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 17 章

他的眼睛比這無邊的夜色還要黑。

譚溪月撫上他狹長的眼尾, 腳輕踮起,唇也跟着落上去,碰一下, 就離開, 再向下,輕柔的氣息拂過他的唇,聲音輕不可聞, “看來你喜歡陸峥哥哥。”

陸峥喉結緩緩翻滾,黑眸聚着風暴。

譚溪月眉眼彎彎地對他笑,像個勾人而不自知的小狐貍。

陸峥松了對她的鉗制, 手離開她的腰,摸上她月牙彎的眼睛,譚溪月瞅準時機, 從他懷裏錯身離開, 陸峥像是早有預料,也不攔她,只是随手扯下了她紮頭發的紗巾。

烏發如黑綢般傾瀉而落,譚溪月回身看他,眼生惱,臉暈紅。

陸峥将薄紅的紗巾系在右手上, 還打了一個松垮的結, 他揚起手腕朝她晃了晃,想要的話,就自己來取。

譚溪月用眼神罵他卑鄙,陸峥看着她, 拿拇指碾過唇角,上面還有她剛才留下的氣息, 譚溪月臉更紅,陸峥唇勾起,笑得人畜無害的模樣,轉身施施然走出去了,譚溪月沖着他的背影虛踢了一腳,卻不敢跟着他一塊兒出去。

易然看到他陸哥突然從樹後冒出來了,睜大眼睛,“哥,你幹啥去了?嫂子呢?”

陸峥閑閑地看他一眼,易然乖乖閉上了嘴,不該他打聽的,他就少打聽,朱翠翠眼睛直往陸峥手腕上瞄,瞄完又往靜悄悄的樹後探一眼,抿嘴忍下笑。

陸峥戴上手套,拿過鐵盤,撿了些烤好的,遞給易然,讓他們去吃。

易然高興地接過盤子,又多嘴問一句,“哥,你要不要去歇歇,我幫你烤會兒?”

朱翠翠用兩根手指拎着他的衣袖,把人給拽走了,你哥現在烤的是串兒嗎,你哥烤的是情趣,我倆這锃光瓦亮的電燈泡越快把地兒讓出來越好。

譚溪月一下一下地摳着樹皮,等到外面沒動靜了,才慢慢挪出去,這燒烤的味道太能誘惑人,她也餓了。

陸峥都沒回頭,拿腿将一旁的凳子推到她腳邊,又把裝着燒烤的盤子放到她旁邊的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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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更近,譚溪月肚子都被勾得叫了兩下,她看他那黑乎乎的後腦勺一眼,背靠着樹幹坐到凳子上,拿起一串烤土豆片放到了嘴裏,一口吃下去,胃裏不禁發出滿足的喟嘆,外面焦酥,裏頭軟綿,再加上孜然特有的鹹香,她吃完一串土豆,又拿起一串羊肉。

陸峥喝一口啤酒,回過頭,她吃到自己喜歡吃的東西,眼睛總是會習慣性地眯起來,譚溪月吃得正香,對上他的目光,她從烤盤拿起一串羊肉遞給他,總不能光她自己吃。

陸峥沒有接,而是拿過她嘴邊的那串,吃掉上面的肥肉,又放回到她手裏,譚溪月眼睛微閃,陸峥又把手裏的啤酒送到她嘴邊,譚溪月還在愣神中,無意識地跟着他擡起的手喝了一口,啤酒淡淡的苦味兒進到嘴裏,沖散了剛才吃到一塊兒肥肉的膩味兒。

譚溪月有些怔地看他,陸峥把啤酒放到她手邊,轉身繼續燒烤,譚溪月收回視線,攥住啤酒罐,又喝了一大口,然後将啤酒罐貼在臉上冰了冰,一定是她離火太近了,不然她為什麽會這麽熱。

同樣感覺很熱的還有沈雅萍,她蹲在燒烤爐旁,搖着蒲扇,給自己扇會兒,又給滿頭大汗的譚溪川扇會兒,瞅着這一小串一小串的東西,很是懷疑,“這能好吃嗎?”

