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關上審訊室的門後,夏璟軒褪去了所有的冷靜,跟彥明旭兩個人面對面震驚。

彥明旭也瞪大眼睛:“徐明不知道尼爾亞森死了!“

夏璟軒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他難道是在演戲?”

彥明旭搖頭:“看他的反應完全不像。”

他們之前一直懷疑,徐明和付家關系密切,尼爾亞森又是徐明介紹到付家的,尼爾亞森的死徐明不可能不知情。他們知道王建軍的口供不合理,本來是想從徐明這突破的。現在看起來,徐明根本不知道尼爾亞森死了。”

“我們路子錯了”夏璟軒來回走動,不安道“徐明已經被排除這個核心群體了。所以他不知道這一切。”

夏璟軒和彥明旭開始快速複盤。

彥明旭:“璟軒,你剛才跟徐明說的話,你認為殺尼爾亞森的主謀不是付開來,那會是誰?”

夏璟軒看着好友,說出了一個名字:“付開來的妻子,陳開愛,原名叫陳愛。”

彥明旭一愣:“的确,只有這個可能性大一些。”

夏璟軒:“我們之前猜測過,王建軍,唐笑林,付開來都沒有協助付開來在國內殺人的理由,如果事情敗露王建軍和付開來的仕途一定會受影響,他們是有條件在國外殺人的。而唐笑林是個財奴,財奴最惜命。我之前在跟蹤徐明的時候,發現徐明對付冬冬很上心,懷疑陳開愛之前存在婚外情關系,所以我一直以為是徐明幫助陳開愛殺的尼爾亞森。”

彥明旭點點頭:“可不是徐明,那會是誰呢?王建軍嗎?

根據夏璟軒提供的資料,陳開愛,徐明,唐肖林是舊識。可王建軍是不是。王建軍可能為了給陳開愛脫罪,把鍋甩到付開來的身上嗎?

彥明旭被這臆想中的混亂關系驚呆了:“難不成王建軍真是為保護陳開愛?他們兩個……有一腿?”

夏璟軒不同意:“還是那句話,王建軍常年在刑偵一線,就算他為了陳開愛在國內殺人,他也斷不可能這麽草率的處理屍體,把屍體丢到自己藏賬款的老巢,還是個人來人往的展區地下室,他就不怕哪天老鼠咬斷纏着屍體的繃帶,讓全藝術區的人領略一回屍臭?”

“那麽只有一種可能了……”彥明旭說道“人是陳開愛殺的,沒跟任何人商量過,事後才通知王建軍這個副局長來收拾爛攤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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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跟其他人商量這個我同意,但還是有說不通的地方”夏璟軒分析着“且不說,陳開愛一個人女人有沒有膽子獨自毒殺一個人男人,她就不怕中途事情敗露被尼爾反殺,她一個人女人可打不過一個男人。”

“所以……”

“所以……”

夏璟軒和彥明旭面對面恍然大悟。

夏璟軒:“陳開愛找了幫手,這個人很可能給她主意讓她在國內殺了尼爾亞森,說不定尼爾亞森的屍體也是這個人藏的。”

“為什麽陳開愛要殺了尼爾亞森呢?”彥明旭又提出了新問題“到底是為了什麽,讓她瞞着自己的所有男人,所有老朋友,去殺一個人給自己服務了7年的人。”

話剛落音,夏璟軒和彥明旭的手機同時響了。

夏璟軒看了眼短信,他的鎖屏是他阿信張演唱會的照片,他的手一震,腦海中浮現了某種猜測。

“這就得去問她了”夏璟軒把手機放回褲兜裏“走吧,陳開愛到了。”

陳開愛和付開來之前就被王總一起帶回了北京,先安置在了京城的慶城大廈,慶城是大廈慶駐京城的辦事處,付開來級別太高,如果直接關押詢問可能會造成高層內部人心浮動。

可陳開愛沒有官職,只是一名普通的律師,詢問她還是方便得多的。

陳開愛為人很低調,基本不參與公開的活動,夏璟軒手裏也只有一張她很多年前的免冠照。

夏璟軒很好奇,這樣一個能讓徐明挂念,讓王建軍不惜為其頂罪的女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下終于見到了,夏璟軒卻很吃驚,他以為會見到一位妖嬈的中年美婦,但實際情況大相庭徑。

陳開愛理着一頭短發,皮膚泛黃,是中年女性常見的皮膚狀态,沒有過度保養的痕跡。但她臉圓圓的,眼睛很大,在是非常不容易顯老的臉型。她稱不上漂亮,只是穿着普通的女式西裝,很端正地坐着,像個嚴謹的普通大學老師。

“陳律師好”夏璟軒進門後禮貌地打了聲招呼,陳開愛微笑颌首回應:“夏主任好。”

“您認識我”夏璟軒假裝驚喜“看來我們挺有緣。”

“是啊”陳開愛笑了起來,很和藹的笑容,但說出的話就別有深意了“是很有緣。”

“我就不跟您兜圈子了”夏璟軒這次打算速戰速決“您認識尼爾亞森嗎?”

