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墳
上墳
遲湫看見陳天暮的表情就知道他受的打擊不小,遲湫得到了想要的反應沒再說話,只默默地喝酒。
煙花早就放完了,空氣中還彌漫着淡淡火藥味,随着一陣風漸漸消散了。
直到酒壇裏的酒喝完,遲湫才站起身,拍了拍陳天暮的肩膀:“對不起,我應該.....讓你很失望。”他說,“我明天就走,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說完便回了房間。
遲湫想,這回陳天暮肯定不會纏着要他收他為徒了,明天他們兩個就會分道揚镳。
陳天暮自己在外面不知坐了多久,回屋的時候遲湫已經躺下了,他盤腿坐在地上看着遲湫,把紅繩又拿了出來。
遲湫感覺有人在碰他的手腕,他睜開眼晃了下手問道:“幹什麽?”
陳天暮邊纏繩子邊說:“我就要跟着你,休想明天扔下我自己走。”
遲湫哭笑不得,他真以為一根破繩子就能捆住他嗎?
陳天暮系好繩子這次在他們兩個手腕之間留了一段距離,他坐在地上看着遲湫,遲湫被他盯得睡不着覺,無奈道:“又怎麽了?”
陳天暮一把握住遲湫搭在一邊的手說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你真的像他們說的一樣殺人不眨眼,那你為何要救那對父女?打那些土匪的時候明明拿着刀卻為何不見血?就連龍吟山莊那些冤枉你的人,你都手下留了情,這又是為什麽?”他說,“你真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兒呢?”
這麽多年過去,遲湫當年拎着刀哪怕自己受傷也毅然護在陳天暮身前的身影還深深地刻在他腦子裏。
就因為這個,陳天暮始終無法将遲湫與那些傳聞中的詞聯系在一起,就算是遲湫親口承認的也不行。
遲湫感覺自己的手腕好像不聽使喚了,還不等他說話,陳天暮就接着固執地說道:“遲湫,我不從別人的口裏認識你,我就要親眼看看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他說完粗暴地給遲湫掖了下被子,揮手滅了燈,躺回地上:“睡覺!”
遲湫被他弄懵了,默了半晌才小聲說了一句:“好啊。”
陳天暮拽了一下手腕的紅繩,表示自己還在生氣。
遲湫輕笑了一聲。
陳天暮因為遲湫的話大半宿沒睡着,天隐隐有些亮了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陳天暮揉了揉眼睛,然後發現繩子落在他的被子上,另一端的人早已沒了蹤影。
陳天暮有些恍惚,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失落感比之前兩次都要強烈,他沒由來的想,這一次他大概真的再也找不到遲湫了。
可是他還有好多問題沒有弄明白呢。
陳天暮看着那紅繩,覺得十分可笑,他摸了摸憋悶的心口,自嘲地嘆了口氣,打算收拾東西離開這裏。
他剛要起身,門便響了,陳天暮聽見聲音偏過頭,看見遲湫端着東西走了進來。
“醒了?”
陳天暮以為自己還沒睡醒,他又揉了揉眼睛,發現遲湫沒有消失,焦躁地心緒便被撫平了。
“你......”
遲湫見他愣在原地,歪了下頭:“去洗漱然後換藥吃早飯。”
陳天暮無意識地應了一聲,卻沒動。
遲湫坐下來發現陳天暮沒反應,皺了下眉:“幹什麽呢?睡傻了?”
陳天暮這才起身。
給陳天暮換完藥,遲湫坐在椅子上,看着陳天暮吃東西。
陳天暮喝了兩口粥問道:“你不吃嗎?”
遲湫搖搖頭:“我吃過了。”
“哦。”
陳天暮又喝了兩口粥,被遲湫看得不自在摸了下鼻子:“那個.....你別老看我。”
遲湫:“.....”
淨事兒。
“我昨天跟你說過了,今天最後問你一遍。”遲湫看着他說,“你想好了,跟不跟我走。”
陳天暮嘴裏叼着小籠包連連點頭。
“跟着我可沒什麽好處。”
陳天暮說:“我知道,我也不為別的。”
他就想看看,遲湫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看看他這麽多年的真心是不是真的都浪費了。
遲湫抿了下嘴角:“吃吧。”
陳天暮吃完飯,兩人便離開了客棧。
陳天暮跟着遲湫,一邊因為遲湫願意帶着他感到開心一邊又因為遲湫昨天的話而糾結,搞得他自己也很難說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們離開淩臺鎮,他們走了兩天,陳天暮一直默默地跟着遲湫,也不怎麽說話,好像一下收斂了脾性。
遲湫忍不住問他:“你都不問問我們去哪?”
