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欺天子,下欺百姓

第8章 上欺天子,下欺百姓

林玄禮沉吟片刻:“倘若是這樣,邊關将領也該有所應對。有來有回才能穩妥,我聽人家說,好像是裝聾作啞,充耳不聞。現在或許只是試探,将來倘若突然以大軍突襲,恐怕他們應對不及時。”

趙煦認為将領會有點無能,但不會廢物到那個程度。但凡有好的,早就派過去了:“這話是誰跟你說的?”

“他不肯透露姓名,怕被人報複。六哥,我看他這些事也有可能是以訛傳訛,不如派人前往調查。如果您沒有合适的人選,我倒是有一個人可以舉薦。”

趙煦忍俊不禁,甚至開始懷疑這些從頭到尾都是他想溜出去玩制造的借口:“不是你就行。”

“喔……童貫,你去把我帶回來的畫桶拿來。”

兩種筆體,繪制出大略意思,十一郎的字體簡明扼要記錄了【時間、地點、遼軍人數、為首将領、所掠所殺人口牲口數目】。持續時間大概在半年內,七起,非常精準詳細。

趙煦接過去細細看了一會:“這人用心搜集記憶這些事,談話中可曾暴露有什麽圖謀?”

林玄禮想了想:“可能是為了記仇。我聽他的言外之意,似乎有族親兄弟死在打草谷中,我聽他似乎略帶一點東北口音(沒有),只是客居洛陽,喝了一頓酒分別之時,他說打算回去。哦,似乎是看出我隐藏身份,他也故意促狹不肯說真名實姓。”

趙煦微微一笑:“你可算被人制住了。”重新将紙卷好,沉吟片刻,既然遼宋雙方都對邊關的事情強行忽視,雙方都打壓消息,只做出一副太平無事的樣子避免口角争鋒升級到開戰。派去調查此事的官員,務必老成持重,找別的借口去巡視邊防,暗訪這些村鎮。合适的人選到有十幾個,但能擔當大任的年輕官員,各自領命在外,不得空閑。十一弟着實适合派去,找找他新認識的狐朋狗友。

……

王語嫣想起表哥,一陣歡喜又一陣憂愁。

歡喜的是表哥約定了今晚相見,憂愁則在于,若是實話實說複國無望,他總要大大的生氣,像個小孩子似的不跟我玩了。要哄他,還不好找人,只能等他自己消了氣才肯回來。

她坐在妝臺前,本想梳妝打扮,仔細看看自己的容貌,倒也不知道是美還是不美,是否應該簪花?母親總是明豔動人的,卻始終不快活,自己也沒有那些明豔華麗的衣裳,妝奁裏也沒有許許多多金光燦燦的珠寶首飾。

幾年前就打算勸說表哥,當今是太平盛世,想要複國實在艱難。不如早做打算,生兒育女積蓄實力,等待亂世到來,亂世濁流,方顯英雄本色。譬如‘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這複國之事,也可以‘一代推一代’,等嘛。太平盛世不過一甲子。

而表哥聽了這種話,只會生氣氣,從窗口飛走。

王語嫣知道表哥不善于權謀兵法,曉得他處事單純容易把事情想的很簡單,更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有這個缺點。若想要表哥高興,決不能讓他發現自己的短處,只能不留痕跡的讓他‘自己發現考慮的還不夠周全’,絕不能讓他感覺事事依賴表妹、自己不如表妹聰明,那他就要生悶氣,雖然不會不搭理自己,但雨打荷花,憔悴凋零。

當然不能說表哥膚淺直白,他只是沒心機又單純,武功不錯就覺得萬事足以傲視天下英雄而已。她想起史書上那些左右君王的妃子權臣,以前只顧着讨表哥喜歡,看的都是帝王霸業,竟沒注意到這些人總有偏聽偏信的人。最近專心補習,似乎并不難做。

這幾日打定主意,要用接下來的數年時光,一點點的引導表哥發現複國大不可為,只能和我泛舟太湖、及爾偕老。

今日就是付諸行動的第一步,直想的臉紅心熱,輕輕用手心摩挲臉頰。

王夫人打算出趟遠門,就來看看數日不見的女兒。悄無聲息的登上繡樓,看看這不懂事的小書呆子在做什麽,一看到銅鏡中倒映出的表情,頓時大怒:“你怎麽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慕容複若敢踏入曼陀山莊半步,我立刻把他種在茶花下作花肥!”