“認識”陳開愛依然微笑着,就像在做學生家訪一樣“我們是朋友,他是我的律所合夥人。會幫我處理一些涉外的案件和翻譯。”

夏璟軒:“除了您的律所,他還幹別的嗎?比如幫忙轉移境外資産之類的。”

陳開愛微微收起笑容:“夏主任,沒有證據的事情可別亂說。我知道你們紀委的手段,喜歡采用疲勞戰術,讓人長時間的零訊,疲勞會使人大腦皮層的興奮降低,慢慢失去判斷力,然後人就會承認一些自己沒做過的事情。”

夏璟軒不可置否,這的确是紀委常用的手段,因為貪污案大部分都很難找到切實的證據,非常多的線索都需要違紀人自己提供。

“可我不是官員,甚至不是黨員。”陳開愛面不改色“所以我只是配合您的工作,我随時都能走。”

夏璟軒看着她,直接了當:“尼爾亞森死了,是不是你做的。”

陳開愛瞪大眼睛,聲音卻十分平穩:“尼爾死了?怎麽會,他只是跟我們說他有事情回法國,沒辦法跟我們聯系,幾個月後就回來了,怎麽會死了呢。”

“陳律師”夏璟軒聳肩“您的演技也太差了,人在驚訝的時候說話沒有這麽連貫的。”

陳開愛:“可能我跟其他人不一樣吧,夏主任,如果是刑事案件我有48小時配合審訊時間,但……刑事案件好像不歸您管吧。”

“當然不歸”夏璟軒也笑容滿面的對她“不過尼爾亞森死的地方,藏着大量的現金和珠寶,屬于不明財産,查明這些不明財産的來源是我職權範圍。”

“陳開愛女士”夏璟軒轉了話題“您跟付書記的感情怎麽樣。”

陳開愛答道“我們很好,不過這是私事吧。”

夏璟軒翻着面前的資料,說道:“您在60年代就出國學醫,而且成績優異,是少見的高知女性。回國後雖然沒有繼續行醫,而是轉行做了律師,但也做得非常不多,您的律所在全國都是排得上號的。”

夏璟軒真誠道:“有您這樣的母親,冬冬一定很驕傲吧。”

提到兒子,陳開愛一直假笑的臉終于有了微微的變化,就像一個精美的瓷器突然出現了細微的裂縫。

夏璟軒:“不過您和付書記都這麽忙,平常有時間照顧冬冬嗎?”

夏璟軒的話題離題萬裏,但陳開愛非常坐得住,語氣仍舊是淡淡的:“冬冬很懂事,我們一家人感情很好。”

“那……冬冬最喜歡的歌手是誰,陳女士你知道嗎?”

夏璟軒問了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的問題,陳開愛終于皺起了眉:“夏主任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随意聊聊”夏璟軒臉上挂的笑意,讓陳開愛很不舒服。

夏璟軒嘆了口氣:“看來您不知道啊,父母都覺得自己非常愛孩子,但孩子真正想要什麽,喜歡什麽,父母都是沒有在意過的。”

陳開愛看着夏璟軒從文件裏拿出來了幾張CD,舉在陳開愛面前,問她:“這幾張光碟您有印象嗎?這個包裝設計。”

陳開愛不知道夏璟軒想說什麽,付冬冬的書架上有非常多的光碟,她從沒翻過:“這些東西,您是從我家翻的?”

“當然不是,我沒這個權利”夏璟軒依舊舉着光碟“這是付冬冬最喜歡的歌手的組合的專輯,他從小學開始就喜歡這個組合,喜歡十多年了,好吧,看來您是真的沒印象。”

然後夏璟軒直接把專輯翻了個面,讓正粉面的五月天合照對着陳開愛:“這樣呢,您有印象嗎?”

