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鮮花與轟動
鮮花與轟動
第二日重返片場,林致特意留心觀察了下四周,卻不見昨日陳生的身影,就連制片人大佬D都沒了蹤影。
趁着拍攝的間隙問起,方才知道原來是臺島的大本營臨時出了事,二人被緊急召了回去。
林致感慨:“想不到就連這樣一部小制作,背後都有資本的手筆。”
直到此時她才知道這部戲的投資方竟是臺島最大娛樂操盤手新聯社,難怪會讓大佬D兼職制片人。只是不知昨日見到的陳生當屬何等地位——
但見大佬D言談間的逢迎姿态,想來此人或許地位不低?
可是聽聞臺島人歷來最講究資歷,他明明還那麽年輕,是如何做到的?
林致想不通,索性搖搖頭甩掉這些雜念。他是何身份,與她何幹?
還是專心背詞要緊。
今日霍雲叔狀态不佳,拍了許多條都效果平平,被姜導罵了個狗血淋頭。林致見他有些垂頭喪氣,笑着遞了杯水過去:“霍叔,飲杯茶先。”
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廣告片就是姜傲年執導,着實領教了他的厲害。
光一個飲蘋果汁的動作,就被重複糾正了六十多遍,被罵了六十多次,飲光了六十多杯蘋果汁,最後實在喝不下便只能催吐,吐完還得繼續喝,直到最後姜導點頭說“OK”,她才得以解脫。
也正是這次拍攝經歷,讓她從此徹底告別蘋果汁。
所以霍雲叔的抑郁,她懂,太懂了。
霍雲叔接過水一飲而盡,向她抱怨道:“他就是太過較真,才會在三色臺被排擠到呆不下去,不得不自立門戶。這部戲若是叫好又叫座自然一切順利,若是不行……呵。”
這話林致可不敢接腔,也就霍雲叔是圈中前輩才敢這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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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部戲竟是姜導自立門戶的關鍵之作?難怪能拉到新聯社的投資。只是……
如此重要的作品,竟然選了她這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擔正女主角?!林致頓覺受寵若驚。
一部拍攝周期為一個月的小成本電影,由于姜導拍得細致,愣是拖了三倍時間才殺青,熬得山上的楓葉都由青轉紅了。
最後一場戲仍舊在山頂取景,林致飾演的女主角與愛人在初次相遇的地點分手,在深愛之人轉身離去的剎那,女主角毫不猶豫地從崖邊一躍而下。
戲拍完了,林致心裏頭空落落的,獨自留在崖邊吹風。
“喜歡這個為愛殉情的角色?”身後有人在問。
“她不是為愛殉情,而是在為自己殉葬。”林致回首看向來人——“陳生。”
被反駁了,陳漢揚也不惱,只是笑:“看來是我理解錯了。林小姐見到我似乎并不驚訝?”
“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誰了。”林致興趣缺缺。
大佬D口中那位想請她吃飯的投資人嘛,有什麽難猜。
陳漢揚卻被這話驚得心頭驀然一跳,立即擡眸看她,卻見那張精致的臉上并未有多餘的表情,頓時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沉默片刻,他提議:“一起吃個飯?”
“還是上次那家茶餐廳?”林致問。
陳漢揚笑着搖頭。
悠揚的鋼琴曲在女郎指尖流淌,暖調燈光籠罩着兩個相顧無言的俊男靓女,皆是青春正好的模樣。
林致正大光明地審視着眼前的男人。
盡管對方已經極力收斂了氣息,她仍然從他身上感知到了那股被刻意隐匿起來的幽暗。
他,并不似表現出來的那般友好。
“林小姐……”陳漢揚首先開口。
林致立刻接道:“陳生喚我的名字就好。”
“不知林小姐的英文名是?”陳漢揚問,繼而又說,“林小姐可以叫我Aris。”
他的英文咬得很慢,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她。
林致驚奇地“咦”了一聲,怪笑道:“你們臺島人也流行起英文名麽?我還以為只有我們才有這個毛病。可惜我沒有英文名,陳生如果實在想叫的話,可以叫我Zhi Lam 。”
“Zhi Lam ?”陳漢揚當真複述了一遍,失笑道,“林小姐倒是風趣。”
西裝革履打着蝴蝶領結的侍應走了過來,亮出一束鮮花:“先生您好,您定的鮮花。”
“多謝,請送給對面那位小姐。”陳漢揚點頭致意。
不是她以為的玫瑰,而是一大簇淡藍色鳶尾,花骨朵向內收着,是還未盛放的樣子,也不知是什麽品種。
“鳶尾花,Iris。”林致慢慢咀嚼着這個花名,突然笑道,“想不到陳生還有如此童趣的一面,如果我再年輕個十歲,一定感動到不得了。”
Aris,Iris,好般配的英文名,是小孩子會喜歡的把戲。
可惜她業已成年,沒有英文名,也不需要一個陌生的男人替她取。
陳漢揚假裝沒有聽出她話裏的揶揄,仍舊溫文爾雅地笑着。
這份文雅落在林致眼中卻多了些不同的味道。她只覺得男人似一柄利刃,一柄漆黑的利刃,偏又裝出一副無害的樣子,誘人将其揣入懷中。
從他們相見的第一面開始,他就一直在僞裝,在誘惑。
她才不上當呢。
她撥弄着新鮮的花朵,低聲說道:“讓我猜猜看,陳生一定有位初戀情人,愛而不得,刻骨銘心,令陳生念念不忘。她的英文名是Iris,最愛的花是鳶尾,對不對?”
