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第15章 15

***

雪祁的動作非常快。

他的右手依然握着自己的匕首、匕首也依然埋在左臂的血肉之中，動作卻如黑豹一樣敏捷，轉瞬就到了姜明舸的房門口。

一上二樓，整間屋子裏都彌漫着她甜蜜芬芳的味道，在這裏行走時，他會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被裹起來了，好像有一雙手在擠壓他、用力的擠壓他，要把他的肋骨一根根擠斷，把肺裏所有的空氣都擠壓出來，灌入一種岩漿一樣灼熱的液體，令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沉重的像是一種折磨。

——吸血鬼生命極長、皮膚冷硬如花崗岩，卻依然擁有人類所擁有的所有器官，并且需要呼吸。

雪祁面無表情地站在姜明舸門口，右手握住了匕首把，緩緩令匕首在他的血肉中攪動，帶起了一陣尖銳的痛苦。

他的瞳孔忽地又緊緊縮起，然後一腳踢開了門。

姜明舸正在貓兒龍身上研究拓撲學。

姜明舸：“…………”

貓兒龍：“…………”

雪祁：“………………”

姜明舸大驚：“你受傷了？”

雪祁一動不動、目光冷而陰沉地盯着她看。

她還在繼續變甜。

姜明舸的臉色不太好，那種紅潤活潑如貓咪一樣的感覺已經從她身上褪去了，今天她臉色有點蒼白、嘴唇的顏色也很淺淡，有點病恹恹的。

他一言不發地握住自己的匕首，繼續攪動，努力讓自己保持着雙眼不要發直、神志不要不清醒的狀态裏。

他一言不發地觀察她。

她的身上穿着普通的T恤和短褲，露出牛奶般的小臂與小腿來，雪祁只瞧一眼，就能判斷出她身上沒有外傷——但她仍然在變得更甜蜜，就在此時、此刻。

新鮮桃子的外皮破損掉了，滲出了甜膩膩的果汁。

這無疑是一件吊詭的事情。

卻也不至于非常吊詭，這個世界上既然存在着吸血鬼這種生物，就必然也存在着其他的鬼怪。

雪祁見過會吐媚珠的狐貍、也見過寄生于人身上的“人面瘡”，那人面瘡會動會睜眼，還需要喂食，如果不喂食，就會向內去吃，直到吃光宿主的血肉、一齊死去為止。①

這個世界是很危險的，她身上沒有外傷，卻在不停地散發血味，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雪祁站在原地，血一滴一滴順着他蒼白的胳膊流下來，落在地上。

姜明舸站了起來，試圖靠近他，又不知想到了什麽，并沒有靠近，貓兒龍渾身的毛毛全都炸開了，整條貓都坤長——作為一條本體是橡皮繩的奇怪貓貓，它精通拓撲學與各種繩結的打法，是姜明舸斬妖除魔的重要幫手。

雪祁言簡意赅：“脫。”

姜明舸：“…………”

姜明舸：“……你說什麽？”

雪祁：“…………”

雪祁基本不和人交流，在和姜明舸住在一起之前，更是基本連女人都沒有注意過……此時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這種話說出口，是需要解釋的。

雪祁：“…………”

雪祁硬邦邦地開口：“你受傷了。”

姜明舸繼續：“…………啊？”

雪祁的眉頭皺了起來，眉宇之間好像凝結了一層冰霜一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拒人于千裏之外，還隐隐約約有一種兇戾的氣息。

雪祁繼續硬邦邦地說：“我聞到了血的味道，你受傷了，不是外傷，脫衣服，我檢查。”

姜明舸：“…………”

貓兒龍：“…………”

姜明舸：“………………”

貓兒龍：“………………”

貓兒龍率先憋不住，忽然爆發出一陣詭異的喵笑聲，自己在姜明舸懷裏扭成了個麻花樣，用自己的兩只喵爪拍着自己的肚皮，毫不掩飾地大聲嘲笑雪祁。

姜明舸：“……噗。”

雪祁依然冷冷地盯着她，但從他小臂上滴下來的血，卻好像已經彙聚成了小小的一潭。

姜明舸說：“我沒有受傷。”

雪祁不容辯駁地說：“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姜明舸：“…………”

姜明舸看了他一眼，說：“……難道你沒和其他女人一起呆過？你的持有者裏就連一個女人都沒有麽？”

