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陰霾

陰霾

遲湫摸了下鼻子:“我先去樓下拿點吃的。”

說完,逃似的轉身出門了。

陳天暮:“......”

不是,他說不用回複就真不回複啊?有沒有禮貌啊?

陳天暮仿佛被針細細密密地紮了似的,渾身不舒服,他徹底地躺了回去,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他決定對遲湫實施冷暴力。

一會兒他回來也不要理他,哼。

不知道多久,陳天暮覺得他都快睡着了,遲湫才回來。

陳天暮躺在床上背對着遲湫,遲湫把飯菜放在桌子上,抻脖子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

“陳天暮,我知道你沒睡着。”

陳天暮動了一下,背影看着好像有氣。

“飯不吃?”

陳天暮沒動。

遲湫看他感覺像是鬧脾氣的小貓,明擺着在這告訴他“我生氣了,快來哄我”。

他低笑了一聲,這人剛才還說什麽“不需要答複”“當做完全沒聽過”搞了半天,也沒那麽灑脫。

遲湫坐了下來:“那我的話你聽不聽?”

陳天暮眼睛一睜,立馬轉過身坐起來:“聽。”

他端正地坐好,等着自己被判刑。

遲湫搓了下手指,他剛才在外面想了半天要怎麽面對陳天暮,最終也沒想出來只好順其自然。

遲湫問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你确定認清我是什麽樣的人了嗎?”

陳天暮一愣,他認清了嗎?

這一路走來,他眼裏見的遲湫,他認得清嗎?

陳天暮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後擡起頭認真地看着遲湫:“我相信我的眼睛。就算你這一路都是虛情假意,也是我心甘情願,我自己選的,萬劫不複我也不後悔。”

在他确認自己喜歡遲湫的時候,遲湫是什麽樣的人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遲湫嘆了口氣:“好吧,我沒經歷過這種感情,也不想吊着你。”

這倒是真的,江湖傳聞“遲湫偷老頭亵褲”這種離譜的都有,可是關于遲湫的緋聞卻從來沒有過。

“我也沒考慮過有一天會......”遲湫不知道該怎麽說,沉默了一下,“有人說願意跟我一起到老,我一直覺得我這樣自己一個人挺好的。”

陳天暮想,果然,他其實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但是,你剛才說的我想了一下覺得......好像并不反感。”

陳天暮一愣,他聽明白遲湫的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遲湫略帶歉意地說:“抱歉,我可能現在沒辦法給你明确的答複,因為我還沒看清我對你的感情,我不能這樣稀裏糊塗地答應你,這樣對你對這段感情都是不負責任。”

陳天暮想,天呢,他被緩刑了。

他莫名其妙地覺得鼻頭微微發酸,是的,遲湫就是很好的人。

他張開手,小聲說:“那你抱抱我好不好?”

遲湫在心裏無聲地嘆了口氣,過去彎腰抱住了他。

陳天暮在他耳邊輕聲說:“遲湫,你特別好。”

遲湫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聽見陳天暮得寸進尺地問了一句:“那我可以親你嗎?”

遲湫松開他退後了一步:“不可以。”

陳天暮略顯失望:“好吧。”

遲湫敲了下桌子:“過來吃飯。”

陳天暮掀被下床,身體還有些虛弱,他慢悠悠地吃了飯,晚上洗完澡就被遲湫攆到床上休息,臨睡前遲湫又給他探了次脈。

“休養兩天應該差不多了,等你好了我們去原陵。”

陳天暮說:“不急嗎?”

遲湫說:“人已經救完了,他們在原陵又跑不了,不差這兩天。”

陳天暮覺得有道理,于是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他看着遲湫怎麽也看不夠似的,突然問道:“你當初為什麽要一個人去單挑魔教啊?就只是因為魔教到處為非作歹嗎?”

遲湫喝茶的手一頓,想了想:“也不全是。”

“那是為什麽啊?”

遲湫看他:“想聽?”

陳天暮點點頭:“想。”

遲湫說:“其實多半是我的私心,我只是為了報仇。”

陳天暮想起他之前說的父母的死亡,有了些猜測:“是你父母嗎?”

“嗯。”

上次陳天暮問他沒有答。

“他殺了我父母,所以我去報仇。”

遲湫那時在江湖中已經是人人敬仰的天下第一了,他忘不了仇,遲公習也覺得時候到了,便告訴了他當年的真相。

那天遲湫記得很清楚,天上霧蒙蒙地飄着雨,他只身一人帶着喬洪森的刀,踏上了魔教的大門。

多少人攔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殺紅了眼,眼前全是倒下的屍體,他一人一刀一路殺進了大殿。

葉孤城和他的左右護法還有一衆門徒恭候着他,遲湫銀刀一出,映出他陰戾的眼。

傳聞裏這一仗打的是昏天黑地,可最後沒人知道為什麽遲湫卻沒有殺了葉孤城,而是留了他一條命,但江湖裏就再也沒有葉孤城的名了。

遲湫神色很淡,燭光一晃他的臉,好像虛幻得有些不真實,陳天暮翻了個身趴了起來。

“你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呀?”

