,我也不做虧本買賣,合同條款你仔細看好,錢我要是收不回來,你下半輩子就算是賣給我了,這些錢換你祁少臣給蘇正打一輩子的工,也算值。”
蘇柏熠的話聽似冷漠,祁川卻是心頭一熱,他知道他既然都讓人把合同拟好了,肯定就是決定好的事情,蘇柏熠決定的事情,沒人可以讓他改變,自從祁家出事兒這段時間,祁少臣什麽人情冷暖都經歷過了,你有錢有勢時,誰都上趕着巴結着你,你一旦落了勢,人人都恨不得離你八丈遠。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最難,更何況,蘇柏熠的這筆錢現在投進來,無意于救祁家一命。
祁少臣也不矯情,他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筆,翻開文件最後一頁,幾筆簽下自己的名字,“行,我要是真讓你虧了本,到時候我就去給你當小保姆,洗衣燒水做飯,伺候你大少爺的一日三餐,保準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蘇柏熠笑罵他,“滾蛋,你做的那飯狗都不吃,少來霍霍我。”
周粥坐進咖啡廳的角落裏,從包裏拿出筆電,視線不自覺又往他那邊看過去,夕陽的餘晖灑在他身上,他今天的心情大概很好,漆黑的眸子裏盛滿了笑,像是深不見的湖裏蕩着微波粼粼的光,風吹湖面,光四散而開,晃人眼,也晃人心。
咖啡廳的老板娘黎思走過來,問周粥,“還是照舊?”
周粥對黎思笑,“對。”
周粥是這家咖啡廳的常客,離她上課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每次她早到,都會來這裏坐一會兒,這兒的環境很好,最關鍵的是,老板娘很漂亮,喜歡穿各式各樣的旗袍,所以這家咖啡廳又被客人戲稱為“旗袍咖啡廳”。
周粥眼睛在電腦屏幕上,但餘光的盡頭在別處。
祁少臣和蘇柏熠一起身,她也收拾東西跟着起身,她裝好電腦,背好包,急着去追他們,隔壁桌的一男生也正好起身往外走,兩人撞到一起,男生手裏的咖啡灑到了周粥身上。
場面一度混亂起來,男生又是道歉又是拿紙給周粥,周粥接過紙,簡單擦了兩下,和男生說沒事兒,是她自己沒看到。
等她再追出去,電梯已經合上了,周粥看着往下走的電梯,猜他應該是去地下停車場,她轉身進了旁邊的樓道,直接走樓梯跑下去。
周粥推開樓梯的門,跑着追上去,“蘇先生。”
蘇柏熠頓一下,停下腳步,回看過來。
周粥跑到他面前,輕喘着氣,省去了開頭的寒暄,“蘇先生,我之前坐您的車,可能在您的車上落下了一個手鏈,不知道您有沒有見到?就是那種很普通的紅繩手鏈。”
周粥怕自己表述不清楚,她翻出之前的照片,拿給他看。
放大的照片裏,細白的腕子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一道紅繩,蘇柏熠的目光從照片轉到她的臉上,似笑非笑,“這是你慣用的把戲?”
周粥沒聽懂,“什麽?”
蘇柏熠聲音聽着溫和,眼神已經冷下來,“一個顧靖川還不夠你招惹,還是說你喜歡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
周粥明白了,他覺得她說找手鏈只是和他搭話的借口,就像在餘兮的婚禮上,她以借煙為借口跟他搭讪一樣。
她不清楚他從哪兒得出的結論,她已經招惹上了顧靖川,不過她該感謝他,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還有游走在兩個男人間的本事。
周粥驀地笑開,迎上他壓過來的視線,不緊不慢地開口,“不是一個顧靖川不夠我招惹,而是我想招惹的人根本就不是顧靖川。”
蘇柏熠黑眸沉靜,“那你想招惹誰?”
周粥慢慢走近他,直到兩人之間只剩寸許之隔,她仰起頭,彎下的眼角勾出一點媚色,“我以為蘇先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