雪祁沒什麽情緒地說：“沒有，你是第一個。”

姜明舸：“…………”

姜明舸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古怪……她快速地掃了雪祁一眼，他站在距離自己不太遠的距離之外，右手還是緊緊地握住了匕首的刀把，血順着他左手小臂不停地往下流，流過他蒼白的指節、從他的指尖落下。

他的臉上卻依然沒有什麽表情，只有身體在記住這種自傷的痛苦，以使他自己保持冷靜。

……他果然受到了血味的刺激。

但是，他認為她被什麽東西給傷到了，而他有義務保護她。

姜明舸的心忽然輕輕地動了一下……她突然覺得他有點傻乎乎的，有着一種“投桃報李”一樣的赤子之心，她只是對他沒有那麽差罷了……要說真的有多溫柔、多友好，似乎也說不上。

但是，他的身體就在一瞬間幫他做出了選擇，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保護她。

姜明舸突然又有點無奈……無奈于這個人雖然長相英俊、但是居然從來都沒和女孩子有過接觸，他以前不是人麽？當吸血鬼的時候沒有可以理解，怎麽當人的時候也沒有？

她只好清了清嗓子，說：“我沒事，我沒有受傷，這個是……女孩子每個月會來一次的月經，你知道麽？”

雪祁：“…………”

雪祁的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瞳孔微微縮了起來，似乎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但他畢竟不是個真野人……他雖然不是人，卻生活在人類的陰影之中，還活了不知道多久，不會真的一無所知，他只是因為對這東西沒什麽具體的概念，無法在第一時間聯想到而已。

于是，姜明舸就看到他身上慢慢産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變化，好像是身體的突然緊繃、又迸裂了傷口，又好像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的尴尬忽然襲擊了他，令他再也無法忍受姜明舸的目光，猛地把頭偏向了一邊。

他的頭發紮成了高高的馬尾，露出耳後的蒼白皮膚，于是，姜明舸就自然而然地看見了他耳後有一顆小小的痣，那片皮膚似乎有點詭異的發紅……

然後，他就消失了。

……準确地來說，就是因為太尴尬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姜明舸：“…………”

貓兒龍：“…………”

一人一貓面面相觑，貓兒龍渾身的毛毛又開始抖動，似乎快要忍不住笑了。

姜明舸：“……別笑了，快去把拖把卷過來，我要把地上的血拖幹淨。”

貓兒龍得令，一邊憋笑、一邊悠哉悠哉地去卷拖把去了。

姜明舸盤腿坐在床上，順手拉過了一只抱枕，把下巴擱在抱枕上，有點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她翻出手機，給雪祁發消息。

之前，姜明舸偷拍了一張雪祁的照片想要發給他，卻想起他沒有手機，之後，她就把自己的舊手機給了他，還幫他注冊了即時通訊軟件，裏面的聯系人只有她一個人。

[姜撞奶冰激淩]：客廳裏有醫療箱，你知道放在哪裏的吧？

沒有回複。

[姜撞奶冰激淩]：戳一戳

[姜撞奶冰激淩]：戳一戳

[姜撞奶冰激淩]：戳一戳

[請輸入昵稱]：知道。

[姜撞奶冰激淩]：痛不痛哦？下回不要這樣了哦。

[請輸入昵稱]：我沒事。

貓兒龍卷着拖把回來了，姜明舸下床去，先把自己的地拖幹淨，然後又躺會了自己的小床上，懷裏抱着抱枕，手裏捏着手機，百無聊賴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冷笑話。

[姜撞奶冰激淩]：雪祁，雪祁，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雪祁這時候正在給自己裹傷，左手橫在身前，右手正在一圈一圈地給自己的手臂上裹傷繃帶，還沒裹完，就聽見手機又響起來了。

吸血鬼沒有手機綜合征，沒有一來消息就停下手頭的事情去查看的毛病……但是他的手機裏只有一個聯系人。

所以，他還是點亮了屏幕去看了，瞧見姜明舸發的類似廢話的閑聊之後……大約是不想讓她再瘋狂地戳一戳，他随便回複了幾個字。

[請輸入昵稱]：什麽。

[姜撞奶冰激淩]：我來月經，你流的血比我多，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祁：“…………”

雪祁把手機扔到一邊兒去了。

想到這樣的過程一個月要經歷一次，他已經開始感覺到煩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