遲湫回憶了一下,他似乎得在長久的記憶裏挖一挖,陳天暮靜靜地等他。

“我娘......她脾氣很直,愛漂亮,經常買新衣服,在家裏喜歡擺弄一些花花草草,心情好了也喜歡自己做些飯菜,她做的雙椒牛肉特別好吃。她還很會做生意,家裏世代經商,家裏的生意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特別厲害。”

“我爹以前也是一個江湖中人,據他自己說在江湖中很有名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遲湫笑了一聲,“後來他遇到我娘,我娘不喜歡江湖,兩個人誰也不肯遷就,就分開了,結果沒到半年,我爹就自己回去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去了,自此也算是遠離江湖紛争,安心過日子了。”

遲湫想起這些的時候,唇邊挂着不易察覺地淺笑,陳天暮也跟着樂了:“他們一定很相愛。”

遲湫點點頭:“嗯,所以我的童年很幸福。”

他是在愛裏出生的孩子。

“我爹經常做一下小玩具給我玩,搖椅、木劍、小球。”遲湫說,“有一次他帶着我在院子裏玩球,不小心把我娘種的花給砸了,被我娘揪着耳朵罵了半天。”

陳天暮笑着問:“然後呢?”

“然後,花沒了,球沒了,人沒了。”

家也沒了。

陳天暮的笑容逐漸消失了,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任何安慰都顯得十分蒼白。

遲湫卻不在意地站起身彈了一下他的腦門:“行了,睡前故事聽得也差不多了吧,你該睡覺了。”

陳天暮被他打地閉了下眼睛,抓住了遲湫的手,沒經過遲湫同意在他手腕輕輕地親了一下:“有我呢。”

遲湫瞳孔一震,把手抽了回來,腕上柔軟的觸感似乎還沒消失,他感覺他的手好像不是自己的,突然不聽使喚了。

他僵硬地把手背到身後,到底沒說出來什麽,只“嗯”了一聲。

“我先回去了。”

說完,遲湫轉身去隔壁睡覺了。

陳天暮又興奮又心疼,心情十分複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半晌才睡着。

濃雲不散,月色不甚清明,院內靜谧安和,深夜有的是睡不着的人。

常日晏把桌子上的東西一掃而落,瓷杯應聲而碎。

“人呢!人怎麽還沒送過來!”

這人面相兇煞,披頭散發,看起來十分癫狂,頸間青筋暴起,眼睛瞪得溜圓,此刻正因為生氣而充着血。

“教主,剛得到的消息,尚照雲......死了。”

常日晏猛地轉頭看他:“你說什麽?”

教徒半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說:“黍離寨被剿了。”

“誰幹的?”

“是......是遲湫。”教徒又低了低頭,好像要把頭埋進地裏去。

“遲湫?”常日晏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他回來了?”

他坐到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手撐着頭,有些煩躁地閉上眼:“你怎麽看?”

教徒低着頭不敢說話,生怕一個字錯了直接躺屍在這。

但常日晏也并沒有在問他。

只見房間陰暗處走出一個人來,那人身穿一身黑袍,帶着帽子,讓人看不清面容,說話十分沉穩,聽着莫名安撫人心,可他說的話卻并不好聽到哪去。

“你天天靠着那些女人功力應該也有所精進吧?怎麽,還怕他?”

常日晏嗤笑一聲:“我倒是不怕,但他擋我的路,就得死。”

那黑衣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端起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巧了,我也想讓他死。”

他把茶杯放下,“他既然剿了黍離寨恐怕很快就回來找你,說不定也會把我牽出來,到時候整個江湖恐怕就沒有你我的位置了。”

常日晏冷漠地勾起嘴角:“我無所謂啊,本來我也沒什麽好名聲,我不在乎,但你不行,你自求多福吧。”

黑衣人問:“他把葉孤城害成那樣,你不給你的前教主報個仇?”

常日晏仿佛聽見了什麽笑話:“那我還要感謝他,我正愁怎麽除掉葉孤城呢。”

黑衣人:“葉孤城死了?”

常日晏說:“他都已經是廢人一個,我好心好意地把他放在房間裏,他卻天天鬧天天鬧,折騰了幾天我嫌煩,把他殺了。”

“遲湫你打算怎麽辦?”

常日晏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蒼白若骨,看着就讓人膽寒。

“他不是天下第一嗎?他要來找我正好,我的血陰功也快大成,不如就拿他練練手吧,這天下榜第一的位置也該換換人了。”

黑衣人看他一眼:“我跟他交過手,奉勸你一句,你可別輕敵。”

“哼,知道。”

“我走了。”

黑衣人起身離開,隐沒在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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