或許是她此刻的聲音過于夢幻,陳漢揚竟真個思索起來。
念念不忘是真,愛而不得麽?未必。刻骨銘心?似乎還未到這種程度。
男人的沉默令林致嘴角微揚,看,她果然猜對了。
放下手中的鮮花,她說:“陳生可要在江城長駐?”
“不。”陳漢揚收起思緒,神情凝重地說,“我過兩天就走。”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去巴西。”
林致淡淡地“哦”了一聲。
陳漢揚眼中閃過失望——不對,他在期待什麽?
不是人人都有和他一樣的好記性,當年她年紀又那樣小,忘掉他也正常。
可心底終歸還是失落的。他謹慎地打量着她淺琥珀色的眼睛,期待着能從中捕獲些什麽。
林致沒能領悟到他這份深意。她手托下巴,幽幽地問:“我猜……是有人特意叫你來的吧?”
特意來接近我,試探我。可是,究竟是為什麽呢?我只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吶。
陳漢揚呼吸微滞,一下子收住了情緒。
林致托着下巴的手放了下來:“陳生,替人賣命,在這裏假扮深情,你覺得很有趣麽?”
“我想林小姐誤會了。”陳漢揚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無半分急于辯解的焦躁,然而漆黑的眼眸卻暗淡了下來,“沒有人指使,是我自己要這樣做的。我……”
他本想說“我心悅你”,可話未出口便幡然醒悟他有什麽資格說出這句話。她比他預想中還要聰明,而他,也的确不夠坦誠。
“我只是沒得選擇。”他最後這樣說道。
譬如來到這裏,找到你……傷害你。
他不忍心再與她對視。
林致卻誤以為是自己的話惹他不快,多年來養成的自保習慣使她立刻放棄追問,改口道:“抱歉,是我交淺言深了。你就當我發癫,在胡言亂語好了。”
“無礙。”他收斂起神思,淡淡說道。
飯畢,他驅車送林致回到住處。隔着一道車門,林致捧着鮮花朝他揮手:“陳生再見,祝你後天一路順風。”
“再見。”
陳漢揚望着她手捧花團逐漸走遠的背影,心中默念:“親愛的I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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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拍完後還有緊張的後期制作過程,但這一切就與演員們無關了。林致難得地獲得了大把可以自由支配的時光,簡直幸福地想落淚。
及至新片快要上映時,她作為女主角又被叫去配合搞宣發。在閃瞎眼的照相機前,她數度笑到臉抽筋。
想不到媒體竟然會如此關注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主角,甚至超越了對影片本身的關注。
當真是祖墳冒青煙,何德何能。
想到拍攝時姜導替她拒絕了所有的媒體采訪,将她藏得嚴嚴實實,林致猜測這或許就是姜導想要的效果。
“請問姜導,為何會選定林小姐擔當女主角呢?”正式的發布會上,各家媒體抛出一個又一個問題,“據我了解林小姐僅有的演藝經歷便是今年初由您執導的蘋果汁廣告,請問就是這次合作讓您肯定了林小姐的才華麽?”
“姜導姜導,根據林小姐的出生資料顯示,她今年九月份才剛滿一十八歲,也就是說拍攝時尚未成年。但在您這部電影中,林小姐飾演的角色身份是一位舞小姐,請問您為何會想到讓一個未成年人飾演這類限制級角色呢?這是否合法?”
“——還是說林小姐公開的年紀有造假?”
“姜導……”
姜傲年揮手示意暫停,不緊不慢地回答道:“第一個問題,我之所以選擇林小姐,是因為她夠靓,夠清純。第二個問題——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嘩——”場下一片嘩然。
姜傲年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自顧自地講起了自己對藝術的理解:“一個美少女擺在你面前,你是導演你會如何用她?怎樣才能讓她在觀衆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我認為最重要的是你選擇什麽為她做配,而在所有選項中,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反差感。”
“姜導……”底下的記者們見他答非所問,已有些不耐煩了。
林致坐在一旁,暗地裏捏了把汗。
姜傲年卻恍若未覺,繼續他的演講:“少女和鮮花,是童話;少女和刀劍,是江湖;少女和舞妓,是人生。而我選擇的,便是最後一種,這就是我的回答。”
姜傲年說完放下了話筒。
他話音剛落,立刻便有一名娛記站了起來說道:“姜導,下面我想參訪一下林小姐。林小姐,據知情人透露您的母親是偷渡來江城的燦妹,以前曾在翡麗皇宮做舞小姐,請問是否屬實?您在影片中同樣飾演了一名舞小姐,請問是否得到過母親的提點,抑或是言傳身教呢?”
“林小姐!”又一名娛記站了出來,問道,“您的老師和同學已證實您兩年前便從號稱‘貴族新娘學園’的聖瑪利亞退學。據說您退學之後便同媽咪一樣做起了舞女,直到被姜導發掘出道,這是真的麽?請您回答。”
“林小姐……”
“林小姐!”
林致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蒼白,只覺得一個個問題如同炸彈般在耳邊響起,每擲出一個,她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怎麽會這樣……
那些不堪的、令她錐心刺骨的過往,為何會如數暴露在記者手中?
她下意識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姜傲年:這些,也都是他想要的效果麽?
姜傲年沉下臉,接過林致手中的話筒說:“不好意思,我們這是新片發布會,不方便回答個人隐私問題。”
說完便拉着林致離場,全然不顧身後如滾水般沸騰的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