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煙火憶影
煙火憶影
魏無羨推開靜室大門時，藍忘機正坐在桌案前，在一沓紙上寫着什麽。
藍忘機擡眸看他，魏無羨對藍忘機嘻嘻一笑，然後脫下靴子，深呼吸了一口氣，急急奔向藍忘機，道：“藍湛，好香啊！又有什麽好吃的？”
藍忘機放下筆，回身把魏無羨抱進懷裏。
魏無羨蹭着藍忘機的頸窩，看向桌案，道：“藍湛，在寫什麽？”
藍忘機把紙和筆都收在一旁，轉而把食盒拿到魏無羨面前，道：“符紙。”
“嗯？”說到符紙，魏無羨來了興趣，道，“藍湛，你怎麽突然要畫符了，想畫什麽？等會我和你一起畫啊。”
藍忘機從食盒裏，拿出清粥、蒸餃和一碟紅紅綠綠的小菜，道：“先吃飯。”
魏無羨夾起一個蒸餃，再看向桌案上的符紙，笑道：“哦，馬上就要新年了，所以藍湛你這是想要畫個明火符？或者說，想要在這張紙裏加一些法術，使它外表上看起來，雖然是普通的紙，但實際上點燃之後，一樣可以達到燃放煙火的效果？”
藍忘機道：“嗯。”
魏無羨笑道：“不過，雲深不知處可是禁止燃放煙火的，你是想要畫好了，帶我偷偷出去放？”
藍忘機道：“去後山就可。”
魏無羨挑眉道：“哦喲，你不怕叔父突然出現，把咱倆抓包，再念叨着，是我把你這個掌罰的好侄子帶壞了嘛？要不，我們出去放煙花，也不用走太遠，就在山腳下，放完就回來。也可以叫上思追景儀他們，人多熱鬧嘛。”
藍忘機點點頭：“好。”
魏無羨也就不再說話，安心地一邊吃着午餐，一邊看藍忘機繼續畫符。
只是魏無羨瞧着，藍忘機下筆的手突然變得遲緩，頭也微微垂下，連忙扶住藍忘機，道：“藍湛藍湛，中午吃過了嘛？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去好好休息，別逞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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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點點頭，道：“魏嬰，我吃過了。”
魏無羨道：“那就去睡一覺嘛，這幾天你一直幫着兄長理家裏的賬，還要收管臨近年關，各世家送過來的賀禮。符篆不用着急，下午醒了也能畫，你先睡一會兒，等下午醒了，我和你一起畫，好不好？”
藍忘機點點頭，道：“魏嬰，你先吃完，我就去睡。”
魏無羨勾起藍忘機的抹額，笑道：“好好好，等下我和你一起睡。”然後他端起碗，幾下吃完午餐，就見藍忘機已經坐在軟墊上，悄無聲息的睡着了。
魏無羨架起藍忘機的胳膊，把人扶到床上，又解下藍忘機的抹額，邊摸藍忘機的臉邊感嘆：“年末這麽忙，真的是辛苦了，就先好好睡一覺吧。”說完魏無羨扯過被子，蓋在藍忘機身上，就悄手悄腳地去擺弄桌案上的明火符了。
咻——噼啪！
雖然聲音并不是很大，但魏無羨一直以來，都對各種聲響比較敏感，所以魏無羨沒有擡頭，一邊畫符一邊笑道：“誰這麽按捺不住，天還沒黑就在雲深不知處外面放花炮啊？真是。”
他剛說完，煙花聲就一陣高過一陣，魏無羨回頭看向藍忘機，見藍忘機雖然睡得正沉，沒有被煙花吵醒，但還是從懷中掏出并點燃了一個隔音符篆，這才放下心，繼續埋頭畫着藍忘機未完成的煙火符紙。
魏無羨小聲道：“還好這煙花沒在雲深不知處放，嗯，我畫完這幾張，就去陪藍湛小睡一會兒....”
