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龍城的夏天有多熱？這裏又被稱為中國新三大火爐之一。龍城一年看不到春季和秋季，冬天還沒緩過神，夏天蹭的一下就閃亮登了場。萬晨那邊的春裝還沒來及換夏裝的時候，工地溫度就已經高的吓人，而到了現在這溫度，目測直逼高溫補助線。聽說闵霈一直守在工地上，心疼他心疼的不得了的闵家家長一個電話就把他召回了。

闵霈沒有回錦城，去的是金溪嶺的那件療養院，還沒到呢，遠遠地就看見有人守在療養院那氣派的大門口。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人站在門口，向着這邊頻頻張望，對方身材消瘦，頭發斑白，但是精神抖擻無比，那不是別人，正是金溪嶺療養院的院長胡志安。

闵霈心疼胡醫生年紀大了，直接把車停在療養院門口，下車就去見對方。門童見狀趕忙從前廳跑過來，接過闵大少鑰匙停車去了。闵大少也不把這裏當成外面，他自小在這裏長大，療養院早成了他第二個家。

“哎呦，這不是我們家小霈嘛，稀客啊！這一年難得見你能來兩次。”

胡醫生站在門口假裝驚奇，闵霈舔舔嘴唇，大步上前，直接給了對方一個擁抱。老人這些年體重有些清減，已經能夠感覺到後背突出的脊骨，闵霈心裏不忍，輕聲道：“胡醫生，抱歉，剛在路上抽了一根。”老人倒不嫌棄對方身上那點煙味，只是一巴掌拍了拍闵霈後背一下。

“你這鬼小子，腿不疼吧？”

“不疼，早好了，你這裏技術好，估計疤都不會留。”

“你也是，這麽大的人了，還在神谕山上給我摔一跤，說出去我都怕你醜。”胡志安拉着闵霈在療養院前廳綠坪裏繞圈圈，闵霈攙扶着他，胡志安也無所謂，扶着就扶着。老人手掌骨節突出，老人斑已經遍布其上，和闵霈的一對比，更為明顯。可是胡志安不在乎，他點了點闵霈的手背：“對了，我和你說你腿上那疤啊，要做手術可以，就是我想問你，是你不喜歡呢，還是你那媳婦不喜歡呢？”

“哪……”闵霈扶着老人只想笑，米曉楠不知道已經變成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怎麽還有人惦記着。他小聲對胡醫生道：“你聽誰說的，其實吧，我覺得還挺帥的。”

“那是，黑燈瞎火褲子一脫，誰管你腿上是什麽。我就說你媽她啊，章瑩她啊，太關心了，什麽事都要來摻和一腳。”

闵霈笑了笑，剛想一筆帶過，又突然想起自己的身高，腿那麽長，真要把褲子脫下來還可能真的比別人時間長一點。他又轉頭一想，林瑜比自己只矮一點點，那樣的人要是有一天猴急起來，脫個褲子又會是什麽樣子。

闵大少差點撲哧一聲笑出聲，胡志安看他笑了，不由好奇地問：“呦，你這還真笑上了，章瑩她原來擔心的是真的啊。”

“哪，我媽她年輕的時候我外公也不催她，怎麽到了我這一輩她催的那麽急。”闵霈拍了拍老人的手：“沒有的事，我就是好奇你關心我脫褲子以後幹什麽。”

“我可關心呢，來我這金溪嶺的男男女女，我都關心他們脫了褲子幹什麽。”胡志安打了一個趣，闵霈聽出來他在說什麽，胡醫生是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有名的聖手，他主攻的是人工受孕方面，金溪嶺療養院有一半的名聲是靠對方撐起來的。

胡志安抓住闵霈的手讓他多陪陪自己，闵霈許久不見胡醫生，當然想陪着對方多走走，兩個人來到療養院前廳部分，對方突然提出來一個問題。

“聽說，你現在還在玩包養小情人那套啊？”

