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第 56 章
兩周前, 徐曜開完一場會,到家已經是深夜。
換下外套,正準備去洗個澡, 忽然接到了高逸打來的電話。
國內是白天,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電話那邊挺吵的。
“诶兄弟,我跟你說個事。”
徐曜單手扯開領帶, 淡淡道,“說。”
“就我有個侄兒不是在讀高一嘛, 說他們班新來了個數學老師, 白白淨淨的,又溫柔又漂亮。”
“昂, ”徐曜應了聲,坐到中島臺前, 又懶懶開腔, “所以呢?你準備出軌?”
“呸!!我出什麽軌啊。你記得你說的這話啊,你如果知道我要說什麽,你馬上就得後悔, 悔到把自己舌頭咬下來。”
“嘶——”徐曜蹙了蹙眉, 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随手開了瓶紅酒,“有屁快放。”
高逸倒也沒賣關子,直接道,“我那天去接他放學, 看到他說的那數學老師了。就是南依, 你高中的女神。”
話音剛落,徐曜整個人僵住。
怔愣期間, 紅酒從手中滑落,重重嗑在桌面上,發出一聲悶響。如果不是瓶底厚,估計面前早已是一片狼藉。
高逸聽到後,問,“呦,這是怎麽了?”
徐曜回過神,開口道,“沒怎麽,你繼續。”
“就這點事,也沒別的了。我就記得你對那姑娘挺上心的,這麽多年過去,也不知道你還惦不惦記了。”
Advertisement
“反正你惦不惦記,我的消息也傳達了。借這個機會吧,想讓你有空就回來看看,都挺想你的。”
徐曜重新為自己倒了杯紅酒,低聲道,“再說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語氣平靜,冷冷清清,聽上去像毫不在意。
但實際上,挂斷電話,徐曜陷入了整晚的失眠。
在那天之後,他的睡眠又開始斷斷續續,整晚都半夢半醒。
記憶的碎片在夢裏拼接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他一會夢到南依的畢業發言,一會又夢到她已經嫁人了。
夢的最後,是南依在教室裏,紅着眼問他,“你真的還會回來嗎?”
徐曜回答她,“我一定會回來的。”
徐曜睜開眼,耳邊似乎還有着回聲。
心頭有些悶痛,他坐起身,緩和了好久。
兩周後,到底難忍心裏的聲音,他以回國實地考察的理由,飛回了北城。
徐曜确實有在北城創辦分公司的計劃,只不過并不是今年。
這麽匆匆忙忙趕回來,潦草開了幾天會,參加了幾場局,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
真正目的是什麽,他很清楚。
他想看看她。
某次聚會,高逸問到他什麽時候回舊金山,徐曜吸了口煙,雙眼微眯着吐出,輕描淡寫道,“就這幾天。”
高逸說,“我靠這麽快,還以為你要跟人家再續前緣。”
徐曜輕笑了聲,并未作答。
再續前緣什麽的,徐曜沒想過。他也沒想要打擾她的生活。
只想着,能遠遠地看一眼,知道她過得好,就足夠了。
他的心願就這些。
等他了斷了心頭的事,他自然也就該回去了。
徐曜去過北城一中。
南依搬過家,也換過號碼了。
他不知道去哪裏找,只能在校外轉。
回來的這幾天,他幾乎每天都去,早晚各一次。
只可惜,他從未撞見過她,哪怕一次都沒有。
他也曾悲觀地以為,他們的緣分也就到這裏了。
能偶遇南依,純粹是個意外。
這天他原本在等紅綠燈,閑暇之餘,忽然瞥見不遠處出現那抹熟悉的身影。
公交站臺前,透明的擋板讓她的樣貌一覽無遺。
她穿着白色長裙,單肩挎着帆布包,在耳側編了個單麻花辮,發尾束着白色花邊的發圈。
皮膚白皙,側顏精致,此時下巴微揚,正在打電話。
只一眼,徐曜心髒狂跳不止。
北城已逐漸步入夏日,靠近路邊枝頭繁茂,開着淡粉色的櫻花。
陽光和煦,淡淡地映在她身上,偶爾一陣風拂過,花瓣飄落,慢悠悠飄過她眼前。她調皮地伸手,将花瓣接住,看着手心的“戰利品”,她微微揚唇。但很快又耷拉了下去,蹙着眉,歪着頭講電話。
發絲柔軟,偏圓的眼,小巧挺拔的鼻尖,連嘴角勾起的弧度,他都無比熟悉。
這張面龐,徐曜記不得在課上偷看過多少次。
他只知道,這一幕,讓他魂牽夢繞了整整六年。
他降下車窗,靜靜地看着。
情緒湧動,連帶着呼吸也凝滞幾秒。
綠燈亮起,身後的車在鳴喇叭催促,徐曜不得不繼續行駛。
但他舍不得略開,所以速度始終放很慢。
車輛緩緩行駛過她面前,他看到南依挂斷電話後,噘起了嘴,眉間鼓起一個小山包,肩膀一聳一垮,重重嘆氣。
看起來剛剛的通話并不愉快。
徐曜關掉車內音樂,便聽到她聲線細軟地碎碎念——“怎麽辦,怎麽辦,好煩好煩好煩……”
透明擋板就在身旁,她一邊說着,一邊撞着頭。
動作很輕,一下又一下,很有頻率,像是真能從腦子中敲出來什麽辦法一樣。
明明是很苦惱的舉動,看上去卻莫名可愛。
她在幹嘛?
