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見面
阿信是在半夜醒過來的,他睡眠質量雖然一向不怎麽樣,但勞累之後都會睡得十分沉。
突然就這麽醒過來了,他自己也很意外。
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手機,上面有沈莫給他的璟軒所有的信息,包括聯系方式和工作、私人住址、私人郵件地址等等。
阿信想,估計也只有手機號碼和私人郵件地址他能用。工作和私人住宅地址……阿信上網稍微搜索一下,覺得這兩個地址都不是他能進入的地方。
阿信打開手機,猶豫着要不要給璟軒發消息。
第一條消息該寫什麽?
璟軒會看嗎?會回複嗎?他會願意出來見我嗎?
阿信不安的翻身,是為了我的名譽考慮?不想因為他的身份讓我陷入兩難的境地嗎?
阿信看向窗外,今晚的月色很好,銀白的月光透過酒店的窗簾灑在室內,溫柔的覆蓋在他身上。
阿信舉起自己的右手,手心的掌紋在月光下并不清晰。但阿信似乎能看見這只手的骨骼、血液、靜脈、肌理。這只手,是快四十歲的自己的手,和二十歲時似乎沒什麽差別?
可是真的沒差別嗎?
他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手其實比現在粗糙得多,那個時候天天拿畫筆,搬樂器,在調音臺上忙東忙西。他還記得自己二十幾歲的時候為了存錢去日本連續畫了好幾個月的海報,食指都磨出水泡。那個時候似乎每天都沖勁滿滿,想到什麽都就會立刻去做。躺在床上糾結要不發一條短信這種傻瓜般的行為,二十歲的自己會做嗎?
他曾經在微博上說:“38歲了,還有這麽多新奇的事情可以去體驗,算是很棒的人生了。”
他不能想象,當璟軒看到這條微博時,是什麽心情,
38歲啊,阿信心裏翻滾着尖銳的疼痛,他第一次無比懇切希望有一個時光機能回到過去,讓他對二十年前的自己說:“你有一個弟弟,你要去找他。”
38歲啊,人生都快過一半了,就算他能活到80歲,又能陪璟軒多久呢,就算用餘下所有時光去補償,又能補償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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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歲,他都老了。
第二天,阿信是頂着個大黑眼圈起床的,整個人看起來渾渾噩噩特別沒精神。大家體恤他這段時間受到的沖擊過大,盡量不去煩他,也不讓工作的事情打擾他。他就一個人站在走廊裏看着所有人忙忙碌碌,不知道在想什麽。
“走咯,去機場吧”石頭推推在門邊走神的人,擔憂的問“你臉色不太好,還好嗎?”
阿信搖搖頭,頓了一會兒,似乎下了什麽決心,擡頭和大家說道:“對不起大家,我……打算再多留幾天。我一個人就可以”
衆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對這個決定并不意外。所有人都是一副:早知道你會這麽幹的表情
“留下一個助理幫你吧,你一個人不行的”怪獸建議。
阿信想了想,搖頭拒絕:“還是算了,他們那種工作你也知道保密性那麽強,我擔心多一個人沈莫會有顧慮。”
“不行的!”怪獸很堅決
阿信無奈的笑了:“放心啦,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能好照顧自己。”
“可是你要怎麽出門?”怪獸急了“你這張臉滿大街有人不認識的?”
阿信心裏吐槽,昨天沙百靈就完全就不知道我們是幹嘛的。
但他說出來估計怪獸要跳腳,只得安撫對方
“這個你放心”阿信解釋道“我可以讓上海這邊的同事幫忙聯系,還有沈莫也可以幫我。”這是五月天這麽多年第一次,在外地演出結束後沒有一起回臺灣。
阿信不再猶豫糾結,拿起手機直接撥了夏璟軒的電話號碼。
一陣忙音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的熟悉男音。
“喂,哪位?”
阿信驚訝的瞪大眼睛,呼吸也急促起來。
等了很久沒聽到回答,電話那頭又疑惑的問了一聲。
“喂?”