慕容複那小子,全無半點風度,又被他爹媽教的死教條、死腦筋,和尚撞鐘一樣,早也是複國,晚也是複國,念上十萬遍複國也到不了極樂世界。我當年被姓段的誘騙,好歹是個相貌英俊、知情識趣、武功高超,有點該殺的好處,慕容複那小子有個屁。

王語嫣只是低下頭不說話,她心裏明白和母親沒法溝通,只是暗暗的反駁:表哥單純,英俊,文武雙全,武功蓋世罕有敵手,風度翩翩,你說他哪裏不好?就憑曼陀山莊那些婆子老媽兒,連表哥一個指頭都碰不着。表哥常來常往,就連他的侍婢也和我熟識,我們從來沒被人發現過。

王夫人:“別一副陽奉陰違的樣子。我不是跟你玩笑。你可知曉,我最恨男人吊着一個女人,既不肯娶她,又不肯自裁。”

王語嫣一怔:“表哥他若是願意提親呢?”

“那他就更該死了。”王夫人從來沒考慮過女兒以後嫁給誰,未來是自立門戶還是嫁作他人婦,也沒教她練武,反正慕容複不行。“你以為鬥轉星移真能天下無敵麽?沒見識。”

王語嫣趁機反問:“什麽武功能與鬥轉星移相提并論呢?“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威名…”差一點點就把表哥平日裏和我誇耀他自己的話說出去!太危險了。我被困在曼陀山莊之中,本該什麽都不知道。

王夫人立刻想起了一個男人,若是段郎與慕容小兒相搏,取他性命快若探囊取物反掌觀紋,旋即大怒:“與你有什麽幹系?慕容家那小子志大才疏,和他爹媽一樣,都是短命相,早晚撞無常。”

王語嫣低頭無語,等她又惱怒的罵了幾句走了,對方才的一番波折全然不放在心上,也不覺得有什麽人能與表哥相提并論,即便是喬峰只怕也不是鬥轉星移的對手,擒龍功我看過,練的人也很多。

專心等待表哥。

……

風波惡用了半個月時間,調查出一點結果,氣的他暴跳如雷,險些夜入官衙殺死官員。

忍着怒氣,連夜趕路回到姑蘇。公子正在水榭之中,臨風沉思(發呆)。

“公子!!大事不好!那狗官根本沒有挪用、盜取朝廷府庫中的火器。我親耳聽見他沾沾自喜,說不費吹灰之力發一筆大財!就連府庫中的火器陳舊腐壞,銅爛如泥,不堪一用。”原先說好的是官員設法李代桃僵,用假的換出真的來,而且是幾個軍營聯合作案,現在可好,偷偷摸摸一查,根本一動沒動。

阿碧愣怔在旁。

慕容複本來在發呆,聽的怒從心頭起:“狗官好大膽!竟敢騙我。”

包不同在旁邊搖扇子:“非也非也,公子,雖說宋朝不誅滿門,在前朝動辄誅殺滿門時,狗官斂財依舊肆無忌憚。敢騙的何止是您,上欺天子,下欺百姓。”

慕容複憤憤的拍桌,若有外人在此,他的名號得改叫玉面羅剎。“殺了那狗官,也太便宜他了。”應該讓他身敗名裂,讓其他官員也知道我慕容複并非尋常布衣,最好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用武功殺人,用對方的獨門絕學還施彼身不難,一涉及到勾心鬥角,連慕容複本人帶四大家臣,無一精通此事。

