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身後就是無邊的黑暗往遠方蔓延,直到看不到盡頭,前方就是一片橫跨江河的水浪,拍打着岸邊。
往前不敢走,往後退不得。
他只能站在橋下望着那人慢慢離去的背影,高聲急迫的問:“那你過橋以後呢?”
那人站在橋中央回過頭,溫溫笑笑的望着他:“我會在橋的這一邊等你,等你過來。”
“那你一個人在那邊等着,會不會孤單,會不會害怕?”徐長風不放心的追問。
在他的印象裏,這人最怕孤單和寂寞,所以總鬧得周圍四處不寧,就算被呵斥訓誡還是不會改。
“會有那麽一點。”那人老老實實的回答他,“但沒關系,你已經陪我走到了這裏,後面的路就必須要我一個人去走,我很滿足了。”
“徐長風,我感激你,你雖然當時沒救下我,但你救下了另外一個很重要的人。”那人跟他擺了擺手,“以後,我有我的橋要過,你也有你的路要走,我們終究還會再見的。”
她笑着說:“在生命的盡頭,我們終會再次相遇,到時候咱們三個人就再也不分開了。”
他一愣:“那個人是誰?”
“她是我和你都最深愛,最重要的人。”
那人深深的凝望他,目光清澈,近乎純粹。
“不過你遠比我更深愛她,更看重她,所以我希望你能大膽的,不管一切的抓緊她的手,千萬別放開。”
“徐長風,別像當初的我一樣後悔。”
她?誰是她?她是誰?
徐長風苦苦想不起來這個人,腦子裏卻顯出一抹極其模糊的影子。
他苦想了許久,實在想不出來這個人完整的容貌,甚至想不起這人是男是女,只能短暫的放棄。
他還要再問什麽,那人卻像是聽到了橋對岸的呼喚,便對他再次擺了擺手,之後頭也不回的過了橋,很快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他就被丢在了那裏。
他站在原地,一時不知去哪裏,是該回頭,還是該往前。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軟軟綿綿的聲音響在他身後。
“師父。”那軟綿如雲朵的聲音輕靈靈的問他,“師父,你想跟着娘走,不要徒兒了麽?”
聽見這話,他下意識的迅速回頭。
一個頭戴花朵的雙鬓女童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眼眸含淚的委屈注視着他。
“師父既然讨厭徒兒,不想要徒兒了。”那女童委屈的扁了嘴,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大聲對他怒喊着,“那徒兒也不要師父了!”
說完,她捂着大顆掉金豆子的眼睛轉身就走,胖胖的小短腿走的很快,眨個眼的功夫就快要融入了遠處的黑暗之中。
見狀,他大驚失色,想都不想的快步追上去,一邊大步追一邊急聲喚:“不是,不是的,師父沒有讨厭你,師父沒有不要你,你別走,你等等師父,你聽師父解釋,別走了……求你,求你別走!”
那女童傷心極了,根本不聽他的解釋,嗚嗚哭着埋頭加快步伐,速度快極了,他無論怎麽追都追不上。
為了追上她,徐長風跑的太快太急了,腳下卻被突出的石頭拌了一下,扭身摔倒在地滾了幾圈,竟就摔入了旁邊冰冷的河水裏。
下一瞬,無數雙手再次從河水裏紛紛的伸了出來,七手八腳的抓住了徐長風的手臂,小腿,腰腹,還有幾只手往後狠狠拽住了他的長發。
它們急不可耐的就要撕開他的衣服,扳開他的雙腿,拉着他往河裏沉淪,無數的欲念與扭曲的咒罵從冰冷刺骨的河水裏洶湧漫出。
它們大聲的在他耳邊宣告着他永遠別想逃離這處專門為他打造的地獄,告訴他一輩子都休想離開這充滿龌蹉與肮髒的牢籠,去追求他唯一僅有的希望與溫暖。
“徐長風,你別妄想脫離我們的掌控,你是屬于我們的,是我們這邊的人,你哪都去不了……”
“徐長風,你的身子都髒透了,爛透了,不會有人等你的,更不會有人喜歡你……”
“徐長風,你早就被毀了,從成為爐鼎那刻開始就沒有人能救你……”
“徐長風……”
徐長風拼了命的想要掙紮,可他怎麽反抗得了這無數無盡的手,那女童的身影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最終他的力氣徹底用盡,只能萬般絕望的認了命,妥協着任由它們撕開他的衣服,貪婪的摸上他的身體,最後拉着他陷入髒污不堪的河底。
就在他的身體即将徹底沉入河水的那一刻,一只素白纖細的手忽然從天而降,從無數拉着他身體往下拽的手裏一把死死的拽住了他的手腕,然後使勁的把他往上拉。
随着這猛地一拉,徐長風一下從床裏驚醒過來,眼眸睜得大大的,滿目的驚慌與後怕。
他這一次醒來滿臉都是冷汗,躺在床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猶有剛才即将被萬手拽入河底而無力掙脫的絕望感。
“師父,”身旁傳來溫和關切的聲音,“做噩夢了?”
