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 30 章
下午六點鐘, 徐曜送南依回家。
到樓下小區時,他忽然開口,“等我下。”
說着, 只身跑到附近的超市裏,隔了會,提了一袋東西出來。
他遞到她眼前,南依垂眼一看, 是蘋果汁。
南依對這個蘋果汁印象很深刻。
上次他們在範妙珍家吃飯,南依喝了一瓶, 覺得特別好喝。
沒想到他居然記得。
“謝謝。”南依伸手進袋子裏拿了一瓶, “但我只要一瓶就好。”
徐曜說,“都是你的。”
南依搖頭, “我媽媽會起疑的。”
她仰頭看他,“你帶回家喝吧。”
徐曜直言道, “不愛喝甜的。”
南依沉吟, “那……”
“這樣,”徐曜垂眼與她對視,“以後每次見面, 我就帶一瓶給你。”
見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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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依剛剛粗略地看了一眼, 約莫有七八瓶。
也就是說,這個假期,他們還能見很多次面。
想到這裏,南依彎起唇角,眼睛亮亮的, “好啊。”
……
兩人認真道別, 南依雙手抱着蘋果汁,蹦蹦跳跳回了家。
當鑰匙只擰了一道鎖時, 南依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入門便看到林爾雅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她吓了一跳,下意識捏緊果汁,輕聲叫了句,“媽媽。”
林爾雅疲倦地搓了搓眼睛,“嗯。”
說着,睜開眼看了過來,平靜丢出一個問題,“去哪了?”
視線銳利,帶着某種審視。
南依不敢直視,低着頭,拉了把椅子坐下,“和,同學出去……吃飯了。”
林爾雅又問,“為什麽不跟我報備?”
南依嗫嚅道,“忘、忘記了。”
“忘記了?”
平靜提問過後,林爾雅聲音略有拔高,“這種事都能忘,我是怎麽跟你說的?”
南依立刻認錯,“對不起,媽媽。”
林爾雅覺得反常。
從小到大,南依出去玩之前,一定會跟她請示,這已經是養成習慣的事了,今天卻說,忘了?
林爾雅起身,幾步走來,站定在她面前,低頭看她。
南依穿着新衣服,手裏攥着一瓶飲料,小挎包上拴着新的玩偶,最重要的是,頭頂上還戴着蝴蝶結。
她從沒見女兒戴過,今天還是頭一次。
林爾雅得出結論,“跟男生出去的。”
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南依後背繃直,手心冒出細密的汗。
面對居高臨下的審視,她險些要繳械。
但她知道男生這兩個字,對林爾雅來說太敏感。
關鍵時刻,她咬緊牙關,“不是。”
林爾雅問,“那是跟誰?”
南依艱難吐字,“範妙珍。”
“好,”林爾雅朝她伸手,“既然和她約定,那一定有發了短信或打了電話的記錄,拿來我看看。”
聞言,南依愕然地仰起頭,滿臉不可置信。
那只手就舉在半空,像随時随地要将她剖開來看。
沒有隐私,也沒有尊重。
難過和羞憤一躍而起,忽然便蓋住了她的心虛和害怕。
林爾雅,“怎麽?不敢了?”
南依與她對視良久,才收回視線,“不是不敢。”
她又問,“那是什麽?”
南依破天荒地沒應聲。
林爾雅語氣生硬,“南依,我在問你話。”
南依還是一動不動。
“好啊!”林爾雅像炮仗,一點即燃。她氣得開始在客廳裏踱步,走着走着,停住,指向她,“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學,你就是這麽回饋給我的!”
“我從小教你誠實守信,知錯就改。現在不光撒謊,還态度不端。我看你根本就不是跟什麽範妙珍出去的,你就是和男生約會去了!”
南依眸光定住,雙手緊緊揪住衣擺。
林爾雅:“不然什麽飯還偏要瞞着我跑出去吃,外面的飯就那麽好吃?”
