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破廟定計
第49章 破廟定計
轉瞬之間奔出十幾裏地, 又到了城外的枯山上。
枯山破廟,就連蜘蛛網和老鼠蚰蜒都沒有幾個,烈日炎炎, 樹木枯萎, 石頭沙碩中的幾縷枯草随風飄蕩。
蕭遠山大手一張,将他從馬背上扯下來, 扔進龍王廟內,拴馬進廟。
林玄禮九十分落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瘋批老爹又要幹什麽, 鬥笠沒有拿上, 就要曬黑了,從一個白淨帥哥變成黑皮猛男。或者幹脆死在今日, 他看見我把花錢給乞丐了。
蕭遠山一言不發,以指頭在供桌上寫字。
供桌是榆木做的, 又硬又堅固, 刀砍斧剁都要費些力氣,他用指頭在這上寫大字,比用快刀切豆腐還容易,木質似乎随手融化, 又凝結成痕跡。
林玄禮在廟裏轉悠了一圈,正殿三間,看這龍王的泥塑腦袋都已歪斜,竹篾做的平天冠被扔在地上,旁邊的夜叉、龜丞相河蚌女更是被人打的粉碎。轉回來湊過去看了看, 磕磕巴巴的讀出來:“我兒周歲,偕妻往外婆家赴宴, 途中突遇南朝大盜,事出倉卒,妻兒為盜所害。”
有點熟悉,诶!!
蕭遠山這些年不說契丹話,這時候聽他話中南朝口音雖重,在耳邊響起時卻如炸雷一樣。不由得大為震驚:“你認得契丹文字?還會說契丹話?你究竟是誰?”
我不會把遼主派來的內奸給抓了吧?
林玄禮嘆了口氣:“我還認得一百來個西夏文字呢。怎麽?契丹人高麗人還會說漢話寫漢字,兵法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而且六哥希望我不要練武,人能學的科目都叫我學,餘下時間才許練武。”你猜怎麽着,應試教育,熟啊!爺青回!
貴族教育就是得學點外語。我這才到哪兒,上輩子見過一個牛逼小孩,上初中,會四門外語讀寫考級,會賽馬會開飛機。六哥我也想開飛機。
蕭遠山沉默片刻,想自己抓的人沒有錯,就不在意這些細節:“這些南朝大盜中,被我殺了大半,逃走了幾個。他們有一個帶頭大哥,我尚不确定是誰,但他用的是少林武功。小郡王,三個問題,誰偷生未死?帶頭大哥究竟是哪一個?是誰造謠生事,令他們前來劫殺?”
“南朝中人陰險奸詐,我契丹人遠不如也。”蕭遠山漠然道:“你心腸雖然不壞,也能在片刻間想出誣陷慕容複,重啓當年舊案。你幫我查出這三件事,我傳你武功,送你回家,你有什麽仇家,或是要弑君篡位,我也可以幫你。如若不然,也只好殺了你,就說是帶頭大哥所殺,叫這些隐藏不動的賊子內亂起來。”
林玄禮傷感的嘆了口氣,随即點頭:“一言為定。我确實有一個人,一直都想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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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遠山問:“是誰?”最好不是你六哥,否則你的為人就和其他南朝武人一樣,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令人作嘔。倘若連親哥哥都能下手,将來一定害人不淺。
“丁春秋。星宿派丁春秋。”林玄禮冷冷的說:“他收斂流民,拐帶搶劫小孩,弟子們肆意下毒殺人,朝廷畏其毒功不敢輕言抓捕,以招募安撫為主。我卻很不贊同。這都是後話,眼下我有一件事必須要做,你先答應我,我才好幫你出謀劃策。”
“你說。”
“得讓家人知道我還活着的消息。我寫一封奏本,找個衙門扔進去即可,沒人能找到你。他身體虛弱,前年忙碌過度還嘔血,素日不愛吃飯,我精通藥膳烹調也是為了服侍他。倘若因為我下落不明,惹得他憂思悲傷過度,引發舊疾。你便是我的仇人了。萬一我內人不肯守三年再改嫁,我還得回去搶親。”六哥那個體格,吐血,失眠,不愛吃飯,拒絕鍛煉,同時工作壓力還很大。
蕭遠山冷哼一聲,同樣不在意這些細節:“前兩天還在說自己死在頃刻,現在敢威脅我?”
“此一時彼一時嘛伯父。”林玄禮跳到神臺上坐着:“前兩天你要用我的屍體,眼下你要用我的頭腦。”
蕭遠山三把兩把抓下臉上的易容物品,露出一張須發花白但和喬峰極其相似的臉。回身随手一掌,木桌化作許多長短整齊的木柴。“我打算用喬峰做引子。”
林玄禮堅持裝傻:“什麽事都不能牽連喬峰,要下手,就從慕容複身上下手。要不然你就打死我好了。”
蕭遠山質問道:“你與他有什麽交情。喬峰大好男兒,不是朝廷鷹犬,用得着你婆婆媽媽多管閑事?”