他聞聲猛地扭過頭,就看到斜對面的窗戶外散落的月光穿過了雲,悄悄的投進屋裏,堪堪照亮了昏暗無光的屋子。
也照出眼前一襲粉色花裙,唇紅齒白的花百歲。
她不知是在此處坐了多久,竟就默不作聲的守着床邊,現在看他忽然從夢中驚醒,一雙杏眼眸子就緊張而關切的注視着他。
他垂下眼簾,就看到花百歲緊緊的握着他靠床邊的右手。
正是那只從天而降,一把從無數長手要拉着他沉入河裏卻硬生生把他拽出來的手。
躺在床裏的徐長風顫顫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眼前的人果然還是自己的徒兒花百歲。
接着他的嘴唇蠕動,想要問她為什麽突然一連幾日都不來,為什麽連信也不給他傳了,是不是之前的日日相伴都只不過是她的一時興起。
想問她這三日都在做些什麽,有沒有照顧好自己,她不擅廚藝,偏偏吃的又挑,是不是又沒好好的吃飯。
更想問她,寧師侄失蹤至今毫無線索,她無人相陪,這三日她就去陪那數不完的師伯親友們,所以才沒有想起他的存在。
他想問的那麽多,話都堵到了喉嚨口,到了最後卻是側眸看着她,輕淡淡的問:“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山下睡覺,怎麽跑上山來把師父守着?”
大概是因為剛醒來,師父的喉嚨幹澀,說出來的話有些沙啞。
花百歲被師父用一雙如深夜海浪的漆色眼眸凝望着,眼中光影輾轉,水浪湧起,她像是從高高的山巅上墜落,墜入了這片海浪裏,她如此的害怕,卻又深陷沉淪。
這雙深邃的漆色眼眸裏藏着太多的隐忍,太多的寂寞,只需輕輕的瞥一眼,就讓人的心碎成了瓣。
她心裏分明不忍極了,面上卻笑的恬靜從容:“徒兒今夜遲遲睡不着了,便出門随便走走,閑逛到了附近就順勢進來瞧瞧師父,正好看見師父做了噩夢在連連發抖。”
說着,她看着師父眼角眉梢溺出的冷汗,臉和脖子都被打濕透了,被窗外盈盈淡淡的月色照着一片水淋淋,像一塊剛從水裏撈出的羊脂白玉。
她沒有抽出和師父緊緊相握的手心,只擡起另外一只垂在身旁的手,捏着自己的袖角輕柔的擦拭着師父臉上的汗。
一一都擦完了,才溫聲的告訴他:“師父別怕,只是一個噩夢而已,徒兒會在這陪着你的,誰都傷不着你。”
此刻她的語氣就和以前他每一次耐心哄着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她時一模一樣。
床裏的師父抿着嘴看她一副哄孩子的溫柔模樣,很想說些什麽,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垂目望着被他握在手心裏的,一只纖細而溫暖的手,便低聲的問:“你就在這裏坐着守我一晚上?”
修道之人對睡眠已是所需不多,大多時候都是在打坐修煉,偶爾一打坐就是數日都不奇怪,他不忍心讓自己最愛護的小徒兒就幹幹的坐在床邊整晚,卻又舍不得放開她的手。
花百歲現在長成一個亭亭立立的大姑娘了,他已是不能随意和她親近,連抱着她的時候都要小心別摟住她的腰,就怕惹來她的不喜與排斥。
“那徒兒陪着師父一起睡吧。”花百歲順口提出,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像小時候師父抱着徒兒睡覺一樣。”
師父當即愣了一愣。
男女有別,他們又是師徒,這樣明顯不合規矩,而且他的身體也……
“可以麽,師父?”她還在追問,一雙明亮杏眼純粹的近乎赤忱,帶着幾分期頤與懷念,“徒兒很久很久都沒和師父一起睡過了。”
聽着這話,看着她的明亮雙眸,師父緊緊的抿了抿唇,并沒有應答,只是沉默了半響,便擡起床裏的手緩緩撩開身上的被子。
花百歲如願一笑,從善如流的蹬鞋進入師父溫暖的被窩裏,緊緊靠着師父溫熱的身體。
随着花百歲的湊身靠近,短短一瞬,一股馥郁的清幽花香從她的身上逼面而來,争相恐後的湧入鼻間,讓徐長風短暫的失了神。
這床鋪實在算不得大,兩個成年人長的一雙長手長腳,難免顯得擁擠了些。
徐長風盡量想給她騰地方,想少與她貼近,便一直往後靠,不料才後退了些許,他的後背就死死的抵住了牆。
他不死心的想要調整姿勢,花百歲以為是床裏突然多了一個人讓師父覺得不舒服,就努力擺放自己的細手細腳。
兩個人都在暗暗的使勁,互相調整來調整去的,到最後竟是誤打誤撞的就緊靠在了一起。
她的左手與師父的手相握,右手則順勢按住了師父的腰肌,而師父的臉正對着她的下巴,雙腿被她的膝蓋微微頂開,竟是大半個人都快被她攬入了懷裏。
這時兩人的姿勢暧昧到了極點,若是稍稍再動,不是她的膝蓋頂住師父的身體,就是師父的臉會撞入她的胸前。
這下兩人都不敢動了,花百歲的一張小臉滾燙無比,眼皮下的師父則深深的低着頭,黑發細絲裏的耳尖紅的快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