他正沉浸在面前桌案上的一沓符紙裏，完全沒有注意到，卧在榻上，原本交疊放在胸口處藍忘機的雙手驟然握緊。
藍忘機再睜開眼睛，下意識起身去尋魏無羨的身影。
按理說，魏無羨應當是在背對着藍忘機畫符，可藍忘機卻發現，魏無羨不在靜室。
藍忘機立刻起身，他知曉這或許是他的夢魇，但急速起身的後果，就是後背迅速傳來一陣鈍痛，藍忘機甚至還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輕摸向自己的後背，手下的觸感是厚厚的繃帶。
然而藍忘機卻不管這麽多，推開靜室的大門，就見魏無羨正安靜地站在大雪裏，手上還提着什麽東西，就連樣貌都是前世的模樣。
所謂失而複得的驚喜，并沒有就這樣被完全沖淡，因為——
魏無羨的身形是透明輕盈的。
藍忘機輕聲喊道：“魏嬰？”
魏無羨揚起手裏的符紙，向着藍忘機笑道：“嘿，藍湛！你來了！我就說，你不可能讨厭我，到連見我一面都不肯吧？”
藍忘機點點頭，複而看向魏無羨手裏的紅色符紙，道：“魏嬰，這是？”
他盡量想使自己的聲音，能夠正常一些，可在看到回過頭，周身卻籠罩着一圈淡黃光暈的魏無羨時，淺淡色的琉璃眼睛，還是漫上一絲酸澀的霧氣。
魏無羨看了一眼符紙，然後将它對着藍忘機揮了揮，笑道：“啊，藍湛，你說這個？自然是我剛畫好，可以當煙花燃放的符紙啦，雖然聽學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可自我回去之後，就沒見你來雲夢找我玩。我瞧現在快除夕了，實在是想來對你親口說聲新年快樂，所以，我就從雲夢過來找你啦。”
說完魏無羨想起什麽，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啊，藍湛，我知道，你這靜室，旁人是進不來的，本來我是想在門口等你出來，但也不知道為什麽，澤蕪君就這樣讓我進了靜室大門，還讓我在院子裏等你。對了，我這次來，給你帶了不少東西！除了煙花符紙和焰火棒，還有一些雲夢的特産和許多新鮮小玩意，本來我還想邀請你和我放煙花，可你若是不喜歡，那我馬上就回...嗯？”
雖然此間藍忘機和魏無羨的容貌，都是十五歲的模樣，但藍忘機的內裏靈魂，卻實實在在地，從雲深不知處聽學經歷到了血洗不夜天。而這個魏無羨的性格一如前世初見，這清楚地提醒着藍忘機，完全屬于前世魏無羨的歲月，已是徹底停留在了，二人當年的驚鴻一瞥。
至于藍忘機夢到這個時間點之魏無羨的緣由....
