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雨過天晴, 豔陽高照,溫度一路高升,春天好像還沒過完, 夏天就這樣着急忙慌地趕來了, 霸道, 又不容任何人拒絕。
那個下雨的夜晚, 好像一場夢一樣,有些不真實, 但又确确實實地發生過, 周粥将那晚的記憶連同那條手鏈, 一同鎖進了櫃子裏。
手鏈很漂亮, 但終究不是現在的她可以戴得起的。
他也是, 她可以貪戀他一時的溫暖, 卻不可以再放任自己想從他身上期待到更多。
和祁盛的合同正式簽訂後,周粥開始了兩頭奔波的日子, 展廳要建在祁盛的工廠裏, 工廠在郊區,她每天在路上來回就得花三個多小時,工期又很趕,原本的工程量正常來說, 要兩個月才能完工, 但按照合同的要求, 他們得在一個月之內完成所有工作,所以需要加班加點趕時間,她和阿苓幾乎每天都得半夜才能到家。
後來她倆一商量, 索性住到了工廠邊上的日租小旅館裏,裏面還算幹淨, 價格也便宜,重要的是,省去了在路上折騰,還能多出幾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開始的工作進行得不是很不順利,這個施工團隊是周粥第一次用,工頭仗着自己的經驗和年紀,并不把周粥和阿苓這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放在眼裏,覺得她們什麽都不懂,來現場也就是做做樣子,應付差事兒,哪兒能吃得了這份苦。
施工現場每天都是揚塵飛土,也沒有空調,外面二十幾度,到了廠房裏直接能悶出三十多度的高溫,進去半個小時不到,就得熱出幾層汗,工人師傅們熱得都光着膀子幹活兒。
周粥和阿苓長褲長袖地穿着,更是熱,衣服浸着汗粘連在身上,安全帽下的頭發也全是濕的,但兩個人沒說過一次苦,和工頭溝通說什麽事情,都是笑盈盈地,工頭就是再有不耐煩,看到她們這樣,也不好發作,慢慢磨合下來,工頭的态度也不再像最開始x那樣不好說話。
施工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周粥才稍微松口氣,照現在的進度情況來看,應該能按時完工,她到外面,給組長菲姐打了個電話,彙報一下現在的工作情況。
工頭走過來,看她打完電話,開口道,“這下該放心了吧,我說能按時完工,肯定沒問題,你還不信,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催我,你不嫌煩,我都快煩死了。”
其實工頭開始也沒底,也是幹到現在才算放下心來,覺得沒問題了,來找周粥說上兩句嘴。
周粥玩笑道,“怪我,我們第一次合作,我對您的實力還沒有一個充分的了解,您放心,等下一次我們再合作,您屁股後面肯定看不到我了,我到時候就拿個喇叭過來,隔空和您對話,您看這樣行不行?”
工頭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又看她熱得滿臉通紅,連頭發都是汗津津的,他嘆一聲,“你們也真是不容易。”
周粥道,“您和師傅們才不容易,你們還要幹活兒,我們也就來回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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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頭擺擺手, “不一樣,我們糙老爺們,幹粗活兒幹習慣了,你們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就該坐辦公室裏,吹吹空調,喝喝咖啡什麽的,幹嘛來受這種苦。”
周粥回說,“沒什麽誰就該坐在哪兒幹什麽樣的活兒,辦公室也好,跑現場也好,對我來說,能掙到錢才是最重要的。”
