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四月飛快地就過去了，天氣開始變熱。闵霈拆了線，傷其實早養的也差不多了，倒是米曉楠從小情人一躍成為弟弟，倒也轉變的挺自然的。米曉楠本來就是那種別人看到就想寵着的性子，小男孩哭哭滴滴了好一段時間，五月底的時候還是乖乖地準備好了出國的東西，正式打算走了。

闵霈是獨生子，自小沒有父親又第一次當人家哥哥，怎麽說也要好好送一程。米曉楠走的那天，說好了由他送去機場，闵霈為他這使命感到榮耀不已。一路上，米曉楠的話倒是比上次多得多了，米曉楠東扯西扯，對闵霈車裏的內飾挺感興趣的，他看着那個香水瓶，突然好奇地問：“之前還有一位，嗯，張哥去幹什麽了？”

“回去了，”闵霈握着方向盤，笑了笑：“他爸喊他回去深造去了。”

張落他爸沒什麽文化，本來也只是闵家的一個司機，只是張落和闵霈從小玩的好才落了闵家的青眼。張落他爸人老實而又本分，聽到自己兒子那天在神谕山上的表現，氣得血壓直升，直接把人就喊了回去。如果是以前，闵霈還會幫張落擋他爸的打罵幾下，但是這一次，他什麽都沒有說。

就像一個小小的契機，也許是因為龍城這個地方，也許是因為神谕山，也許是因為林瑜。米曉楠就坐在他的身邊，自己開着車，而此刻闵大少唯一的感覺，就是覺得他們倆似乎都在這段時間有了不小的改變。到了機場以後，闵霈紳士地為米曉楠拉開車門，擡頭第一眼，就看了林瑜。

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見林瑜抽煙。

那個男人站在車流車往的機場大廳外，穿着一件寶藍色的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靠在人行道邊緣默默抽着煙。陽光從機場大廳外側遮掩板穿透下來，将林瑜的手表在陽光照得下閃閃發光，這個如畫中一樣的男人看到米曉楠後深深吸了最後一口，随即掐斷了煙頭。

林瑜上前一步，将煙頭扔進了垃圾桶，接過米曉楠的行李箱。

“抱歉，機場大廳裏不許抽煙。”

路過的行人剛好遮擋住了闵霈的視線，使他看不見接下來的場景，闵大少為林瑜那惺惺作态的姿勢啧了一聲，轉身就去拎米曉楠忘記了的背包。

“瑜哥。”米曉楠站在大廳外呆呆地看着林瑜：“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我答應過的。”林瑜輕聲回答。

我答應過的。

林瑜的這句話讓時間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五年前，那個時候米曉楠剛剛入學，年紀小又是預科生，本來就要比旁人多讀一年不說，米曉楠長得可愛性子又傲。一群學長看米曉楠一個外來學生，借着他作為預科生不能受處分這件事，常常欺負他，而那個時候，就是還在學生會中的林瑜出面來幫他的。

米曉楠和林瑜一來二熟，他開始纏着林瑜要對方陪他寫報告、外出郊游，甚至還回了家。那個時候米曉楠被上一級學長欺負到想要退學，他還記得外出見習的那一天晚上暴雨傾盆，自己被那群人渣忽悠到後方的山林裏出不來，天色又黑，雨又下的大，那麽吓人的晚上只有林瑜堅持找到了自己。

他還記得一切，記得自己在林瑜懷裏嚎啕大哭的時候，對方是這麽回答自己的。

然後他們就在一起了。

時光恍惚，五年一閃而過，米曉楠盯着林瑜，林瑜依舊是那個林瑜，從五年前見面時其實一直都沒有變，那個學長從相遇之時到現在，眼神依舊溫柔，對人極其禮貌，氣質還是優雅的，只是裏面有什麽變了。那個暴雨磅礴的夜晚到現在，雨早就已經停了，就算是冰也應該捂化了，可是卻沒有。米曉楠強忍着淚水笑了笑，突然問。

“瑜哥，我有一個問題，要是五年前，我遇到你的時候，不主動說要和你在一起，你會……你會注意到我嗎？”他問完這個問題後握緊了箱子的拉杆，林瑜沒有回答他，米曉楠不甘心地繼續追問，“那，分手的原因，是因為我主動說了分手嗎？”

“不是，分手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那是因為什麽呢？”米曉楠重複着這個問題：“你給我個答案吧，那你給我個答案吧，你告訴我為什麽，我可以改的，我……”

“有些東西是沒有答案的。”林瑜伸手去拉米曉楠的箱子：“真的沒有，你別趕不上飛機了。”

“林瑜！”

