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第37章 37
***
柏十九——大概還是因為年紀太小, 所以雖然懂得自己應該讨好誰,但是讀氛圍的能力卻差了一點。
所以,當他趴在地上、仰着頭沖着姜明舸露出讨好的笑容時, 雪祁面無表情地一腳踩住了他的後腦勺, 把他的頭踩進泥土裏。
姜明舸完全無視了雪祁的暴行, 并沒有什麽要譴責他的意思。
她雙手抱胸,意味深長地說:“所以, ‘愛洛斯仆從’的持有權是可以轉移的?”
她沒怎麽和雪祁聊過這件事——因為讓他回憶自己之前的那些持有者,等于是讓他自揭傷疤, 她認為自己還沒有急迫到要做那種事的時候。
但是, 關于咒印的流轉問題, 他的确提過——他的上一個主人是本市的一個蠻有名的商人,叫傅駿生。那天暴雨夜的時候, 他吃掉的那個同類,當時與他同屬傅駿生手下。
雪祁被姜明舸接收, 而那個倒黴的“前同事”, 好像是被傅駿生的纨绔兒子接收。
至于雪祁在傅駿生手下,都聽從命令幹了什麽事情,她并不想知道,因為那是傅駿生的錯誤,而不是雪祁的錯誤。
傅駿生……姜明舸還真的見過,很多商人都很迷信, 姜芳尋女士和傅駿生是老相識, 姜明舸上初中的時候, 外婆帶她去吃過傅駿生家裏的喜宴——傅駿生的兒子結婚。
還握過手。
……難道就因為那麽久遠之前的接觸麽?
雪祁說, 咒印的傳播有的時候是非常随機的。
現在,聽柏十九講了古, 姜明舸大概有點明白了。
“愛洛斯的詛咒”本身是為了詛咒元帥吉爾斯的血脈而産生的,那麽,它對咒印持有的規則就絕不可能太嚴苛——嚴苛的規則一旦沒有達成,又該如何呢?
所以,咒印的持有和轉移就處于一種相當随機的狀态之中——只要能繼續奴役這幫吸血鬼,奴隸主是誰又無所謂。
不過……聽柏十九所言,似乎咒印的轉移還大有細節可以深挖。
柏十九說:“那你先答應做我的新主人!”
姜明舸:“…………”
姜明舸:“加餐……”
柏十九立刻滑跪:“對不起我錯了。”
雪祁頗有點遺憾似地冷笑了一聲。
柏十九說:“只要把舊主的血抹在你的咒印上就好了。”
姜明舸挑眉:“就這麽簡單?”
柏十九:“啊……忘了說,舊主得死。”
姜明舸淡淡地說:“我有底線。”
她的底線是什麽,不用說出來,想必兩年之前還生活在正常人類社會中的柏十九能夠明白。
柏十九笑了笑,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他有點殷勤、又有點羞澀地說:“有我呢,還有倪雯姐姐。”
金榮殺死了倪雯的父母,倪雯不可能不恨。
她已經不是人,怪物沒有法治,只有同态複仇。
而且,不管金榮是不行的。
如果今天,姜明舸碰到另外一個咒印的持有者,他和自己一樣,就是正常的生活,不利用“愛洛斯仆從”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的話,那麽她一定不會起一丁點奪走咒印的念頭的。
但是金榮不一樣。
金榮的心已經堕落成了魔鬼,他做這些事情,是為了斂財。
斂財聽起來不是什麽很合格的大反派目标,但是俗話說的好,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姜明舸勢必要阻止他繼續“造星”,那麽,他們之間就有了無法調和的矛盾。
有了無法調和的矛盾的時候該怎麽做呢?
……先下手為強咯。
姜明舸雙手抱胸,似乎在思考什麽。
過了一會兒,她問:“我并不敢完全信任你。”
雪祁倏地擡眸,沉默地看着姜明舸。
柏十九也沉默了一小會兒,突然說:“我能借你的手機,給家裏打個電話麽?”
姜明舸眯了眯眼,說:“可以。”
她要拿出手機,雪祁伸手,把她的手摁住了。
“用我的。”他說,聲音似乎有點澀然。
姜明舸擡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說:“那讓他起來吧。”
雪祁眯了眯眼,把腳移開了。
柏十九立刻就跳起來,捂着心口,餘驚未了的樣子。
姜明舸把雪祁的手機遞給了他。
雪祁冷冷地盯着自己的手機屏幕,不知道在想什麽,姜明舸悄咪咪地湊近了他,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
雪祁沒有扭回頭看她,他的嘴唇抿了抿,沉默着沒有說話。
柏十九當着他們兩個人的面,輸入了一個電話號碼,撥號,然後開公放。
忙音響起,三聲之後,電話接通。
“喂,你好。”
疲憊的中年女聲響起。
沒有人回應,只有柏十九的呼吸在響。
電話對面也沒有聲音響起,沉默塞滿了整個聽筒,還有她的呼吸。
柏十九的呼吸聲忽然開始發抖,又盡力去壓制住他的情緒。
“……謙謙?”