陳開愛毫無記憶,不過……等等……

封面上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男人,怎麽……

陳開愛臉上瞬間變了。

夏璟軒指着封面上的阿信:“這是一張10年前的專輯了,叫第二人生,我現在的樣子應該跟我哥哥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陳開愛:“”夏主任的哥哥是個知名歌手,還是冬冬最喜歡的偶像,這的确讓我驚訝,不過……”

夏璟軒打斷她的話:“不過這個案子有什麽關系是吧,您別急,我慢慢說。”

夏璟軒拿出了另外一張專輯,是1997年的新版精選集《擁抱》。

夏璟軒:“2個月前的某天,我哥哥回家的時候跟我說了一件事,他在一個商演後臺遇到了一個男孩子,拿着這張專輯找他們簽字。那個男孩說,是為他男朋友簽的。”

陳開愛的眼睫微微顫抖了一下。

夏璟軒觀察着她的反應,繼續說:“那個男孩告訴我哥哥,他向他母親出櫃了,出櫃的意思就是他把自己是同性戀的事情告訴了他媽媽,他本以為母親會很反對,沒想到母親居然很理解,還很贊同他的感情。哦,對了。那個男孩還當着我哥哥的面給他男朋友打了電話,我哥哥說他男朋友的口音很奇怪,我想,應該不是口音奇怪,而是那個男孩的男朋友不是中國人,所以普通話發音有些怪吧。”

夏璟軒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那個男孩就是付冬冬。陳開愛女士,如果我沒猜錯,付冬冬的男朋友就是尼爾亞森吧。”

陳開愛擡起眼皮盯着夏璟軒,夏璟軒在她眼裏第一次看到了兇狠。

夏璟軒收斂起表情,也變得十分嚴肅:“王建軍招供,尼爾亞森是付開來殺的,但我和我的同事認為這裏面的漏洞實在太多,最大的漏洞在于,付書記根本沒必要在國內殺人。尼爾亞森常年往返中法,在國外随便找個人都能解決的事情,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風險在國內把人解決。所以……尼爾亞森一定有必須死在國內的理由。”

“結合我哥哥提供的信息,這個理由就很容易猜了。付冬冬在常年呆在法國,尼爾亞森一出國第一時間肯定是聯系付冬冬,身為母親,您肯定不會在兒子眼皮底下殺人。在國內解決尼爾亞森,然後找個理由跟兒子說尼爾亞森不辭而別,是個負心漢。就皆大歡喜了。”

“很不巧的是,一個星期前我哥哥在法國又遇到了付冬冬,我哥哥說他情緒很好。”夏璟軒拿出手機,做出準備打電話的樣子“我想,他應該不知道尼爾亞森已經死了的事情吧!”

陳開愛驟然兇狠,朝夏璟軒怒吼:“你想幹什麽!!!”

“給冬冬打個電話,告訴他這件事”夏璟軒笑得異常真誠,但語氣十分兇悍“尼爾亞森死的那天,是去見您的吧,他滿心歡喜的去赴您這個未來丈母娘的約,沒想到居然要了他的命。您還真是不一般啊,在兒子面前裝作一副開明母親的樣子,背地裏卻下殺手。”

“你兒子如果知道了……”夏璟軒的表情異常殘忍“你說他會怎麽樣呢!!”

“住手!!”陳開愛猛然爆發,一下子站起來把桌子整個掀翻了。

“轟隆!!”

都說雌性動物護崽的時候會爆發強大的潛力,看來人類也不例外。

陳開愛胸口劇烈的起伏:“你沒有冬冬的聯系方式”,難得她發洩過後還保持理智“你聯系不上他。”

“我跟我哥要的”夏璟軒打碎了她的幻想“他們在法國見面後,我哥哥就留了付冬冬的手機號和微信,您說,誰能拒絕自己的偶像呢。”

陳開愛頹坐回座位,不管夏璟軒的話是真是假,陳開愛都沒法賭。

夏璟軒:“我這一通電話過去,萬一孩子一下子想不開,可不是什麽好事、”

陳開愛冷笑:“夏主任為了破案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我也不想這樣的。”夏璟軒也坐回位子上,兩個人中間沒有桌子的隔閡,形成了絕對的對峙局面“您說了,我是紀委,不是刑警。尼爾的事你們處理得很漂亮,幾乎沒留下什麽實質性的證據,我不管最後刑警是怎麽結案的,我只問貪污的事情,您給我想要的,我絕不騷擾付冬冬。”

