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第03章 03

***

姜明舸的寒毛忽然一根一根地豎起。

一種奇異的酥麻從心髒順着神經的樹狀結構,一路蔓延到頭皮,她忽然有點喘不過氣、憋悶、難受,好像咽喉被倏地扼緊,心髒卻更加強烈地跳動起來,血流與心跳的聲音如此清晰。

她坐在光屏前,杏眼圓睜、一動不動,好像渾身上下的每一寸都被凍結。她的雙眼緊緊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裏的男人,與他對視。

貓兒龍有點不安地扭動起來,口裏發出喵喵的聲音,像是在撒嬌一樣綿軟。

姜明舸的嘴角卻突然緩緩、緩緩地向上翹起。

她的雙眸也好像在發亮,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了奇異的酡紅,好像剛剛從充滿熱蒸汽的桑拿房裏走出來,又好像一個羞澀的少女正在面對自己心儀男孩子的表白!

她感覺……很興奮,很愉悅,身體忍不住打了個顫、手腳卻在詭異的發燙。

是的,興奮。

克服身體本能的恐懼反應,挑釁他、探究他、征服他——一個極限運動的運動員,在碰到更高危的項目時,第一反應絕不是害怕!

她的心裏癢癢的,壞水咕嘟咕嘟地往出冒,忍不住想:如果我再摸摸,再摸摸,他會怎麽樣呢?總不至于把自己當成三文魚腩給片了吧?啊哈哈哈哈。

……啊,看他這幅應激的樣子,說不定還真的會。

姜明舸冷靜下來一點,眯起眼睛盯着他那一把勁腰看,腦內開始想象這裏變成魚鳍一樣的一條條口子拿來呼吸……

姜明舸:“…………”

姜明舸被自己的想象力弄得打了個寒戰。

……算了,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還是不要幹了。

不過呢,咒印可以暫時不摸,其他事情還是要做的。

玫瑰咒印有感官共享的功能,這功能可實在了不得,要是連接的緊密,她身上的每一個反應都能傳遞給他,而他所受的每一處傷也都要她一起來承受的話,那她就倒黴大發了!因為他們兩個人的體質不一樣!

那天,姜明舸摸過他的身體。

他的身體像積雪一樣冷、一樣白,像岩石一樣堅硬。

換句話說,假如他出門被車創了,那麽大概率自己沒事還把人家車的保險杠給廢了,但是姜明舸這個人類脆皮,估計人就直接沒了。

……這是什麽巫蠱紮小人。

她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就牙疼,于是伸手給自己另一條胳膊上擰了好幾下,想試試看對方會不會真的有反應,結果對方的臉上連一丁點表情都沒有,根本看不出痛不痛。

姜明舸板着臉,摸摸自己被掐紅的胳膊,又勾勾手,貓兒龍窸窸窣窣地湊近,一人一貓叽哩哇啦說了一氣,貓兒龍嚴肅地點了點頭,接受斥候任務!

***

下午,暴雨。

迅疾的雨珠噼裏啪啦地打着桂花樹與芭蕉葉,空氣潮濕得殺氣騰騰,遠處的3D廣告投影被暴雨模糊成一片氤氲光幕。

地下室裏沒有聲音。

這樣厚重的牆壁、完全下沉的空間,能夠最大限度地減少外界的噪音,在這裏,外部是寂靜的,人體內部的聲音會被無限的放大。

這未嘗不是一種折磨。

地下室裏的青年男人換了個姿勢,靠坐在牆角,六個電子眼中一下有五個都不能用了,好在電子眼分辨率高,剩下的那一個也能清晰地觀測到他的眼神。

那雙猩紅的瞳孔緩緩擴散,好似變成一片朦朦胧胧的血霧,裏面既沒有情緒、也沒有生命,透出一種精神上的死寂。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不動了。

姜明舸開貓條喂貓兒龍時,他一動不動。

貓兒龍把自己坤成長長一條,被姜明舸抓住一端,當戰繩一樣甩出波浪線的時候,他一動不動。

一只蚊子落在了他的鼻尖,他連眼皮都沒撩起來一下。

他好像根本就不能算活物,只是一件家具、一件擺設,全然麻木,既沒有喜怒、也不辨哀樂,只有胸膛輕輕地起伏、與偶爾眨動的雙眼,才能證明他還活着。

蚊子長長、尖尖的口器靠近了他的皮膚,準備叮入吸血……然後口器被崩斷了。

姜明舸:“…………”

貓兒龍:“…………”

貓兒龍催促:“喵!”

姜明舸伸手彈了一下它的腦門:“好啦……去吧,記得要輕輕地哦,你家姜姜很怕痛的。”

貓兒龍歪了歪頭,圓圓的貓瞳中閃動着智慧的光芒。

它的兩條後腿在地上一蹬,順勢起飛,快活地在屋子裏游來游去,四只長着肉墊的貓爪卻做出狗刨的游泳姿勢。

姜明舸對這一切見怪不怪,貓兒龍在她家養了十幾年了,一下雨就這樣。

在姜明舸小的時候,貓兒龍還只在下雨的時候才能越拉越長,但是在姜家住了幾年之後,可能因為吃得太好,營養充足,它平時也能拉長身體,但是只有在下雨天才能飛起來。

貓兒龍快活地眯着眼睛,忽然長大了嘴巴,姜明舸眼疾手快,抓住它命運的後脖頸就給丢出門外了,剛一出去,它的三角嘴裏就打了一個小小的雷……嗝。

……龍會打雷也很正常吧。

幸好這個片區入住率确實低,姜明舸家周圍這一圈兒都沒人,公共道路上的安保電子眼也不會對準業主家的花園。

為了以防萬一,姜明舸還特地薅來了甲方快樂狐七姥爺家的二叔叔的三表姐,一位幻術大師狐,給院子做了一下改造,騙過外頭的人和安保監控設備,原理有點像在原本的花園上覆蓋一層3D投影——還比購買真正的3D投影服務少了每年的維護費。

拜幻術大師狐所賜,貓兒龍才能快活地在小花園裏游來游去。

它游了一會兒,呈波浪形進屋,又在屋子裏游蕩了一會兒,往負一層游,從地下室大門的那個投喂食物的小口鑽了進去。

男人一動不動,依然對外界全無反應。

貓兒龍狗刨式游到他身邊,好奇地湊近他。

貓兒龍:(>OωO<)

男人:“…………”

貓兒龍:“喵?”