這應是藍忘機一生中為數不多的甜蜜。
藍忘機在魏無羨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就緊緊将魏無羨擁入懷裏。
雖然魏無羨的身體略帶一絲寒氣，藍忘機的觸感卻是真實且溫熱的。
若不是魏無羨的周身依舊泛着淡黃色的光，藍忘機差一點就要把這一切，再度當成是香爐夢境，但也正因為魏無羨的周身被一圈暖光圍繞，藍忘機才明白，在這個夢裏，他又能夠再度彌補當年心中的遺憾。
魏無羨面上先是閃過一分訝然，手裏拿着的煙花棒差點掉了一地，但被藍忘機迅速順着魏無羨的手，将煙花都緊緊握在手裏。
魏無羨動了動身體，發現藍忘機的勁兒實在是太大，是自诩身形輕盈的魏無羨，怎麽都掙脫不了的程度。但不知為何，魏無羨的心裏不僅不讨厭，反而還泛起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可一直這麽抱着，還怎麽放煙花哦。
魏無羨輕輕拍了拍藍忘機的手，笑道：“嘿，藍湛，你既然喜歡，既然想要，那我就全都給你，咱們等下可以一起放着玩！不過，雲深不知處是不是不能放煙花啊....要不，咱們下山去，偷偷放了？”
藍忘機握着魏無羨給他的煙花，一邊維持着背後緊抱住魏無羨的姿勢，道：“不用，就在這裏放吧。”
魏無羨道：“嗯？藍湛？你不怕被你叔父他們發現的嗎。”
藍忘機道：“無事，就在這裏放吧。”
知道藍忘機一向固執的很，魏無羨笑嘻嘻道：“好好好，我怎麽就差點忘了，藍湛你自己在雲深不知處就是掌罰的，那我們聲音小點，這樣就不會引來別人了！”
藍忘機這才松開環抱着魏無羨的手，但他卻依舊拽着魏無羨的袖子，魏無羨只當藍忘機是喜歡煙花，畢竟從小被嚴格教養到大的姑蘇雙璧，肯定沒什麽機會玩這些東西。他指了指靜室外的連廊，道：“我們去這裏吧！正好我還帶了不少雲夢的小吃，我跟你說，這些點心是我好不容易才買到的！很多店鋪因為快到除夕都關門了，我這過來的一路上，一直用靈力溫着它們，等下可以一邊放一邊吃！”
藍忘機點點頭：“好。”
魏無羨将手裏的點心放在一旁，從手裏分出一把煙花棒，遞到藍忘機的手裏。
藍忘機接過煙花棒，什麽都沒有做，只是愣愣看着魏無羨。
如果可以，藍忘機真的希望，當年他們就是這般相處的。
煙火易散，且自從點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會走上一條，耗盡自己光熱的不歸路。
與前世的魏無羨何其相似。
魏無羨見他發呆，以為藍忘機是不會用，十分貼心地在右手手指上聚集了些許靈力，然後将藍忘機手中焰火棒的一端點燃。
煙火發出噼啪的聲響，藍忘機微微睜大了眼睛。
長這麽大，藍忘機并非沒有見過煙花，也不是沒看到每逢年節，許多小孩子邊拿着焰火棒邊跑着玩鬧的場景。
但他手裏的焰火棒，是魏無羨親自點燃的。
這讓藍忘機彎了彎唇角。
他正一邊放着手中的焰火棒，一邊目不轉睛盯着魏無羨的笑容。
就在這時，空氣中突然傳來一絲不同于煙火的，似是有其他的物件被點燃的氣味。
藍忘機仔細盯着魏無羨，想要從他周身，找到些許不一樣的地方，哪怕只要能尋到半點變化，藍忘機就都能努力再把這個美夢做下去。
可魏無羨只是專心地，一手把焰火棒高高舉起，另一手只是從乾坤袋裏，掏出了幾個更大的花炮，藍忘機什麽都沒有看到。
藍忘機指着花炮，道：“魏嬰，這是？”
魏無羨蹲在地上，用手裏焰火棒的火星去點花炮引線，道：“花炮啊！我這次來帶了各種不一樣的煙火，雖然焰火棒很美，我們也能拿着到處走，但焰火棒的煙花，除卻特意用靈力驅使，否則是上不了天的！但如果這都要動用靈力，又有些浪費，所以我們都是這麽玩的啦。”
魏無羨一邊說着，一邊伸出右手去牽藍忘機的左手，道：“來，藍湛，我們一起點。”
說來也是奇怪，不知是放煙火的關系，藍忘機直覺魏無羨的手，不像剛開始那般冰涼了。
兩人十指相扣，把兩根燃着光的焰火棒點燃在花炮上，“咻”地一聲，天空中突然現出一對貼貼的兔子，一只兔子的額頭上系着帶子，另外一只兔子的耳朵上纏着布條兒。
藍忘機看向這對兔子，又看向魏無羨，道：“魏嬰，你...”