陳開愛面前這個年輕人,良久,終于認輸般的嘆了口氣。

夏璟軒站起來,打開了錄像裝置,開始錄取口供。

陳開愛交代的事情,跟之前夏璟軒他們猜測得差不多。陳開愛嫁給付開來後,就幫着付開來處理各種貪污贓款的事宜,後來又把徐明和唐笑林介紹給了付開來,幾個人綁定一個堂堂市書記,幾乎一手遮天,為了能順利洗錢,陳開愛甚至還自學了法律,成為一名律師。

在慶城的官場,這幾個人幾乎是橫着走的。付開來為了陳開愛處理事情方便,還把王建軍介紹給她。和王建軍是不是在漫長的歲月相處中産生了戀情,陳開愛避而不談。

談話持續了兩個小時才結束,夏璟軒給陳開愛倒了一杯水。然後叫其他同事進來,示意可以抓捕歸案了。

陳開愛全程都十分冷靜,好像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她沒有驚慌,甚至沒有哭泣,從頭到尾都十分體面,得體。

夏璟軒不知怎麽的,在陳開愛即将被帶離房間的時候,又叫住了她:“稍等一下,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其他人:“主任,這不符合規矩。”

“走。”夏璟軒冷冷吐出一個字,其他人無奈只能悻悻離開了。

陳開愛轉過身來看着夏璟軒:“夏主任已經大獲全勝了,升官發財指日可待,您還想知道什麽呢。”

夏璟軒在衣袖下握緊拳頭,他大獲全勝了?真的嗎?他想問很多事情,想問陳開愛當年是怎麽殺的陳啓倫,想問她知不知道徐明把他哥送走的事情,她知道他是陳啓倫的養子嗎?

啓倫他……真的是個壞人嗎?

有那麽多的問題萦繞在胸口,但最終夏璟軒問的是:“那個給您出主意,幫您殺了尼爾亞森的,是誰?”

陳開愛看着他,眼神很複雜:“夏主任,我們剛剛約定了,只問貪污案件。”

夏璟軒恍若未聞,繼續道:“他給您出注意,讓您殺了尼爾亞森,毒藥,燒毀屍體,制造一場車禍,然後把屍體混到車禍遇難者裏的主意,都是他出的吧。十分殘忍,也十分專業,所以王建軍才會照做。可您知道,我們是在哪裏發現尼爾亞森的嗎?”

“知道。”陳開愛淡淡地說“草場地藝術區一個展館地下室,新聞上有說。”

“如果我沒猜錯,那是徐明藏贓款的地方,畢竟那個展館是他子公司的産業,那些錢應該是還沒來得及幫你們洗幹淨的錢。陳女士,我不相信您會同意把屍體藏到那,那個地方太容易被發現了。所以……您有沒有想過,是幫你出注意的那個人,偷偷把屍體放在那的呢?”

陳開愛擡眼看向某處,夏璟軒終于在她眼裏看到了一絲疲憊。

夏璟軒勸道:“不管那個人是誰,他都是為了陷害你才這麽做的,否則不會把偷偷把燒毀的屍體放在徐明的地下室,那個地下室的位置也是您告訴他的吧。到了這種地步,您還要保護這個人嗎?”

夏璟軒往前前進了一步:“王建軍為了給您頂罪,把殺害尼爾的罪行推到了自己和付開來身上,徐明為了您到現在還一言不發的坐在隔壁審訊室裏,而您丈夫付開來,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感情怎麽樣,可他畢竟給了您財富和體面。您能為了兒子向我出賣他們所有人,卻不願意說出這個人的名字?為什麽?”

“也許我啊……”陳開愛笑了,笑容既痛苦又無奈“就是個普通的傻女人罷了。”

陳開愛不願意再回答任何問題,轉身離開了,臨走前還看了夏璟軒一眼,那種眼神夏璟軒不知該如何形容,不一會兒就有其他同事上來把她帶走了。

夏璟軒思考着陳開愛最後那個眼神的意思,轉過身,就看到彥明旭帶着徐明站在身後。

徐明臉上一片灰敗之色。

彥明旭望着徐明:“你也聽到了,你想保護的女人,心裏其實有別人,而且比你重要多了。”

“是啊……”徐明自嘲着扯着嘴角“其實我也不過是一個人普通的傻男人而已。”

三個人又坐回了審訊室,彥明旭拿來的盒飯,三個人沉默地吃完,彥明旭把飯盒收走,然後又坐回來。

最後一場審訊開始了。

“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麽”徐明用滿是放棄的語氣說道“貪污的事情陳開愛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二十年前的事情就跟夏主任說的一樣,如果夏主任想聽養父的舊事,在我執行死刑之前随時歡迎您來找我。不過您還是別知道的好。”

徐明看着夏璟軒:“知道得越多,啓倫在你心中的形象就會越幻滅。”

夏璟軒心裏無比沉重:“好。我只問一件事,關于陳開愛要保護的那個人,您有線索嗎?”