這五十萬兩白銀的大買賣,是慕容家多年積累的財富,慕容複還指望憑此複國呢。畢竟在史書中經常有‘散盡家財十萬貫,嘯聚數萬之衆,雄踞一方’的記錄。那才十萬貫,五十萬兩白銀約等于六七十萬貫,用來複國應該是很夠的。

慕容公子思來想去,決定去告訴表妹,她擔心的事果然不錯。

一直等到日影西斜,一葉扁舟順水而來。

王語嫣剛出浴,四名侍女圍着她,用軟布反複擦拭烏黑亮麗的長發。她抿嘴微笑,自己猜得準很好,為表哥挽回了順勢。旋即又擔心起來,表哥心高氣傲,他一想到自己曾經受騙,險些傾去大半家産,恐怕會急的亂來。輕搖小扇:“漢高有張良韓信,漢昭烈帝有卧龍鳳雛,唐太宗有房謀杜斷……”

“不過爾爾。”慕容複被擋在蘇繡屏風外,坐在圓桌旁:“我有表妹啊。”

王語嫣白玉似得面容上飛起淡淡紅霞,扭過臉去看着鏡子,心說:你這麽想很耽誤選才用人,不積攢七八個謀士怎麽好起事呢。但是好開心哦。表哥這麽想就對了,他要是能對我言聽計從,什麽事都不瞞我,那就太好了。

想到這裏,不禁心潮澎湃,起身走到屏風邊,露出三根白裏透紅的纖纖玉指搭在屏風邊上,一手握着微濕的長發,探出半張臉,嫣然一笑:“表哥,你當局者迷,我旁觀者清,你有什麽大大小小的計劃,大可以和我說一說。雖比不上古之賢相,但我所知的,也不只是天下武功。”

慕容複:“嗯。表妹冰雪聰明,世間男子女子都不如你。”

他想了想,有點難以開口,但表妹和自己自幼一起長大,心意相通無話不談:“我想讓那狗官身敗名裂。回去把頭發擦幹。”

王語嫣多年來為了投其所好,只在堅持閱覽、背誦以及深入了解融會貫通天下武學,她對此完全不感興趣,全憑想着表哥的臉堅持下來。對朝堂上的陰謀權術知之甚少,思來想去:“做一個詩案,這比監守自盜的罪名更大。或是做一封信,記載那官員與契丹人有來往,務必設巧計,讓書信落在那官員的政敵手中。”

慕容複滿臉憂郁深沉:詩案怎麽弄?我不知道他政敵是誰,這個可以查,和契丹人有來往更好,讓那狗賊身名俱裂。證據都是現成的,他們府庫中武備廢弛,士兵吃空饷。

“宋朝的南北軍隊差距很大。抵禦西夏的章經略、以及種家軍,俱是精兵猛将,也不吃空饷,打造斧錘用十成好鐵,江湖中人都推崇他們,常有逃犯前去效力,銅牆鐵壁一般。至于抵禦契丹的…疏忽大意的多,還要指望乞丐頭子。若不是包不同親眼所見,我還以為宋軍是南北一體的屍位素餐。”

蘇繡的大坐屏風只是一層薄紗,用雙面繡,繡了三幅風景。

左邊是山崖上一座黃鶴樓,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中間是桃花樹和紛紛落落的花瓣,農家庭院,大門微啓,一個青衫幞頭的人向內詢問。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右邊是城門關口外,雨打柳枝,二人對立飲酒。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王語嫣隔着屏風看表哥,星星點點的桃花花瓣正透在表哥的臉頰上。她柔聲道:“表哥,西夏志在奪取天下,那大片水草豐茂的平原,令人垂涎。契丹人現在只是小股劫掠,缺少雄圖大志。”

慕容複沉思了一會,吩咐侍女:“你們下去。”

侍女們施禮退下。

王語嫣期待的坐在妝臺前,從菱花鏡裏瞧他。

慕容複走過屏風,令人失望的是沒有貼近,他低聲說:“我想利用西夏一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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