米曉楠吼了出來，機場大廳外的所有人都盯着這個情緒失控的少年，米曉楠歇斯底裏，朝着林瑜吼出了聲。

“我恨你，我恨你林瑜，你永遠都對我這麽好，你為什麽總是對我這麽好，我恨你！我那個時候很不安你知不知道，什麽都是我開口，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開口要你做的，就連一開始我們在一起也是我主動的。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闵霈猛地抓住米曉楠的胳膊，抱住他不讓他不那麽激動，男孩又哭又鬧，闵霈瞪了林瑜一眼，可是那座冰山還是站在那裏。

“林瑜！”闵霈警告了林瑜一聲，“你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你買了結婚戒指對不對？你為什麽不拿出來？我要走了，你拿出來啊，只要你拿出來我就不走了，我知道的，我很害怕啊林瑜。“米曉楠在闵霈懷裏掙紮着，終于哭出了聲，他哽咽不止，不住地懇求：“你拿出來我就不走了啊，求你了，我知道的，你拿出來啊，拿出來啊，拿出來我就不走了……嗚嗚嗚……”

闵霈僵在那裏，米曉楠掙脫了他的懷抱，撲上前抓住了林瑜的衣領，林瑜搖了搖頭，米曉楠嚎啕大哭：“我很害怕啊，林瑜，你從來不說我的不好，你對我太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在一起也是我開的口，我就只是想任性一下。對不起，我看到戒指好害怕，對不起，我只想你來追我回去。我只想最後任性一次，證明什麽東西，可是這一次你沒有配合我……“

“是我不想愛了。”

“五年了，你寵了我整整五年，為什麽這一次，我發誓我只就這一次任性了，為什麽，我就只任性了最後一次，林瑜！”

闵霈站在一旁，像個路人一樣看着米曉楠的掙紮和不舍，然而林瑜已經還是那樣，冰山永遠都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體溫和眷念而融化。對方只是将林瑜扶好，微微彎下腰，給了米曉楠最後一個擁抱。

“不是你的錯，曉楠，是我不想愛了，這不是你的錯。”

米曉楠愣在那裏，淚眼流淌在面頰上，火辣辣地疼。林瑜在他耳邊的低語仿佛還殘留在那。林瑜看着自己，眼神依舊如同原來一般的溫柔，對方嘴角突然扯了扯，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

“戒指的話，你當時說要分手，我想着七天包退，就趁着時間退掉了。”

米曉楠呆呆地看着林瑜的這個笑容，那是他沒有看到過的表情，他突然就明白了什麽，這個男孩花了足足五年的時光，終于在林瑜這裏學會了什麽。米曉楠點點頭，拿袖子擦幹淨了臉上的眼淚，收起了情緒，乖乖地背起了背包，他拿好了行李。闵霈在一旁看得心疼不已，但是又不好開口，米曉楠低着頭一個人整理好一切，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記得轉身。

“我走了，闵哥。”

闵霈點點頭，示意他以後有事找自己，他看向身邊的林瑜，對方只是看着米曉楠，一言不發。“我恨你，林瑜。”小男孩鼻子抽了抽，後退一步，就在轉身的那一刻放下了所有的行李，他猛地撲上來，給了林瑜最後一個擁抱。

“我走了，林瑜。”

“嗯。”

闵霈目送米曉楠消失在機場大廳那一頭，男孩低着頭離開，不讓他們多送一步。闵霈看了一眼，扭過頭剛想走，然而就是在那一刻，闵霈突然發現，林瑜還看着機場大廳裏，對方的目光如第一次見面時的那樣，依舊沒有落在自己身上過。

闵霈低下頭笑了笑，他搖搖鑰匙：“走嗎，林工？”

林瑜的目光終于從遠處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搖搖頭婉言拒絕：“我自己有車。”轉身就離開了。就那麽一下，闵霈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冰山永遠都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體溫和眷念而融化，但一個人的體溫，總會在冰山上留下點什麽。

“也不是那麽冷嘛。”闵霈小聲地念叨了一下，也獨自退了場。

林瑜一個人開車回了自己住的地方，買的新房還在建設中，他依舊住在HD提供的單身宿舍中，現在米曉楠離開了，這個房子裏有很多的東西都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他本來是想清理一番的，但又覺得無所謂，林瑜一個人坐在單人床邊上，一下子又不知自己該做什麽，他等到窗外街燈亮起，最後伸手打開了床頭櫃的抽屜。

曉楠看到了估計又會哭。

大紅色的錦盒中，放着一對精致的金質對戒，林瑜無聲地看了戒指許久，又緩緩地将錦盒合上。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