徐明搖搖頭:“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還存在着這麽一個人。”

“那……”夏璟軒換了一個說法“你和陳開愛的感情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化的呢,或者,她有沒有在某個時間段內,突然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徐明回憶了些許時間,然後開口道:“我是一年前才知道冬冬是我親生兒子的。”

雖然徐明有些答非所問,但夏璟軒還是很震驚:“一年前嗎?”根據之前任靜查到的資料,徐明的确是在一年多以前才開始瘋狂給付冬冬寄東西的。

夏璟軒:“是陳開愛告訴你的嗎?”

徐明搖頭:“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封奇怪的郵件,上面有我和冬冬的DNA比對結果,我很震驚,就找機會再驗了一次,果然,冬冬是我的兒子,而陳開愛從沒告訴過我,我逼問他好久,她跟我說冬冬姓付才有前途,而且因為我們二十年前做過的事,保不齊哪天就會進監獄。她說,她是為了我們才和付開來結婚的,她說的也對,這些年借由付開來的權利關系,我們銷毀了二十年前很多的證據和線索。”

彥明旭反應過來了:“所以你的意思是……給你寄親子鑒定的這個人和幫陳開愛殺人的人,是同一個人,或者說他們是一夥的。”

徐明自嘲地笑道:“不管這個人是誰,為了什麽。他在一年前就布這麽大的一個網,也是一個人才了,如果能查到他是誰,我還真想見他一面。”

彥明旭看向夏璟軒,還問他還有沒有想問的,卻撞上一張異常慘白的臉。

夏璟軒好像在一瞬間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

彥明旭馬上叫停了審訊,伸手把夏璟軒攙起來,轉身要出門。

徐明在後面叫住了他們:“夏主任……”

夏璟軒轉過身,毫無血色的臉對着徐明。

徐明誠懇道:“當年你啓倫為了救你哥,求過我,那是他這一生唯一一次求人,他一直都把你們當成他的孩子,從沒想過傷害你們。我把你哥擄走,也只是為了牽制他,我沒想過傷害一個小孩子。”

夏璟軒怔愣了好半響,朝徐明微微鞠了個躬,不管怎麽樣,他哥哥是因為徐明才活下來的。

這個禮他該敬,徐明也受得。

糾纏着往事自此告一段落。

彥明旭把夏璟軒扶到外面坐下,夏璟軒的臉色把他吓着了:“你怎麽了,不舒服嗎?要喝水嗎?”

夏璟軒搖搖頭,全身控制不住的瑟瑟發抖,彥明旭想扶他站起來,但試了幾次都不行。

“我送你去醫院”彥明旭見情形不對,彎腰就要把人抱起來。

夏璟軒擡手制止他:“我沒事,我沒事的明旭。”

“那……那你去我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彥明旭說“我那有床你躺一會兒,我去找找衛生員。”

彥明旭回到辦公室把自己的折疊床打開,把夏璟軒安頓在床上做好叮囑他先躺下,就跑出去找單位的衛生員。

匆匆回來的時候,看到夏璟軒仍舊坐在床上,跟他走的時候一樣,一動也不動。

衛生員過來看了一回夏璟軒的臉色,說道:“夏主任應該是脫水了,休息一下就行,要不到醫務室我們吊個葡萄糖,醫務室今天都不關門”。

夏璟軒似乎累得都沒辦法說話了,閉着眼睛點點頭。

彥明旭今晚也不回去了,跟張昀就呆在醫務室裏陪着,不止是他們三,整個紀檢單位大樓罕見的在晚上8點後仍然燈火通明。

上上下下好幾百號人在不停的對案件歸整,審訊,傳真各種手續。

這本來應該是夏璟軒所在第十一監察室最忙的時候,因為夏璟軒不在,十一監察室的其他人就并在張昀那幫忙。彥明旭安排好夏璟軒的人,又跑回來看他。

夏璟軒的狀态很不對,比上次從他老家回來還要過之而不無極。除了那頓和徐明吃的中午飯後,夏璟軒再沒吃任何東西,彥明旭跟他說了好多話,他也渾渾噩噩的不知道回答。

彥明旭沒辦法,借了個特殊的手機,撥通了阿信的電話,然後開了免提放在夏璟軒手上。

夏璟軒手心顫抖了一下。

彥明旭拍拍他的肩旁,離開了醫務室。

隔着遙遠的幾千公裏路程和深深的海峽,阿信一看到是個海外電話想都沒想就接了:“喂,璟軒是你嗎?”