徐曜沒忍住,輕笑一聲。
這讓他想起高中那時,南依坐在他前面,他課上不能看手機,沒什麽事做,就喜歡觀察她。
她習慣在淺色毛衣外戴兩個卡通套袖,一共三套,小鴨子小狗小兔輪着戴。
她總會在早上的第一節課,會重新紮頭發,慢條斯理攏着發絲,從不急躁。洗發水好像是山茶花的味道。
她愛喝熱水,別人都喝冰可樂,只有她帶着保溫杯,下了課便去打水,時不時還泡點桂圓枸杞,像個老幹部。
她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耳垂總會紅。
她聽同桌胡謅講故事時,神情很認真。
她專注地學習做題時,很沉浸,從不會被打斷。
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在別人看來可能很無聊,但徐曜卻樂在其中。
他忽然發現,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會被她吸引住目光。她的一舉一動,他都覺得……很喜歡,很可愛。
但說好,只看一眼的。
直到再也看不到的那一刻,徐曜才收回視線。
無人的時候,他情緒會寫在臉上,從剛剛的笑意到失落,不過幾十秒的時間。
有她在的地方,總是陽光肆意。
他又從有她的世界裏,離開了。
……
南依隐約聽到有人笑,她擡眼,下意識四處環視,卻只看到一個駛離的車尾。
中午,她和範妙珍在餐廳碰面。
許久未見,範妙珍緊緊抱了上去,“回來都這麽久了才知道見我一面,你好狠的心啊。”
南依回北城備考的半年多,就是準備專心把事情做好,所以誰都沒有講過。
聽好友提起,她難免愧疚,伸手回抱住範妙珍,南依聲線溫柔地道歉,“對不起啦,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那不用,”範妙珍眨了眨眼,“姐姐有錢,包你!”
畢業後,範妙珍和室友一起合夥開了服裝店。
線上線下都有,規模還在擴張,生意不錯,也賺了些錢。
算得上事業有成,愛情麽,也還不錯。
就在南依大二那年,範妙珍和郭潤雨談戀愛了,郭潤雨先表白的。
當時範妙珍所在的社團有人在追求她,她正猶豫要不要答應時,郭潤雨連夜趕過來,冒着大雨在她宿舍下告白。
當時鬧得轟轟烈烈,要不是南依當時在修雙學位,又去外地參加了ERP(沙盤模拟)比賽,她是說什麽都要來親自見證,送上祝福的。
所幸兩人談了三年多,沒什麽大矛盾,感情還不錯。
只不過大學就異地,至今仍在異地。
郭潤雨學了中醫,時常加班。
按範妙珍的形容就是——上985的學,加996的班。
南依喝了口橙汁,開口問,“那一直異地的話,你們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呢?”
範妙珍笑了下,“結婚?八字還沒一撇呢。”
“倒是你,工作之後也沒想着談個男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啊。”
提到這個南依就頭大。
她放下杯子,輕輕嘆了口氣。
範妙珍見狀,問,“怎麽了,垂頭喪氣的。”
南依雙手支着下巴,耷拉着眼,說起話來委屈巴巴的,“今天來的路上,我媽還喊我去相親的。”
“什麽?”範妙珍瞪圓了眼,倒吸了口涼氣,“相親?!”
……
“相親?”
徐曜正拿煙的手一頓。
郭潤雨說,“是哦,昨晚範妙珍打電話來和我說的,說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也不知道人咋樣。”
“據說小兔媽對這男的挺滿意,也跟她強調了明天見面後,要是這男的沒啥大毛病,就先處着培養培養感情。”
“你說英國那邊的留子能靠譜不?我這上班回不去,我家珍珍呢又傻不愣登,也不好幫她把關。”
徐曜深吸一口氣。
大概他喘氣聲有點大,郭潤雨問,“……咋了,你對小兔還有想法?”
“沒。”徐曜淡淡地應了句。
随手把手機放桌上,開了免提,又在煙盒裏敲出一支煙,順手點燃。
一口煙吸進口中,剛剛那股毛躁的感覺舒緩些許。
郭潤雨又繼續道,“曜哥你說你也挺狠心,這麽多年了,真就一點都不聯系我們。”
“昂,”徐曜吐出一口煙,如實道,“這次回來也沒打算聯系你。”
“草,紮心。”
徐曜提了提唇角。
原本他就是匆忙回國,很快便走,也沒想着逐個通知。
還是那天飯局上,高逸說起陳智傑在創業公司做游戲,經常資金緊張,昨天剛管高逸借了十萬。
創業做游戲,又是程序員,剛好徐曜能幫得上他。便主動要了陳智傑號碼,打了個電話過去。
結果陳智傑那個大喇叭轉頭就跟郭潤雨說,郭潤雨又立刻打電話過來。
徐曜思前想後,決定再三叮囑,“我回來這事,你們保密。”
郭潤雨說,“嗨呀,我的嘴你還不放心嗎?牢得很。”
“嗯,”徐曜聲線懶散,“不放心。”
郭潤雨笑了笑,“咱倆這麽久沒見,你已經不了解我了,我成熟了,嘴比以前更嚴了。”
“是嗎?”徐曜反問。
“當然。”
徐曜說,“行,那我試試。”
郭潤雨頓了頓,“你要怎麽試……我取向正常。”
徐曜笑罵:“滾。”
斂了斂笑意,徐曜又平靜開口,“那你去幫我探探吧。”
“探什麽?”
徐曜說,“探探,她要去跟誰相親。”
“把他的姓名身份問出來。”他将煙摁滅,轉眼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但,別讓她知道。”
雖說好只遠觀,不打擾,但他總覺得要知道對方是個什麽人,他才能放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