譚溪川“啧”一聲,“你看你這人,想給你們吃點兒新鮮玩意兒吧,你還不信我,我這料還沒刷呢,等我把這燒烤料一刷上,你就等着吧,你看我香不死你。”

沈雅萍挑着眼睨他,“呦呵,你這臉大的,還真敢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要不是陸峥把什麽都準備好,爐子炭火調料,還有這串,也一串串地穿好,都給你弄過來,你也就烤一下,不然我和娘就是等上八百輩子,也吃不上一回你給我們弄的什麽新鮮玩意兒。”

譚溪川臉皮很厚,看一眼坐在屋門口納鞋底的老娘,揚聲道,“那陸峥能我和比嗎,我這是親生兒子,陸峥那是外姓女婿,這明顯親疏有別啊,他可不得想着法兒的好好表現,要我說,他這表現得還不夠好,他就該親自過來給我們烤上,我這大舅哥等着吃現成的就好了。”

沈雅萍撿起一顆葡萄往他嘴裏塞過去,讓他越說越沒譜,譚溪川囫囵吞地咽下葡萄,“我去,這葡萄可真甜,”他轉頭看向門口,“娘,您不是喜歡吃葡萄,回頭我去妹夫哥那兒截一枝葡萄,種到我們家來,他這品種絕對好。”

顧慧英沒好氣地剜他一眼,“要不你媳婦兒說你臉大,吃人家的不算,還要拿人家的,豬圈的牆都比不上你那臉皮厚。”

譚溪川邊拿刷子給串刷料邊慢悠悠道,“嘿,怎麽是人家,那是我親妹夫,我也不白要他的葡萄枝,到時候我把後院那杏樹給他截一枝過去,我看他很喜歡吃那酸杏,等他下回再來咱家吃飯,娘你得多做幾個酸口的菜,你那女婿可太能吃酸了。”

顧慧英眼皮都不帶擡一下,壓根兒都不想理他這茬。

燒烤料一刷上去,香味就跑出來了,沈雅萍咽了咽口水,激動地拍上譚溪川的胳膊,“哎,你還別說,我以前光聽人家說燒烤怎麽好吃了,這聞着還真是香。”

譚溪川笑開,“去,給大爺我去井裏拽瓶啤酒上來,等你回來就賞你吃一串。”

沈雅萍沖他冷冷一笑,一巴掌先狠狠賞給他的背,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在她面前充大爺。

同一個月亮下的另一個小院裏,“啪”的一聲,譚溪月一巴掌拍到陸峥的胳膊上,她攤開掌心給他看,是一只蚊子。

她的體質本來很容易招到蚊子,可她發現,她要是和他挨在一起,蚊子都不來沾她的邊,只繞着他飛。

陸峥抽出幾張紙,拉住她的手,給她一點點擦着手心。

譚溪月擡眼看着他神情裏的認真,身體有些輕飄飄的晃,她知道自己可能是酒喝多了,她意識還算清楚,就是腳下跟踩棉花一樣,她沒覺得胃裏多難受,反而覺得這一年來堵在心裏的石頭都飄走了,看來酒在某些時候也不是全然沒有用處。

朱翠翠也有些醉,馮遠喝得更多,現在已經不省人事了,靠在春玲身上,拿她肩膀當枕頭睡得賊香,春玲酒量是真好,她喝得最多,什麽事兒都沒有,易然昨晚出去聚會都喝吐了,今天不敢再折騰,所以他晚上一滴酒都沒喝。

陸峥把車鑰匙扔給易然,讓他開車送春玲和朱翠翠回家,天太晚,她們兩個姑娘單獨回去不安全,馮遠就讓他睡樓上了。

譚溪月在樓下斜倚着門框,聽到下樓的腳步聲,仰起頭看他。

陸峥鎖好門,走到她跟前,拿過她手裏的包,牽上她的手,他們也該回家了。

譚溪月沒有動,“你喝酒了,摩托也不可以騎,不安全。”

