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局中人(四)

局中人(四)

高秀跪在下方,整個人抖如篩糠,低着頭不敢往上看,宋宓方才還覺着奇怪,以為是他太過于害怕的緣故,如今看來,怕是另有原因。

宋宓首次見到高秀時,雖說他此人有些膽小,但現下只是審問而已,倒不至于害怕成這樣吧?

從他被帶出地牢出現在這裏,就一直低着頭不敢看堂上的她和徐長風,這使得宋宓愈發懷疑此人有問題。

她撐在下巴的輕輕放下,接着站了起來漫步走到高秀面前,徐長風也發覺了不對,一并跟着走了臺階。

跪着的高秀一直低着頭,見宋宓的鞋子出現在自己面前,內心十分緊張,本緩過勁來的身體又不自覺顫抖起來。

徐長風走到他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擡起頭來,似要看出端倪,宋宓半蹲着,随後在其臉頰摸索。

那人更為害怕,趁着宋宓不注意一把将她推開想要逃,徐長風哪會讓他如願,在宋宓往後倒時虛扶她一把,随後再朝高秀一擊,對方直接趴在地上。

宋宓穩住身子,快速走過去,翻開地上那人的身子,從他臉頰旁撕下一張面皮,這下那人的真實面貌才顯現在衆人面前。

此人面容平平無奇,放在人堆裏實在不起眼。

他見自己假扮高秀之事敗露,立馬跪下朝徐長風和宋宓不斷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草民是被迫的啊,高秀拿草民一家老小做要挾,這才不得已做了他的替身。”

知道此人并非真正的高秀,魏辰先是驚訝,而後心中怒氣飙升,也不顧在場的其他人,直接沖到那人面前,抓住對方質問:“你不是高秀?那真正的高秀去哪兒了?”

那人語無倫次,“這……我……我也不知。”

孫謙也看過去,覺着此人面貌有些熟悉,後才想起來,此人似乎是別處牢房裏的罪犯,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這裏。

他指着那人道:“下官識得此人,此人是被高秀下令關進牢房裏的,因犯了偷盜傷人的罪才被關進來的。”

“你确定?”宋宓問。

“下官确定。”孫謙記得沒錯,這人被抓時,他當時也在,“此人名喚林志,當時是高秀命人抓進獄牢裏的。”

魏辰聽聞此,看着他也想起來了,他跟着道:“草民也記起來了,他還是高秀命草民前去抓捕的。”

聽聞此,徐長風不禁深思。

如今高秀在地牢內被調換,且還不知是何時被換的,宋宓也知此事愈發不簡單。

而徐長風可以肯定高秀确實是在今日被調包的,而到底是誰能在他眼皮底下将高秀從戒備森嚴的地牢內換掉,他想,除了自己人,那便沒有誰會有這個本事了。

徐長風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到底是誰還有待查證,也不能平白懷疑。

今日之事,是他所沒有料到的,能将高秀調換,也只能是從地牢裏帶他出來後,而今日将高秀幾人帶出來,都是他錦衣衛的人,也只能說,他手裏的人不太幹淨了。

他沒有繼續聲張,而是在心裏懷疑,再看向連殊姐妹,兩人從來到公堂上至今都未曾有所動作,只怕是有動什麽心思。

而如今,高秀不知所蹤,徐長風心跟着涼了幾分,他好不容易将逃走的高秀抓獲,如今還是讓他給逃走了。

不說高秀此人本就是要犯,且他幹系着登聞鼓一案,若他被放走,那他若所做的一切都白花心思了。

而此時被調換走的高秀,被裝進麻包裏。

他被人捆綁起來,嘴裏也被塞住不能說話,只能睜眼看着自己被人帶走,現下還不知道要被帶去哪裏。

他只知道自己一出地牢就被人打暈後裝進麻包裏,現下醒來才知自己被橫着放至馬上,接着被人騎馬帶走。

路上颠簸,他趴在馬上被晃蕩難受得緊,嘴裏一直嗚嗚喊着,帶他走的人似乎沒有聽到,壓根就沒理睬他。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停了下來,馬上的人将他連着麻袋整個人從馬上丢在地上。

高秀疼得直掙紮,嘴裏一直喊着,在麻袋裏直接翻滾起來。

馬上的人看着地上蠕動的麻包袋,嗤笑一聲,随後翻身下馬擡腳重重踢了一下,“安靜些!”