陳天暮背着手不在意地說:“反正你去哪我去哪。”
遲湫笑了一聲:“萬一我給你拐到哪個山溝溝裏殺人藏屍呢?”
陳天暮條件反射地張口說:“不可能。”
說完看見遲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內心又動搖了一下。
“......吧。”
遲湫看着他,好像得了什麽趣突然爽朗地笑了。
陳天暮一臉莫名其妙,又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問道:”笑什麽?”
遲湫搖搖頭,大步往前走了。
陳天暮追着他:“所以我們到底去哪兒啊?”
陳天暮看這路好像真的要去山溝溝啊。
遲湫說:“快到了。”
陳天暮疑惑地看他,還怪神秘的。
遲湫在一個鎮子上買了些酒和兩只烤鴨,一只給了陳天暮,另一只拎在手裏沒吃。
陳天暮捧着烤鴨奇怪地看他。
半個時辰後,陳天暮終于知道遲湫帶他幹什麽來了。
林間清風徐來,時而傳來鳥鳴聲,遲湫拎着酒和烤鴨放在了一座孤墳前,碑上刻着“遲公習之墓”。
碑是遲湫立的,他覺得遲公習臨死前是該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所以沒寫“恩師”。
陳天暮看着這座墳,心裏思緒繁雜,他先對着墳拱手拜了一下,然後不解地問道:“你走這幾天,就是來上墳的?”
遲湫一屁股坐到地上,大有在這裏坐上三天三夜的架勢:“我早跟你說過跟着我很無趣,是你非要來的。”
陳天暮:“......”
遲湫擡頭看他:“拿着你的烤鴨,上一邊吃去。”
陳天暮冷哼一聲,抱着烤鴨扭頭走了,他不近不遠尋了個樹根靠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吃着烤鴨看着遲湫。
只見遲湫幹坐在那,也不說話,只喝酒,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遲湫喝了口酒,把烤鴨打開,香味撲鼻而來:“好長時間沒來看你了,給你帶了你愛吃的烤鴨。”他說,“前兩天我把你的樂譜拿回來了,吳晁端死了,你倆大概能團聚一下。”
遲湫幹巴巴地說了幾句,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索性閉口不言,專心喝起酒來。
陳天暮在一旁看着,覺得遲湫身上好像覆着一層濃霧,他看不清了,然後他莫名覺得這烤鴨不香了。
他走過去在遲湫身旁蹲下來,用手指戳了戳遲湫的胳膊。
你為什麽要殺他呢?
這話在陳天暮嘴邊轉了好幾圈,張開口卻問了一句:“他對你好嗎?”
遲湫思索了一下:“挺好的,他是除了我父母之外對我最好的人。”
喬洪森和白瑗死後,遲公習可以說是又當爹又當娘,對這個頂着他親生兒子名字的孩子真的當成親生兒子。
陳天暮一驚:“你不是孤兒嗎?”
他說完覺得有罵人的嫌疑,趕緊慌忙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遲湫覺得有點好笑:“誰說我是孤兒了?”他說,“無父無母,難道我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嗎?”
陳天暮小聲嘟囔着說:“江湖上都是這麽傳的.......”
遲湫了然:“嗯,那就對了。”
遲公習帶着他時,起初不讓他出門,大概半年之後遲公習才漸漸許他小範圍自由活動,對外也說是剛撿的孤兒,看着可憐便收了他。
剛開始的時候,遲公習也并不教遲湫武功,只教他識字念書,遲湫怎麽說他也不肯教,氣得遲湫跟他冷戰好幾天,差點離家出走。
遲公習十分無奈,他推心置腹地跟坐在床上面壁不理他的孩子說:“不是我不想教,是我不想讓你帶着仇恨去學武。”他寬厚的手掌撫上遲湫的頭,“帶着恨去學,日後怕你入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