夏璟軒哽着喉嚨說不出話。

阿信急得不行:“璟軒,是你嗎?璟軒……”

過了好久,夏璟軒才開口:“哥。”

阿信一顆心落回了肚子裏,終于松了口氣:“你們怎麽樣,案子了結了嗎?我看到新聞了說已經逮捕了?”

“嗯”

這個語氣太熟悉了,夏璟軒每次遇到過不去的坎兒,就會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

阿信:“璟軒……發生什麽事情了,都告訴哥哥吧,沒有關系。”

夏璟軒吸了下鼻子:“今天審了徐明,他告訴我啓倫的事情了。”

阿信頓了一會兒,在電話那邊安慰弟弟:“是,璟軒,我……我知道啓倫不是一個完全善良的人,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如果換做是我,我也……”

“我知道……”夏璟軒低聲應道“他不是個良善的人,但他救了你,也把我撫養長大,哥,你放心,我不恨他。”

阿信放心了,他原本很但心璟軒會陷在這個執念裏走不出來,他現在終于安心了。

“哥!”夏璟軒突然叫他“你說我辭職怎麽樣?”

“啊?”阿信一時沒反應過來“辭職?”

夏璟軒:“嗯,就是,就是這幾個月挺累的,我不想幹了。我辭職了再觀察個兩三年,就能出國了,我是不能去臺灣了,但可以跟你去其他地方巡演,好嗎?哥哥。”

阿信此時已經回到了自己在臺北孝東路的高層公寓,對面高樓的霓虹燈映在他面前的落地窗,彎鈎似的月亮挂在天上。樓層很高,把所有的嘈雜聲都隔絕在了落地窗玻璃外。

他看着月亮,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璟軒……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電話那頭的夏璟軒停了幾秒,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阿信想起夏璟軒家裏一摞摞的書,和那天無意中看到的他身上的遍布的傷痕。

晚歸的每一天,還有不眠不休的案件中給阿信發的信息。

以及那天演唱會後在電話裏痛哭失聲的夏璟軒。

阿信覺得心有點堵:“是因為我的關系,所以你才……”

“不是的……”夏璟軒打斷他哥,像要掩飾什麽卻又控制不住的難過“是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沒辦做決定。我知道我的責任,我也會履行自己的責任,但是……我沒辦法……“

“你能履行責任,但沒辦法親自去做”阿信輕聲把話接下去”是這樣嗎?“

夏璟軒咬着自己的唇,把喉頭的酸澀壓下去,還是輕輕”嗯“了一聲。很多事情他都不用說得明白,他哥就懂了。

阿信想了一下,說:“如果你真的覺得不好受,那就不要去了,交給其他人就好。我這麽說可能很自私,但我始終覺得即使是像你這樣有使命的人,偶爾以照顧自己的情緒為第一位,也沒有什麽不好“阿信擡頭看着月亮,沉靜地說”人生在世,我們能把自己身邊的人照顧好,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阿信說完一番大道理,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哎,我自己一個局外人,在這亂給建議,你聽聽就好。“

夏璟軒也笑了,他哥什麽都好,就是太客氣了:“不會,你說的很對。”

倆人在聊了一下其他事情就挂電話了,夏璟軒勸他哥,在事情完全結束之前還是先回大陸,在臺北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這個晚上,夏璟軒是回家睡的,奔波了好幾個月,家的感覺都陌生了。

他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就開始收拾房子,把所有的老東西舊東西都統統搬了出來,壓在最底層的是一張合照,和沈夜熹辦公桌上的一眼。

那時候阿信和陳啓倫都在,是他們一家最後一張合照。

他就自己抱着那張合照,蜷縮在沙發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彥明旭就打來了電話,整個人又驚又喜:“璟軒!沈默醒了!沈默醒了你快到醫院來。!

夏璟軒:“好,我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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