陸峥看她,所以呢。

譚溪月微醺的眼裏有亮晶晶的光,“我們走回去吧,還可以吹吹風。”

今天晚上的風很清爽,天上的星星又多,走走路,散散步,應該會很舒服。

而且……走上将近一個小時的路,他的體力應該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回去就只能洗澡睡覺了。

陸峥一眼就看透了她這點小心思,走回去也可以,只要她不嫌累,反正有些事兒早一會兒晚一會兒,最後受着的人都得是她。

夜色朦胧,街道寂靜。

月亮在前,影子在後,兩人手牽着手,慢慢悠悠地走着。

陸峥走在外側,譚溪月扥着他的胳膊,故意落後兩步,一腳挨一腳地踩着他的影子玩兒,陸峥回身看她,譚溪月也看他,表情相當無辜。

陸峥有些好笑,她這喝醉了的迷糊勁兒和平常的緊繃截然不同,看來以後家裏可以放點兒酒,沒事兒的時候,他們還可以月下小酌一下。

譚溪月沒好意思說,其實剛走了十分鐘不到,她就累了,但走回去是她提出來的,她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臉,會很疼。

陸峥仔細看她的眼睛,屈指彈向她的腦門,累了不早說,還在這兒強撐着。

譚溪月被氣到了,捂着腦門踢他一腳,“你幹嘛沒事兒要彈我。”

陸峥将她扯到跟前,轉身半屈膝蹲下,拍拍自己的肩膀讓她上來。

譚溪月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搖頭,“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回去還得走好長一段,她走這麽點兒路都會累,他要是背着她走回去,那不得累死他。

陸峥懶得和她廢話,拽着她的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手箍着她的雙腿,直接将她背了起來,譚溪月因為身體的驟然升高,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肩膀很寬,步伐很穩,走了好長一段,氣息也沒有絲毫的紊亂,譚溪月原本提着的勁兒慢慢放松下來,她輕聲問,“會不會累?”

陸峥看她一眼,搖頭,就她這點兒重量,總共也沒幾斤,有什麽可累的。

譚溪月懶懶地靠到他身上,路邊的草叢裏隐着窸窣的蟲鳴,遠處的水窪裏是此起彼伏的蛙叫,她看着兩個人重疊在地上的影子,思緒有些漂浮。

她突然有些好奇他小時候是什麽樣子了,很早之前,她就聽她爹和別人争過一嘴,他說河東那個小啞巴心裏有一股勁兒在,他是絕對不會讓自己走上歪路的,将來說不準會成為一個人物,她爹話少,更是鮮少會當衆跟人争執,那是她第一次聽他那麽篤定地誇一個人。

陸峥敲一下她的膝蓋,隔着衣服,寫在她的腿上,【在想什麽】

譚溪月被他弄得有些癢,她不想說話,也拿手指在他肩上胡亂寫道,【在想……陸小峥】

陸峥偏頭看她,眸光很深。

譚溪月推開他的臉,讓他看前面,他又看回來,譚溪月扯扯他的耳朵,小聲道,“就是覺得你很厲害啊,你靠自己的本事買了地,蓋了房,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廠子,在做着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還有那麽多朋友。”

她輕輕嘆一口氣,神色有些落寞,“可我好像什麽都沒有。”

她原以為她什麽都有,可一朝夢醒,才發現以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假象,她沒有錢,沒有一個可以讓自己容身的房子,她娘也差點不要她了。

陸峥又慢慢寫道,【你有我我是你的】

譚溪月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出來他寫的是什麽,她幹脆地回,“你才不是我的。”

這個世上,沒有誰是屬于誰的,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陸峥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眉心微蹙,眼神裏似有受傷。

譚溪月受不住他這樣的目光,覺得自己的頭更暈了,她看他半晌,傾身湊過去,唇貼上他的唇,喃喃道,“吶,我蓋章了,現在你才是我的。”

月光如水。

攏在兩人身上。

明晃晃淌了一地。

陸峥咬住她的唇角,眸底藏着些不明顯的笑。

明天酒醒,她要是敢不認賬,就等着挨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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