工頭先是一愣,随後又笑開,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活得倒是透徹,他看着周粥認真道,“小周啊,叔看好你,肯吃苦,腦子又靈,還能放得下身段,你以後要是有了大出息,可不能忘了叔。”
周粥笑,“那我就借您吉言了,我要是真有了大出息,那您就是我的伯樂,我肯定不能忘了您。”
工頭又豪爽地笑起來,越來越覺得這個小姑娘有意思。
幾輛黑色的車從大門口安靜地駛過來,依次停在不遠處的主辦公樓前,工頭“呦呵”一聲,“豪車啊,這是來大領導視察了吧。”
周粥正在回阿苓的信息,聽到工頭的話,擡起頭随意地往那邊看過去,眼睛慢慢地停住。
從那晚之後,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也沒有通過電話,她忙,他應該更忙,而且他們兩個之間,掌控權在他那兒,他不打電話或者不過來找她,她應該就找不到他,她也不會主動去找他。
白思辰一下車,撅起的嘴都能挂上個葫蘆瓢,這是什麽破地方啊,連個陰涼都沒有,大太陽都能把人曬成幹兒了。
祁少臣樂,“廠區就這環境,大小姐您多忍忍,進到樓裏會好些。”
蘇柏熠皺眉,“不讓你來你非要來,你以為這是玩兒的地方,現在讓吳杭送你回去。”
白思辰跺腳,“我不回去,回去你也是把我關家裏,無聊死了,我今天就跟着你。”
蘇柏熠不耐煩,卻還是從吳杭手裏接過黑色的遮陽傘舉到她頭上。
祁少臣對白思辰笑,“天底下能使喚得動你哥撐傘的,你還是第一個。”
白思辰高興了,晃着蘇柏熠的胳膊撒嬌,“哥你最好了。”
蘇柏熠不吃她這一套,臉色更差,冷聲道,“走了。”
白思辰學校那邊放假,她又躲過保镖偷偷溜了回來,蘇柏熠拿她沒辦法,學習學習不行,歪門邪道的東西倒是會得多,訓輕了她不當回事兒,訓重了她給你掉眼淚,他就是自己養個閨女,也不至于天天為她操這種心。
周粥視力很好,能清楚地看清那個女生手腕上戴着的手鏈,這種動辄就幾十萬的手鏈就應該戴在這種女生的手上才會好看,小香風的裙子,細細的高跟鞋,精致的妝容,太陽底下還有人會幫她撐傘。
再看她,一身黑色的休閑運動服加運動鞋,衣服上還沾着不知道從哪兒蹭到的白色膩子和灰土,頭發被安全帽壓得軟趴趴的,因為出汗現在應該都打成了縷,周粥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她就算把手鏈戴出去,別人也只會以為是從哪兒淘來的假貨。
工頭抽一口煙,對周粥小聲道,“看到了沒,雖然大家都曬着一個太陽,但世界卻分成了兩個,有錢人的世界,我們辛辛苦苦一輩子都擠不進去半步。”
周粥笑了笑,“您不是說我會有大出息,等我要真有了出息,也帶着您去看一看有錢人的世界是什麽樣子,跟我們應該也沒差到哪兒去,不照樣是一天三頓飯,天黑了就睡,天亮了就起,總不至于他們是反着來。”
工頭又被她逗笑了,“你這張嘴啊。”
蘇柏熠餘光裏看到那個身影,停住腳,後面跟着的一行人也馬上停住。
白思辰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那邊站着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可惜只能看到背影,她轉頭興奮地看蘇柏熠,“那是誰啊?”
蘇柏熠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敷衍地回,“沒誰。”
祁少臣閑聊天似的随口一提,“展廳那邊的工作進行得還挺順利,我聽下面的人說,這次的乙方很不錯,他們那邊的人全程都在現場盯着,工期比較緊,每天都得到很晚才能結束,她們為了工作方便,晚上好像就住在了外面那種小旅館裏,那種小旅館應該不怎麽安全吧,魚龍混雜的,什麽人都有。”
蘇柏熠瞧他一眼,“你近來倒是很閑,一個小小的供應商,還勞你一個公司老總這麽關心。”
祁少臣揣着明白裝糊塗,“供應商雖然小,但靠譜啊,以後沒準要常合作,我該關心還是要關心的,”他笑眯眯地看蘇柏熠,“你說為了她們的安全,我要不要安排她們住進我們員工宿舍?”