“沒，這您又是聽誰說的。”闵霈臉上挂不住，胡志安指着他：“還‘您’，你這鬼玩意每一次說‘您’，就說明話裏有鬼，我和你說，我在這裏見多了，這戀愛關系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講了，哪是什麽金錢關系，人家一幹幹淨淨的大學生，什麽都沒從我這裏拿，連外面吃個飯他都堅持和我AA制。”闵霈飛快地打斷了胡醫生的話，他着重語氣：“哪有什麽金錢關系，這是我最純潔幹淨的一段關系。”

“哦！看樣子是真的。”胡志安拉長了聲音。闵霈看老人那期待的眼神，倒是不敢和對方說米曉楠已經和自己分手了，米曉楠和自己那可真是最純潔的關系了，打個炮都從山上滾下來了腿負傷了，再說實話，還不得被胡老頭打死。

“是真的，是真的，你放心！”

闵霈一邊安撫着胡醫生，一邊攙扶着對方往裏面走，胡老頭不依不饒：“那你剛剛是想他才笑成那樣的啊？”

“沒，你這又是想到哪出是哪出。”闵霈是真不想提及這個話題了，胡志安知道他面皮薄，哈哈大笑一聲。他們繼續上前，胡志安突然指着路旁的一處茶水點供應處道：“對了，小闵啊，來嘗嘗我們這裏的綠豆汁。”

“冰的？”

天氣熱，闵霈多問了茶水點的服務員一句，對方擡起頭，金溪嶺療養院風景極好，他們兩人正好就站在一片翠竹之下，風吹過竹葉發出瑟瑟聲響，陽光斑駁不已，而闵霈就站在那一片不斷跳躍着的光斑之下，服務員臉一紅，小聲回答：“不太冰。”

啧啧啧，胡志安一邊看着小姑娘臉紅嬌羞的姿态，一邊看着闵霈喝完那杯綠豆汁。他不忘邀功，“怎麽樣，小闵啊，味道可以吧？”

闵霈倒是真覺得可以，還多要了一杯。之後胡志安帶着他四處轉了轉，聊了一會兒天後，胡志安看了一眼手表，突然道：“對了，小闵啊，等下陪我去個地方。”

他許久沒來這邊，上一次也是來療傷的，治好了就匆匆地走了，闵霈當是來看風景，于是當即就答應了胡志安的要求。剛說完，闵霈就看到胡志安看自己的眼神，闵霈不由多問了一句：“怎麽，去那地方有事嗎？”

“沒事，沒事，”胡志安抓住闵霈的胳膊：“就是陪我去個地方呢。”

當即老人就帶起了隊，闵霈人也精明，發覺胡醫生一直帶着他往後方繞後頓時警覺了起來。他站在那裏一下子也不想動了：“不是吧，精子一年提供一次，我上次提供完還不到八個月呢。”

“知道你算得時間準，這一次不是找你來提供精子的，聽我的話，有事呢，有事。”

胡醫生拉着闵霈的手，直接帶着對方就進了防護無比嚴密的醫療院後方。極具現代化的育兒所後就是那棟傳說中的建築，而闵霈看着那座潔白的‘誕生所’卻沒有一點兒好感，闵霈此刻腳沉的像鉛一樣，內心深處的聲音叫他不要向前，闵霈是真的不喜歡這裏，因為他就是在這裏誕生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來這裏，可是今天聽話，乖乖地等一下，我不是靠你嘛。”胡志安仿佛還是把闵霈當作那個七八歲的孩子，語氣裏充滿了寵溺，他一邊把闵霈往裏帶，一邊又招呼其他人來清場。闵霈不願見中心安置的那座雕像，也不想看見任何熟悉的東西，他低着頭，倒是聽話的跟着胡志安進了電梯，老人明顯心裏有事，因為對方的腳尖輕輕點起了地面，還輕輕哼起了歌。