柏十九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起來,他用力地挂斷了電話,表情快要收不住一樣,別開臉把手機還給了姜明舸。
手機屏幕又亮起來,剛剛那個電話號碼居然又撥回來了。
柏十九的眼眶立刻又紅了。
他沒有接,開了靜音功能,過了好一會兒,他的情緒才平複下去,說:“……如果我換個新主人,起碼能回家一趟吧。”
不跟現在一樣,吓得完全不敢和家人聯系。
姜明舸說:“我知道了。”
——柏十九之所以要打那個電話,是為了取信于她。
柏十九的眼睛倏地亮起,有點殷切地看着姜明舸。
姜明舸說:“把你的身|份|證給我看看,對了,十八歲是吧,那你高中畢業了……高考成績多少啊?”
柏十九一呆:“……怎麽問這個啊!”
姜明舸無情地說:“不記得了就加餐了。”
柏十九立刻低頭:“高考538,普普通通過了一類線,學過小號,高中在管樂隊當過小號手……勞駕,手機再用一下。”
姜明舸把手機遞給他。
他老老實實地找了個公衆號,上面有他們學校管樂隊當時的宣傳照,“柏君謙”就站在右手的第一位。
姜明舸一看,發布時間是三年前。
她遞給雪祁檢查,雪祁仔細看了一遍,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好,這下,疑慮基本可以打消。
姜明舸放走了柏十九,并和他含糊的約定了時間——柏十九還要回去找倪雯,互通有無。
***
插曲由談楚而起,又由柏十九而終,巧合之下,姜明舸居然真的摸到了一點與咒印相關的內幕。
放走柏十九之後,談楚也沒必要再盯梢了,他們就打算回家了。
地鐵列車已經停了,她背着貓包,趴在雪祁背上,讓雪祁帶她回家。
他們和柏十九遭遇的時候,已經是當天的十一點半了,雙方又互相試探、說了很久的話,回到家都已經快一點了。
姜明舸迷迷糊糊,哈欠一個接着一個地打,明明是雪祁帶着她跑酷,但是她已經沒有了興奮的感覺,到家得時候,她都已經快睡着了。
雪祁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姜明舸:“呼……”
她的呼吸輕輕軟軟的。
他別回了頭,背着她上了二樓,進了她的房間,把她輕輕地放在了床上。
姜明舸半睡半醒的,感覺到雪祁正在擺弄她——先去開空調,然後返回來,半跪在地上,幫她換下鞋子,把兩條腿也推上了床,拉過軟乎乎的夏涼被,裹在她的身上。
姜明舸:“雪祁……”
雪祁擡眸:“嗯?”
姜明舸:“想吃冰激淩……”
雪祁伸手,用拇指輕輕揉過她的額角,幫她整理了一下額邊的碎發:“明天。”
姜明舸:“不要嘛……”
雪祁沒動,他知道姜明舸在說傻話,她現在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根本做坐不起來,吃什麽冰激淩呢?
但是,他也沒有走掉。
他坐在了姜明舸的床沿上,在黑暗之中看着她。
他已經摘下了她送的那副眼鏡,于是,一種猩紅色的暗光在黑暗之中,有如餘火的火星,似乎随着他的呼吸在一亮一暗,他的瞳孔因為要在夜晚捕捉更多的光線,而從線狀開始,慢慢地擴散了。
他一動不動地垂眸看着她。
突然之間,他就發現了很多她身上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妥帖。
于是,雪祁又微微俯下|身去,解開了她的頭發,小心地歇下了她的耳釘。
姜明舸迷迷糊糊:“雪祁,好熱……”
雪祁啞聲說:“空調開了,一會兒就好了。”
姜明舸說:“不要,雪祁來貼貼嘛……”
就像那天晚上在游樂場裏那樣子。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沙啞地說:“你現在躺着,我沒法抱你。”
姜明舸這個時候思維倒是蠻敏捷的,翻了半個身,嘟嘟囔囔:“來躺一會兒嘛。”
聲音嬌嘟嘟的。
雪祁的喉結一滾。
他忽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等到空調涼起來,我就走。”
姜明舸:“好~~~”
他躺在了她的身邊,僵硬的卻像一塊真正的石頭。
姜明舸懶洋洋地翻了半個身,鑽進他懷裏。
雪祁的身軀頓時變得更硬,渾身的肌肉都在此刻收緊了,好像連自己的兩只胳膊都不知道應該怎樣放置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胳膊才擁住了她,輕輕、輕輕地把她收入懷中。
姜明舸的呼吸輕而勻稱,好像已經睡着了。
他張了張口,沉默了好久,才說:“不要他,好不好。”
姜明舸好像真的睡着了,她一進了雪祁的懷抱,就很安心、很舒服地放任自己的思維散掉了。
雪祁的胸膛忽然劇烈地起伏了兩下,自言自語似得說:“你想要什麽,我都幫你拿到,只有我一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