每一句話,都無比精準地紮在南依心上最脆弱的地方。
她像一塊充水海綿,默默承受冷水一次又一次地潑下來。
已經難以負荷,即将決堤。
她不明白。
她只是和男生朋友出去吃個飯,為什麽要遮遮掩掩,又為什麽要被說得如此不堪。
她不明白。
明明過年把她丢在家裏的是她,她卻要被這麽審判。
也許是見證過範妙珍的家庭氛圍,也許是情緒積壓了太久。
一陣酸澀感先是從心頭,一路狂奔到鼻子,再到眼睛。
南依始終忍着沒讓自己哭出來。
她低聲開口,聲音止不住地顫抖,“沒跟你說就出去,是我做錯。”
“但我只是想……”哭腔明顯,南依咬了咬嘴唇,停頓片刻,忍了回去。随後她擡起頭,慢慢道,“我只是想有人能陪我一起吃飯。”
雙眼泛紅,委屈之中,又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埋怨。
林爾雅的話,瞬間哽在喉頭。
客廳裏一片寂靜,唯有時鐘發出噠噠聲。
兩人無聲對視。
良久,林爾雅洩了氣般,嘆着氣道,“你以為我想嗎?”
她知道女兒委屈,可她也是一肚子苦楚,無處傾訴。
她語氣無奈,有些無力,“為什麽就不能諒解一下我。”
南依默默地想,她已經很諒解她了。
但再多的話,就不能說了。
人在氣頭上,說出來的話像刀子一樣鋒利。
她被劃傷過,很疼,她不想給予她同樣的傷害。
思來想去,還是沉默。
這場對峙到此為止,沒有輸贏,也沒有結果。
林爾雅回房間前只丢下句,“飯在桌上,自己吃。”
而南依也默不作聲地回了卧室。
她放下蘋果汁,摘下小挎包,本想趁着時間還早看會書。
目光觸及小兔挂件,隐忍許久的情緒還是在這一刻崩了盤。
蘋果汁的正面貼着:開心多一點。
可她的視線一片模糊。
酸楚和眼淚一起湧出,南依趴到桌上,臉埋進胳膊裏。
良久,才重新擡起頭。
她抽出兩張紙,胡亂在臉上擦了幾下。
随後拿出手機,開始打字。
像是埋在塵土裏的叛逆悄悄萌了芽,即便來得晚,也能在一瞬破土而出。
她給徐曜發去了短信:【你明天帶我去做壞事吧。】
徐曜正喝着冰水,看着這幾個字,差點被嗆過去。
他放下水杯,緩緩打了個問號。
徐曜:【?】
視線模糊掉一次,南依便擦一次,她慢吞吞打字:【我不想當好學生了。】
也再也不想當善解人意的乖乖女了。
徐曜很快洞察到她情緒不對,連忙問:【心情不好?】
【被訓了嗎?還是發生什麽了?】
【方便接電話嗎?】
南依只回道:【我們明天見面吧。】
多餘的也不好解釋,還是見面說吧。
徐曜:【好。】
-
第二天,趁着林爾雅白天不在,南依溜了出去。
徐曜仍然在固定的位置接她。
兩人碰面,徐曜問她,“你想去哪?”
南依反問,“哪裏能學壞?”
徐曜扯了下唇角,“能學壞的地方,可就多了。”
南依思慮了會,道,“我知道一個地方。”
徐曜揚了下眉梢,問,“哪裏?”
南依認真地說,“網吧。”
徐曜:“……”
聽她那麽煞有其事,他還以為她要說酒吧。
結果就只是個網吧。
徐曜無奈地笑了笑。
果然,好學生對壞蛋的想象力,是有限的。
但她既然提出來了,徐曜照做。
他帶她去了家不需要提供身份證的網咖。
由于包間都滿位了,便随便找了兩個連座。
開機後,南依一鼓作氣,決定把之前林爾雅不給她做的事都做一遍。
她問徐曜,“你能幫我申請個Q.Q號嗎?”