魏無羨笑着把手裏燃盡的焰火棒丢到一旁，去牽藍忘機的手，笑道：“藍湛，知道你喜歡兔子，所以這是額外的驚喜！”
藍忘機突然把魏無羨抱了個滿懷。
之前藍忘機隐約聞到的，某物被點燃的氣息也順勢飄入鼻尖，藍忘機可以确定，這股燒着了的味道，就是從魏無羨的身上傳出來的。
方才藍忘機初入夢境，就看到魏無羨的身形，透明若魂...
所以，若是沒了這陣不知點燃了什麽東西的氣味，魏無羨或許不會來到藍忘機的夢裏...
藍忘機緊張地摸着魏無羨的背，生怕符紙燃盡之後，魏無羨親眼在藍忘機面前又一次消失。
魏無羨不明所以，道：“藍湛？你怎麽了？”
藍忘機慢慢放下手臂，魏無羨瞧藍忘機的眸中，突然漫溢一縷水光，緊接着他催動些許靈力，把手伸向魏無羨的胸口，将魏無羨懷裏的符紙拿了出來。
魏無羨嘆了口氣。
入夢符。
持符之人，以自身的靈力和怨氣作引，外加需要被入夢之人的些許靈力，就可以輕松進入對方的夢境。
魏無羨作為鬼道始祖，用起這些可謂輕車熟路。
果然，魏無羨還是瞞不住，這個歷經了生死的藍忘機。
他看着藍忘機手裏的符紙，道：“藍湛，剛才我見你做了噩夢，所以點了入夢符紙，進來尋你，沒想到還是被你給發現了。”
迎着藍忘機怔愣中帶着些許瑩光的淺色眼睛，魏無羨湊過去親了他嘴唇一下：“藍湛，醒醒，我們回去，只要你想，什麽時候我都可以陪你放煙花。說起來，桌上的煙花符紙還沒畫完呢，你先好好睡一覺，別想太多，我就在你身邊躺着陪你睡呢，無論你何時醒來，我會一直在，嗯？”
藍忘機啞聲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魏無羨道：“你平時睡覺的時候，如果很長時間都是無意識攥緊拳頭，偶爾呼吸急促，那你一定是做了很深的、短時間內出不來的夢。诶，”他示意藍忘機去看入夢符，道，“正好，入夢符快要燒完了，這說明我馬上就能把你帶出去，你很快就能醒過來。”
藍忘機只是緊緊盯着魏無羨，道：“好。”
魏無羨知道藍忘機在想什麽，握緊他的雙手去摸自己的臉：“我知道，你很懷念現在這個容貌的我，以後咱們若是想玩，就把那只香爐拿過來用，或者就像現在這樣，若你做了夢，我就點符入夢來找你。雖然我也想在這，陪你繼續玩下去，但藍湛你別忘了，晚上還有家宴，家宴過後我還要陪你放煙花呢！”
他把焰火棒扣在藍忘機的手心，眉眼彎彎笑起來：“這次是真正的放煙花哦！”
藍忘機抱緊魏無羨，二人額頭相抵。
一張快要燃盡的符紙，悠悠飄落在地。
夢外，魏無羨躺在藍忘機的外側，兩人幽幽醒轉。
一回到現世中的靜室，魏無羨立刻手腳并用撲在藍忘機身上，笑道：“怎麽樣藍湛，是不是很意外？我居然能入夢來找你！”
藍忘機一下一下摸着魏無羨後背，道：“确實出乎意料。”
魏無羨嘿嘿笑道：“那也不看看，我是誰嘛。”
兩人黏黏糊糊抱了好一會兒，雖然做了一場夢，但藍忘機确實也休息好了，想到未完成的符紙，他緩緩坐起身，魏無羨拽着藍忘機的袖子，道：“嗯？藍湛，這麽快就要起了？”
藍忘機低眸溫柔看着魏無羨：“嗯，符紙，還未畫完。”
魏無羨一骨碌坐起來：“我也要畫！”
藍忘機親親魏無羨的額頭，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