蘇柏熠只道,“你的供應商,你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
白思辰的眼睛在兩個人之間打轉,怎麽看怎麽不對,可她暫時也沒看出到底是哪兒不對。
下午快五點了,阿苓提着兩大兜子東西高高興興地跑回來,她男朋友從市區過來看她,她溜了大半天的號兒,現在才回來,她給工人師傅們帶了吃的喝的,還給周粥帶了她最愛吃的飯菜。
工人師傅們休息,阿苓拉着周粥到廠房樓頂的露臺去吃飯,這是她們近來發現的一個好地方,沒什麽人會來,還能在這裏看到特別好看的夕陽,她們累了的時候,會跑到這邊來看看風景,放松放松。
阿苓因為大半天都不在,有些內疚,又是給周粥擺飯,又是給她擰開礦泉水的瓶蓋。
周粥看她見了一趟男朋友後,臉上的疲憊一掃而光,調侃道,“這有男朋友的女人就是幸福啊。”
阿苓羞澀地打她,“幹嘛要羨慕我,你要是想有男朋友立馬就能有。”
周粥慢悠悠地回,“哪兒有你說的那麽容易,找男朋友這件事需要天時地利,更重要的還得有人和。”
阿苓托腮看她,“你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周粥腦子裏一閃而過一個模糊的影子,她低頭吃一口東西,把那個影子抛到腦後,回阿苓,“沒有。”
阿苓又問,“那你跟我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人?回頭有合适的我給你介紹,你真該談一場戀愛了。”
周粥随口道,“有錢人吧,”她想了想,又故作高深地加了一句,“不過得是大方的有錢人,如果得不到他們的愛,至少還可以騙到些錢。”
阿苓笑得花枝爛顫,“有道理,我也想喜歡有錢人,可我怎麽就喜歡上了個窮鬼。”
周粥捏捏她的臉,“你男朋友怎麽是窮鬼,都能在北城買得起一套三居室的房,我才是那個窮鬼,想買輛車都猶猶豫豫。”
她拿筷子杵着米飯,有些卑劣地想,他既然給他身邊的女生都送一樣的手鏈,她留着那條手鏈也沒什麽用,要不幹脆賣掉手鏈換些錢,應該可以買輛好車。
不知道從哪兒飄來一陣淡淡的煙味兒,周粥停下筷子,阿苓也支棱起眼睛到處看了看,然後指着露臺拐角處的背牆,悄聲道,“那邊好像有人。”
确實是有人,那邊又響起了手機震動的聲音,随着電話被接起,周粥聽到那人的聲音,背驀地僵住。
白思辰推開樓道的門跑到露臺上來,看到周粥愣了一下,這麽漂亮的女生,她怎麽覺得在哪兒見過,不過現在這個不是最重要的,她左右看了看,朝着露臺的另一側跑過去,“哥,你怎麽跑這兒來了,我找你半天,媽都打電話催了。”
蘇柏熠将煙掐滅x,抄起臺沿子上搭着西裝外套,轉身,黑眸掃過露臺角落裏坐着的人。
周粥埋下頭,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耳邊是他的腳步聲,不急不緩地走過來,經過桌子,慢慢走遠,直到走出露臺,周粥繃着的背稍微放松了些,他還有一個妹妹麽?看來網上的資料也不是很準确。
阿苓拍了拍胸口,小聲道,“那人誰啊?吓死我了,他氣場好強,我剛感覺我都喘不上氣了。”
周粥搖頭,“不認識。”
阿苓壓着聲音,“我剛剛偷偷瞄了眼,他好像在看你。”
周粥含糊地回,“可能是個有錢人,我剛才那句話應該惹到他了吧。”
阿苓點頭,“應該真是個有錢人,光看氣質就是富貴門裏養出來的,不過我們說話他應該聽不到吧。”
周粥也希望他不會聽到,但也知道這不過是她的僥幸心理。
今天晚上阿苓要跟着男朋友回市區,周粥就讓她提前走了,晚上的廠房沒有白天那麽熱,所以這一陣子,工人師傅們晚上都會多幹一會兒,周粥拿着手機,猶豫了半天,從展廳轉到外面走廊,按下他的號撥了過去。
蘇柏熠看一眼手機,眼神有些冷,看來她還是有他的號,他将手機扔到座椅上,任由它震着,直到自動斷掉,也沒有接起。
周粥想着待會兒再給他打一個過去,但一忙起來,就忘了這件事,等再從廠房出來,已經快十一點。
外面下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雨,晚風徐徐緩緩地吹過,還挺舒服,周粥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走着,走到門口,還和門衛聊了兩句,門衛要借她傘,周粥擺手說不用,雨也不大,這兒離她住的地兒也就隔着一條街,幾步路就能到。
走到路口的時候,她背着的帆布包帶子不知怎麽的突然斷了,包裏的東西落了一地,周粥忙蹲下身去撿,別的都是圖紙什麽的,掉了倒不要緊,就怕筆記本電腦摔壞了,好在還能開機,屏幕也沒問題,虛驚一場。
小雨點有變大的趨勢,周粥急着把電腦和圖紙往包裏塞,塞着塞着,手慢慢停下來,她低垂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皮鞋。
她從那雙皮鞋上慢慢擡起視線,他舉着傘,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神色不明。
周粥有些遲疑,“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蘇柏熠薄唇微微抿着,斜傾傘撐在她上方,不說話。
有時間和門衛聊天,都不知道給他打一個電話,見面還裝不認識,還能知道他在生氣,也是不容易。
雨點噼裏啪啦地往他身上砸,周粥摟着包起身,把傘往他那邊推過去,慢慢道,“那就是句玩笑話,我從沒想過要騙你的錢。”
蘇柏熠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到傘底下,語氣冷漠,“想騙也可以,我的錢很多,你騙不完。”
至于別的,她還能騙得了他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