徐曜勾唇,“好。”
不光幫她注冊,還開通了空間,精心裝點了一番,“這是留言板,這是發說說的地方。”
他耐心講解着。
看着他操作流利,在她看都看不懂的頁面上來回穿梭,南依嘆為觀止。
全都弄好之後,徐曜點開她電腦上的登錄頁面,“號碼和密碼一會我發你手機上,你取個名字吧。”
“啊,好的。”南依琢磨了一會,才慢慢在鍵盤敲了幾下,“名字起好了。”
就叫小兔。
她開始在Q.Q上到處翻看,新奇地發現列表裏面躺着一位好友。
她指過去,還沒開口,徐曜淡淡道,“是我。”
南依,“啊!”
居然是他的Q.Q號碼。
先前好多女生想跟他要的就是這個號碼嗎?
出于好奇,她點開看了眼。
徐曜的Q.Q很簡單,頭像只是黑白企鵝,昵稱也只有一個字母:X。
那他平時會發什麽樣子的動态呢?
她正想點進他的空間,恰好他轉眼問她,“你準備玩點什麽?”
南依慌張地叉掉頁面,忙道,“我随便玩玩,你去打游戲吧,不用管我的。”
聽她這樣說,徐曜也只得點了下頭。
玩了會,身邊始終沒什麽聲音。
徐曜朝她瞥了眼。
發現南依在玩電腦自帶的游戲,輸入英文單詞,幫小青蛙過河。
“……”
他忍俊不禁,“你就玩這個?”
南依停下動作,有些為難地說,“我不知道……玩什麽。”
就連這個游戲,還是上小學電腦課時,楊夏帶她偷偷玩的。
徐曜往這邊坐了坐,“鼠标給我,我幫你找。”
南依老老實實遞給他。
徐曜在主頁上浏覽了一圈,都是些聯網的游戲,裏面什麽人都有,摳腳大漢尤其多。
适合她玩的……好像還真沒什麽。
想了想,他點開網頁,輸入4399,随便找個了換裝類的,“你就玩這個吧。”
南依應了聲,接過鼠标。
這種游戲不算難,她實打實玩了會兒。
只不過位置靠門口較近,人來人往的,她時不時便要朝門口掃一眼,始終提心吊膽。
網吧裏大部分人都在熱火朝天地打游戲,只有她探頭探腦,既不會玩又不敢玩。
偶爾有人抽煙,煙味飄過來,南依甚至還會擔憂會不會被林爾雅聞到。
看吧,即便下定決心要叛逆,也無法掙脫那一層隐形的束縛。
她自己先給自己上了一道枷鎖。
意識到這一點,挫敗感油然而生。
南依垂下了頭。
徐曜餘光瞥見她眉眼低垂,情緒不高,手中的鼠标不自覺停了下來。
屏幕上的換裝小游戲還在一閃一閃,小姑娘卻盯着指甲發呆。
網吧裏光線昏暗,人聲嘈雜,泡面味和煙味混合到一起,嗆鼻難聞。
她穿着一件高領的白毛衣,梳着乖巧的馬尾。像是純白少女誤入雜亂不堪的街角,看着無比違和。
徐曜總覺得,她應該在光線充沛的圖書館,該在充滿童趣的游樂園。任何積極陽光的場合,都會散發她的光彩。
她都不該在這裏的。
前排的男人打游戲上了頭,激.情開麥罵人。
髒話連篇,不堪入耳。
南依聞聲,正準備擡眼。
下一秒,一副耳機罩了過來。
微涼的皮質罩住耳朵的瞬間,輕柔舒緩的音樂流淌而出,剛好蓋過男人的髒話。
她微微一怔,轉頭看去。
側臉優越的少年目視屏幕,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打,像在彈奏樂譜。
回車鍵一敲,他側眸,對着她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看電腦。
南依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屏幕右下角,一只小企鵝在閃爍。
南依點開,徐曜的消息彈了出來。
X:【小孩不能聽髒話,聽音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