阿信定了定神,終于開口道:“璟軒,是我,阿信”。
電話那邊似乎連呼吸聲都停止了。
“我們能見一面嗎?”開萬人演唱會的時候都沒像現在這麽緊張,阿信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冒汗了“我就想見見你,沒有別的意思,可以嗎?“
阿信已經不記得他最後一次用這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說話是什麽時候了,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璟軒不要挂他的電話。
可是電話那頭一直沒有聲音傳來,空氣凝固的都快讓阿信絕望了。
其實阿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璟軒正在開會,他們忙起來的時候沒日沒夜連軸開會,甚至連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如果不是涉密電話,他們都會當着同事的面直接就接了。
可下屬們發現,他們的夏主任停下來了,是完全停下來了。手也沒有翻資料,就這麽站着,撐着桌子,從未看出任何情感的眼眸中,此刻卻仿佛盈滿了水光。
所有人也跟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璟軒知道自己失态了,朝同事們做了個手勢出門接了電話。
走到了個沒人的角落,讓情緒稍微平複一點,璟軒對着電話問:“為什麽呢?為什麽要見我?”
阿信不解:“難道我不應該見你嗎?我是你哥哥。”
璟軒啞然失笑:“是啊,你是我哥哥,我們見了面,那然後呢?”
阿信也愣了:“然後?然後我會照顧你,我們可以一起生活啊。”
璟軒聽着心顫,身體仿佛被火焰溫暖的灼燒。
這個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天真。
璟軒艱難的開口道:“阿信先生知道了我的身份,我的工作,還是要見我嗎?”
璟軒的工作?阿信知道璟軒在擔憂什麽,璟軒是大陸的公職人員,在兩岸境況如此微妙的當下,他和璟軒的關系一旦被發現,承當的壓力可想而知。
阿信不能說自己一點都不在乎,可是那又怎麽樣!為了可能遭遇的痛苦,難道就要忘記自己本應該承當的責任,昧着良心生活嗎?
更何況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方法!
阿信語氣異常堅決:“我當然知道,可我還是要見你。”
璟軒在電話那頭突然就笑了,阿信一頭霧水。
“為什麽”璟軒道“阿信先生是從沈莫那聽說了什麽嗎?或者你,你在可憐我。”
“我……”阿信一時語塞,璟軒說的并沒有錯,聽了沈莫描述他們從小到大的狀況,阿信沒有同情心是不可能的,可是,這并不是全部。
夏璟軒冷冷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心,尤其是你陳先生,如果你聽不懂人話,我不介意再說一百次,一千次。我不需要三十多年沒見面的哥哥,也不需要什麽莫名其妙的關心,既然你有這麽多聖母心無處安放,多捐點錢為弱勢群體獻愛心不是更好。請不要再來打擾我!”
璟軒說完就直接挂了電話。
阿信聽着電話那頭的忙音,怔愣了幾分鐘才回過神來,他從小到大第一回 被人如此劈頭蓋臉的謾罵,一時竟不知道作何反應。
尴尬的扯着嘴角,自嘲的苦笑。
他又把電話撥了回去。
夏璟軒前腳都要踏入會議室了,看到來電顯示忍無可忍接起電話張口就罵:“你到底要幹什麽!”。
沒等他往下說,阿信大聲截斷了他的話頭“為什麽你一定要見你!那你呢!為什麽又要一次次的幫我,為什麽要幫我擋住顧歇,他恐吓我又關你p事!你倒是說啊!”
阿信用上了唱高音時才用的聲調,聲音極大極高,吼得他自己都腦缺氧,頭一陣陣發暈。
他不知道的是,電話那頭的璟軒用手撐住了門框,一樣搖搖欲墜。
“你告訴我”阿信的聲音不自覺染上的哭腔“我的電話,我的住址,我的郵箱,我的一切一切,你為什麽那麽清楚,顧歇恐吓我的時候,你為什麽能這麽快插手,你又為什麽能這麽快抓到陷害我藏毒的人。如果你不是一直照看我,你又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到這些!”
阿信感覺到自己哭了,手抖得幾乎抓不住電話:“這麽多年,你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啊。”
聽着電話裏傳來的隐隐哽咽,夏璟軒的手緊緊抓着門框,他低着頭,身體仿佛被水泥灌住了,動都沒法動。
辦公室裏的同事覺得情況實在不對,有人擔憂地伸過手去扶他,碰到同事的手臂,夏璟軒才猛然回過神來。
他站起身體,用手遮住眼睛,朝同事搖搖頭示意他們自己沒事。
有好一會,他就這麽站着一動也不動,直到知道電話那頭無法被壓抑的哽咽越來越明顯,他才恍然明白。
阿信在遭受巨大的痛苦,這些痛苦源自于對自己的愧疚,也只有自己在能緩解。
夏璟軒深吸了口氣,終于答應道:“好!我們見面,你給我一個地址,我下了班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