闵霈站在電梯裏，盯着地板上那花體字‘闵’，一種壓抑在心底許久的煩悶突然湧上心頭，闵霈突然提出了一個無比奇怪的問題。

“對了，胡醫生，你說我媽當年，為什麽不……不‘誕生’一個，非要自己生呢？”

胡志安看了闵霈一眼，眼中帶着點什麽，他輕聲回答：“因為那個時候技術還沒成熟，還有是因為，闵章瑩她想要自己把你生下來。總之你要知道她很愛你，她比誰都愛你，闵霈。”

電梯叮咚一下，豁然打開，潔白的一切映入眼簾，這是闵霈最痛恨的顏色，因為他就是在誕生所裏長大的。闵家上一代繼承人，也就是闵霈他母親闵章瑩，作為一位傳說中的女強人，也有這一段讓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過去。她本有一位在大學中熱戀的男友，然而一次得知對方與自己相戀的目的僅僅是為了闵家的家産以後，闵章瑩毅然買下了金溪嶺療養院，并成為當時合法環境下第一批接受精子庫人工受精懷孕的女性。

自此，闵霈只有媽媽，卻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我不喜歡這裏，胡醫生。”

闵霈賴在門口不願意上前，胡志安心裏咯噔一下，知道剛剛就不應該讓闵霈多喝那麽一杯，藥效發揮的太快了。現在闵霈整個人都開始陷入沮喪之中，情緒低落的很，胡志安上前一步拍拍他的手背。

“沒事，你是這裏長大的啊，小闵。”

“可是我媽不喜歡我。”

“聽我說，你媽媽現在對你很滿意，別信其他人對你說的。”

“我從不覺得她那是個好主意。”闵霈站在電梯口還是不願意上前，胡醫生站在那兒嘆了一口氣：“好吧，我知道你一直對這件事不滿，怎麽樣呢，你能勸說你娘當年不要生下你，還是不要挑你另一半DNA存在的那根試管？”

本來還在沮喪中的闵霈臉當即就黑了，他毫不遲疑就跟着胡醫生進了房間。胡醫生一邊嘀嘀咕咕，一邊自己把抽血裝置安置好，闵霈站在那裏遲疑片刻：“抽血幹什麽？我記得我只要提供精子還有胚胎幹細胞就行了。”

自打闵霈表明自己是個同性戀以後，闵章瑩就安排這他在金溪嶺療養院的誕生所排上了隊。這麽多年來，除了成年以後的每年一次捐精，闵霈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裏，除了上一次的受傷事件。

闵大少繞了房間一圈，再次确認。

“抽血幹什麽？”

胡醫生翻了一個白眼：“我沒想到你喝了兩倍的劑量的藥物現在還能這麽清醒，過來，霈霈。”

“你騙我？”

“我沒有，霈霈，你過來，你還記得去年有一則新聞嗎，講的是毒品泛濫以後的檢測手段。那藥确實是會讓你情緒有點低落，但是它會和你血液中極微量的樣品螯合，然後我們就能檢測出來，過來，霈霈。”

闵霈不為所動，胡志安嘆了口氣，直起身認命地說道：“要是不讓你提前吃藥，你會踏進這裏任何一步嗎？不會的。等待你身體分解藥物還要一段時間，再說了，你要是進來了也沒有那麽多時間願意呆在這裏的。來吧，我們速戰速決如何？”

聽到胡醫生那麽說了，闵霈不情不願地伸出手，對方示意他坐下，胡醫生一邊給闵霈抽血，一邊認真講：“這藥喝多了還帶一點吐真劑效果我還是第一次發現，畢竟不是我專業，但是……”

“但是什麽，吐真？”闵霈握住拳頭，面無表情的問。

“沒什麽，我就是看看你最近的身體情況。”胡醫生看着闵霈的血液不斷地流入管道中，房間裏安靜的吓人，于是他輕咳一聲，胡志安艱難地開了口：“那麽，闵霈，你知道張落是什麽時候開始吸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