青年男人:“…………”

貓兒龍“噌”的一聲,亮出粉紅肉墊下的勾爪,寒光森森!

青年男人:“…………”

它試探性地在青年蒼白的胸膛上輕輕劃拉了一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像是從真的堅硬冰冷的岩石雕塑上劃過一樣。

姜明舸挑了下眉,在手機上操縱一番,貓兒龍脖子上帶的項圈忽然小小的震動了一下——這是讓它多劃拉幾下的意思。

貓兒龍:(>☆ω☆<)

貓!抓!板!

它“嗷!”的叫了一聲,興奮地撲上去就要一頓狂撓——要知道,貓兒龍雖然長得像貓,但是實際上與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物種,藏在肉墊下的爪子也尖利得很,平時姜明舸根本不會給它準備貓抓板——因為都是一次性的。

實在爪子癢了,只能被姜明舸扔到花園裏在地上刨坑玩——還得避開樹木的根系。

這裏!居然有!耐造的!貓抓板!

貓兒龍盤踞在他的胸膛上,一頓狂撓,動作簡直快得只能看到殘影,在它這樣的造作之下,他蒼白的胸膛上還是留下了幾道淺淺的血痕,就像真正的貓咪在人類的皮膚上留下的那樣。

男人:“…………”

他的眼睛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好似樹懶一樣遲緩,手上動作卻非常敏捷,一把抓住貓兒龍,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貓兒龍“啪叽”一聲摔在了地上,變成了一條有點扁的拉面。

它的表情呆滞了片刻,陰暗地鑽出地下室,委屈巴巴地狗刨回姜明舸身邊,一頭拱進她懷裏。

姜明舸:“…………”

姜明舸一邊狂笑一邊抱住她的長條貓貓安慰了好一會兒。

貓兒龍激動:“喵喵喵喵嗚嗚喵!”

姜明舸把臉埋進它的胸脯毛,用力吸了一口,才說:“很好很好,我家貓兒龍就是最好的斥候!僚機!不要委屈啦,晚上加餐,好不好?”

貓兒龍興奮地把自己扭成了麻花。

而姜明舸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想測試這種咒印帶來的通感究竟有多強大,所以自己擰了自己一通,結果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但這并不能說明他真的沒感覺,因為他明顯就是那種非常擅長忍耐痛苦的類型,自己給自己腹部來了一刀,居然都能面無表情。

所以,她就派出了貓兒龍,貓兒龍的爪子在他身上劃過留下血痕的時候,姜明舸也的确沒有任何感覺。

——看來,通感的範圍只在咒印。

也就是,她的小臂,與他的腰腹。

同樣的傷口,傷在不同的位置,所造成的痛感是不相同的。

姜明舸健康矯捷如花豹,在格鬥術上很有造詣,知道很多路子,同樣是拳,連續五六拳砸在腦袋上,人也有可能行動自如,但是一拳砸在腰側、肝髒部位,那很少有人能動得了。

這是因為,肝髒周圍擁有非常密集的神經,同時,胸腔肋骨雖然把絕大多數重要器官都保護起來了,但肝髒有一部分是暴露在胸腔外的,重擊一拳,會産生超越人體極限的疼痛,甚至能阻斷大腦供血,使人暈厥、或者暫時性的癱瘓。

不同部位的皮膚被觸碰的官能感覺自然也有差別。

小臂皮膚暴露在外,即便被撫摸觸碰,多半也沒什麽感覺。

但腹部是不同的,這裏的神經末梢顯然更活躍,又處于社交禁區之內,對陌生刺激的反應更強烈、更緊張,也更……屈辱。

同樣的咒印,不同的位置,這本身也代表了一種地位上的高下區分。

困獸。

——他是一頭困獸。

而姜明舸已經明白,困住他的,絕對不是六面混凝土的地下室,而是那個鎖鏈玫瑰的咒印。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監控光屏。

——除卻小腹上那道新鮮的刀傷之外,他身上還爬着數道猙獰惡毒如蜈蚣纏枝一樣的傷口。

昨天晚上,姜明舸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就發現了,造成這種傷口的兇器,恰恰就是咒印上用來束縛玫瑰的尖刺鎖鏈。

這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他就是被鎖鏈困住的玫瑰、是被吊籠囚禁的囚徒。

作為騎縫章的另一半,她則是鎖鏈與囚籠本身。

姜明舸盯着屏幕裏那蒼□□壯的英俊青年。

冷白的皮膚讓他有一種久不見陽光的陰森,但任何一個看見他的人,都絕對不會認為他是病态的,他的身軀如鋼澆鐵鑄一樣堅硬而穩定,每一根肌肉的線條中,都充滿了恐怖的爆發力和精準的控制力。

姜明舸的臉上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笑容。

——像被冰殼包裹的岩漿糖果。

是什麽味道的夾心呢?

她還不知道,這要試過才知道。

——是時候去見見他,開誠布公地交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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