這一腳剛好踢在高秀胸口,他吃痛地蜷縮着自己的整個身子,終于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那人這下看見裏面的人老實了,于是拖拽着紮緊的袋口朝前方走去。

那裏已經有人在等着他了,将高秀帶到那人面前,他道:“人我已經給你帶來了,至于你答應我們大人的,記得兌現。”

對方答道:“放心,我這個人一向誠信,答應過別人的絕不會失信。”

見他這樣說,帶高秀來的人這才安了心。

那人又問道:“你此番行事,那邊沒有懷疑?”

“我做的隐秘,并未有人知曉。”

但他将高秀帶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若徐長風在公堂之上審問,他也保不準那人能不能被發現,以徐長風的能耐,此下被發覺那人是高秀的替身也不一定。

說罷,他便朝那人拱手道:“如今人我已經帶到,如何解決是你的事,我便先走一步。”

他快速騎上馬,勒緊缰繩調轉方向,朝來時的路往回走。

看到将高秀帶來的那人離開後,見已經看不見其身影,他才命人将裝着高秀的麻包打開。

高秀被人放了出來,還未緩過來,待看到眼前之人,他被吓得失了聲。

那人輕輕扯下塞在高秀嘴裏的布綢,笑着道:“怎麽了,看到我很令你害怕,我的好弟弟!”

高秀連忙朝四周看了看,只是,除了圍在高毓身邊的一些黑衣人之外,再難看到其他。

而後他又頓了頓,發現此地過于熟悉,定睛一看,這不是在岳陵山下被炸毀的豪府是什麽?

他再轉頭看向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心中寒意直起,他顫着聲問道:“你,你要幹什麽?”

高毓見他如此害怕,不禁失笑道:“阿弟怎如此怕我?是因為對我做了什麽虧心的事嗎?”

高秀被綁着,無處可逃,心裏雖然害怕,可面上還維持着冷靜,他幹笑着說:“怎,怎麽會!”

見高毓冷着張臉,高秀又慌忙道:“你……你是我哥哥,我怎麽會怕你呢?”

高毓冷哼一聲:“誰知道呢!”

他朝四周看了看,無故問了一句:“阿弟可是覺這裏有些熟悉?”

高秀并未說話,他當然知道這裏是哪裏,若再看不出來那他真是瞎了。

高毓手掌撐在他的肩膀上,彎腰俯身湊到他耳邊道:“這可是你命人私自建造的那倒塌的府邸啊!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記……記得,我記得。”高秀小心翼翼點頭,是不是瞥向肩膀,高毓那只手處。

他不懂高毓命人暗中将他掉包到底是為何,于是問道:“不知阿兄叫人把我帶到這裏是……”

此處是一座高臺,高毓直起身站着,他看到下方被毀的府邸,一些梁木已經被燒得黝黑,淡淡道:“我們已經有幾十年未見了吧?”

高秀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回道:“有三十年了。”

“是啊!三十年了,你這三十年過得可還好?”

高秀回他:“一切還好。”

他也跟着看向那被炸毀的府邸,若是沒出這這檔子事,他還能過得更好,可眼下落入高毓手中,他似乎是真的要完了。

高毓轉過身來,緩慢走向他,一股冷厲之氣露出,他半蹲在高秀跟前,雙手握住他的雙肩,咬牙切齒恨道:“可我過得不好啊!”

他幾乎是用盡全力握住,想要就此捏碎,他是習過武的,高秀被他捏得實在是痛,咬牙硬扛。

高毓卻冷笑,手中力道不減,還有繼續加深的趨勢。

“這麽多年了,你可能忘了那件事,可我卻記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

“我……”高秀不知該如何說,只求他能放過自己,“我不是故意的,兄長,我只是以為這樣就能把她趕走,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信我。”

高毓仿佛是聽到什麽笑話一般,雙手離開他的肩膀,大笑道:“不是故意的,你有預謀的做了此事,故意冒充我來陷害我,若不是你,我能被趕出去?”

高秀知道他在怪他,索性也承認,“是,是我做的又如何?你能把我怎麽樣?你若是要找我報仇,大可早在十幾年前就來,何必要到現在?”

他看着高毓,嘲笑道:“那女人如何對我的我可沒忘,我只是想把她趕出去而已,可你呢?你卻擁護她,你怎麽能擁護她呢?”

說到最後,高秀眼裏竟然蓄了淚水,“你處處都比我好,連母親在時也是偏愛你多些,而父親也偏向你,秦玉珍來了還是偏向你,我明明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可我就是那個被抛棄的人。”

高毓皺眉看着他,“所以,你就是這樣來對我的?”

“沒錯,我就是想将你趕出府去,這樣高家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如何?”高秀破罐子破摔,一股腦全都說了出來。

高毓冷冷的看着他,手部不自覺握緊,從他記事起,他就對這個弟弟愛護有加,可沒想到害自己被趕出府的卻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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