我聽見他們議論,如果峰兒被契丹人的天性驅使,親近遼國,【即行合力擊殺,下毒行刺,均無不可】。
這群豬狗不如的惡棍,把我兒子抓了去,不好生撫養,讓他貴為後族卻困窘如乞丐。讓他身為契丹人,【常年與大遼為敵,殺大遼的士卒官員。豈不是不忠?反拜殺害父母的仇人為師,三十年來認別人為父為母,豈不是不孝?】
蕭遠山要調查這件事,卻不想和兒子相認,別人害得他不忠不孝,死了還要提防他,叫黨羽準備下毒行刺。峰兒若知道這些事的真相,怎麽能接受前半生都是虛妄一場?喬峰為丐幫立下七大功勞,這是殺契丹人換來的。他殺的是他的血肉同胞,他的兩位師父、好友,都是殺害他爹媽的人,他的養父母是殺母仇人的幫閑碎催。要重提舊事,當然要把喬峰摘出去,摘的幹幹淨淨,當時在小郡王面前露臉,就沒準備留活口。
林玄禮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紋身花繡。自從五代十國起,就很流行刺青,郭威就紋了一只小麻雀被人叫郭雀兒,現在也到了九紋龍史進和浪子燕青該出生的年代了。他胳膊上有白描麒麟牡丹圖的紋身:“我這花繡漂亮嗎?”
蕭遠山抓着他的手臂打量:“把這塊皮剝了,給你哥哥送回去?不難。”剝皮的手藝有的,夜探皇宮的輕功也不難,以此來勒索皇帝下旨徹查這件事嗎?
林玄禮一怔,崩潰大叫:“他媽的,我要讓六哥安心養病!不是吓死他!我他媽不被你打死也要被你氣死!”
蕭遠山也很無語:“這些小屁孩的玩意給我看什麽。”
林玄禮咬牙切齒:“喬峰胸口有一個狼頭!!你是契丹人你難道不明白嗎!”
蕭遠山悚然。
二人四目相對。
一個是‘堅決不想牽連峰兒讓他的身世永遠成為謎團,只要悄悄殺掉和帶頭大哥相關的所有人就滿足了,同時決定隐瞞自己兒子活下來的消息’,另一個則是‘男神好慘啊我先拿你爹當代餐啦你忙你的去不要來,我什麽都知道唯獨不知道你是你瘋批老爹的可憐崽崽’。
蕭遠山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兩下,強自若無其事,忍住了殺人滅口的沖動:“【南朝武人将我契丹人看作豬狗不如,動不動便橫加殺戮】,你既然知道喬峰是契丹雜種,怎麽不設法除掉他。”
林玄禮只覺得他目中精光爍爍,雖然不算兇神惡煞,但真叫人寒毛直豎。
發揮了平生最好的演技,慢慢說:“我朝中也有契丹降将,也有抓來的契丹人,他們互相婚配生下來的孩子,是宋人還是遼人也未可知。真宗時王繼忠投降遼國,更其姓名為耶律顯忠,封楚王。他是契丹人還是漢人,是姓喬還是耶律都不重要,我只喜歡他這個人的性情武功,想要将他留在身邊。伯父,請你專心複仇,不要管我的愛好,我又不曾欺男霸女。”
蕭遠山哼了一聲:“關我什麽事。”
林玄禮故意翹起蘭花指,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柔聲說:“我不管你本來面目是什麽樣,暫時就這樣吧,我看着心裏喜歡。別被外人知道就好。”
蕭遠山一步退出兩丈遠:“你……”
林玄禮本想口嗨一下‘我他媽要強搶民男,要和你兒子貼貼,要和他一起起床’作為報複,又怕他信以為真,替他兒子勇敢奉獻,我真的是個直男啊啊啊莫挨老子。
造謠不好,造謠的會被五刀處死(全冠清)。
正正經經的說:“我……看起來會設局捉弄人,實際上我六哥更會。他才二十多歲,前幾年剛剛親政的時候,我要捉弄誰,和六哥一說,他夜裏睡不着覺就幫我設計。哎,把你現在知道的消息都告訴我吧。我好好琢磨幾天。”
蕭遠山再次忽略掉所有小事,開始慢慢講起自己眼下獲得的散亂的消息:“我當時妻兒盡喪,心如死灰一通亂殺,也不知殺了多少人,卻沒有殺盡,也沒顧上查看他們的面容。大約總共活下來四五個人。其中一個是汪劍通,丐幫前任幫主。還有一個是帶頭大哥,是少林玄字輩高手。那是二十八年前,契丹清寧七年;宋朝嘉祐六年。”
林玄禮:“是仁宗皇帝時啊。我曾祖父在位。”
蕭遠山上下打量他,看着也接近一個成年男子了:“……你這麽小嗎?”
林玄禮嘆氣:“只是英宗神宗都不算長壽。”
……
宮裏有禦制的花錢,宮外的寺廟宮觀和一些普通商鋪也制花錢,但工藝有天差地別,大個兒的用來擺在屋裏壓祟,小的随身攜帶作為護身符。
小乞丐掏出花錢:“這太精美了,莫不是…真是那人那他怎麽和綁匪那樣親昵?”
“這是錯金銀的花錢啊!不是民間的東西。”銅錢正面長壽如意四個字金光燦燦,背後的玄武圖案銀光閃閃,上面也有摩挲的痕跡,一看就是家裏長輩給的壓祟錢。
“只能是被人脅迫。”
中年乞丐望着遠去的煙塵,那大漢提着一個人從飯館到街上只是一閃:“那人武功極高,我們打不過,看起來你猜的沒錯。奚長老就在白家堡,快去禀告。他們往西北方去了!我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