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修羅場

修羅場

傍晚六點，安茲格爾緩緩蘇醒，左胸腔還殘留着些許的痛意，他起身坐在床沿用手剖開胸膛取出心髒，不規則橢圓的黑色晶體速度不勻地跳動着，右心房豁了一個大口，黑色的霧氣正源源不斷地從破口處溢出。

連日來能量的空乏讓他越來越困倦，不知何時會再次陷入沉睡。地獄宮殿的結界已因契約書的召喚而被打破，若在地獄暴露沉睡狀态，無數隐于暗處的仇家必将致自己于死地，人界反倒是個好選擇。

人類雖是一群自私狡猾的蝼蟻，但好在這次的契約者是邱夕，他是意外。

安茲格爾忍着痛把心髒放回體內，床頭的手機恰好在這時響起，安茲格爾剛接通電話，只聽邱夕緊張道：“大事不好了，蕭逸正要來我們家！”

“……”安茲格爾愣了一秒，對“家”這個字莫名有些不适應，片刻後才開口道，“慌慌張張的，你們又好上了？”

“并沒有。”

“那他來幹嘛。”

“慶祝我升遷，一起吃個飯。”

“出去吃，別吵我。”

“但他就是因為你在，才提議來我們這。”

“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邱夕怕安茲格爾生氣，不敢說出心中猜測，隐晦道，“我覺得可能出于某些原因。”

“比如？”

“某人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希望可以進一步了解，但又因為某些阻礙，所以只能以這種方式來試探和接近？”邱夕說得極慢，每一句話都留足了停頓以觀察安茲格爾的态度變化。

安茲格爾腦子裏閃過六個點，自動套公式得出：某人=邱夕，某些阻礙=自己，看來自己那日的暴露讓對方産生了危機感，誤以為是情敵，所以今天來拜訪是為了試探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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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茲格爾饒有興趣地摸摸下巴，“這人有點意思，讓他來。”

“你确定？？？”邱夕大驚失色。

“嗯。”

陣陣涼意湧上邱夕心頭，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寫字樓地下車庫，下班回家的車流絡繹不絕，邱夕挂斷與安茲格爾的通話，此刻心情難以言說。一輛白色寶馬5系駛來停在候車區的邱夕面前，蕭逸正搖下副駕車窗微笑道，“上車吧。”

邱夕拉開車門坐上，見後座放着好幾個購物袋，隐約可見某會員超市的LOGO。

“下午出去見客戶的時候順便買的，想着這次拜訪太過匆忙，你們可能也沒時間準備，我就厚着臉皮自帶食物上門了。”蕭逸正用玩笑的語氣說。

“謝謝，哪有讓客人破費的。”邱夕不好意思道。

“對了，還沒問你們住哪。”

“XX路XXX花園。”

蕭逸正驚訝道，“好巧，我也是住這個小區，出國前在一期買的房。”

哎，有的人留學前就坐擁每平8萬的房産，而有的人幾天前還蝸居在不足35平的老式安置樓裏。

“真好。”邱夕羨慕。

“不過是靠父輩萌蔭罷了，論起來我沒有你優秀，這裏房租不便宜的。”蕭逸正說得坦然。

邱夕幹笑兩聲，有些心虛。

進電梯上樓時，望着那個不斷上躍的數字，邱夕越發不安起來，他猶豫着開口，“學長，安格的性格比較自我，可能會沒那麽好相處。”

蕭逸正憐愛地看着他，“我懂，所以才想過來跟他當面溝通。”

“可是……”站在門前，邱夕欲言又止。

門被向外打開，安茲格爾單手插兜站在門後，“可是什麽。”

“可是——準備匆忙忘記買酒，只能喝冰箱裏的可樂了，哎呀真是可惜。”邱夕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他朝着安茲格爾微笑道，“這是我學長蕭逸正，上次你在餐廳裏見過的。”

安茲格爾：……

聞言蕭逸正主動伸出右手，“安先生你好，今夜叨擾了。”

安茲格爾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緩緩伸出手握上，“歡迎。”

邱夕冷汗狂流，推着倆人往裏走，“快進裏坐坐。”

三個大男人都不是會做飯的料，好在蕭逸正來的食物足夠豐盛，邱夕翻出許久沒用的餐碟，埋頭在廚房幹得熱火朝天。

餐廳裏邱夕忙前忙後，另一邊的客廳，安茲格爾手搭在椅背上坐姿不羁地打量蕭逸正，蕭逸正始終保持着謙遜有禮的姿态，不卑不亢地與其僵持着。

Round 1。

蕭逸正率先出擊：“安先生與邱夕認識多久了？”

安茲格爾：“不到三個月。”

蕭逸正：“這樣啊，我以為時間會再長點。”

安茲格爾：“時間長短有什麽意義？”

蕭逸正：“我只是習慣于以時間來衡量一段關系的輕重。”

安茲格爾：“放心，時間再長我和他之間也不會産生什麽感情的。”

蕭逸正：“這話未免有些不負責任了吧。”

安茲格爾：“你要是想負責，大可你來。”

蕭逸正：“……”

Round 2。

安茲格爾：“要是我猜得沒錯，你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邱夕吧。”

蕭逸正：“是的。”

安茲格爾：“你打算怎麽做。”

蕭逸正：“我無意介入你們，希望你不要誤會。”

安茲格爾：“呵，我誤會？我本就與他沒什麽關系，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被捆綁在他身邊罷了。”

蕭逸正：“就算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可你選擇了他，這就是事實。”

安茲格爾：“……”

Round 3。

蕭逸正：“如果我的突然出現打擾了你們的生活，我道歉，但這不是我的本意。”

安茲格爾：“談不上打擾，相反我巴不得你多來找他。”

蕭逸正：“安先生，你真的不用試探我，我跟邱夕只是朋友，況且我并不……”

锵锵锵锵，邱夕終于擺好裝盤好所有食物并使用微波爐加熱好，甚至還抽空用紙巾擦幹淨了碗沿的油漬。

食物OK！餐具OK！可樂滿上！餐桌上琳琅滿目，看着就食欲大開。

客廳裏的兩人壓低了聲音不知在聊些什麽，邱夕幽幽地探出頭問，“你們聊完了嗎？開飯咯。”

“……”

“……”

“……為什麽你們眼神這麽詭異。”

餐桌呈圓形，邱夕、安茲格爾、蕭逸正分坐三方，氣氛莫名的沉寂。

邱夕坐立難安，實在好奇倆人的秘密會談，抓耳撓腮地朝他們投去求知的眼神。

剛要張嘴，一塊羊排堵住了邱夕的所有問題，安茲格爾放下銀叉淡淡道，“多吃少問。”

烤得冒油的羊排肉香濃郁，蒜香與迷疊香味萦繞在口腔中，邱夕的口水瞬間湧出，他咬着肉含糊道，“你們也吃啊，幹嘛都看着我。”

蕭逸正嘆了口氣，将水杯遞到邱夕手邊，“吃慢點，別噎着了。”

邱夕奮力咽下，“所以你們剛才……”

安茲格爾眼疾手快地往他嘴裏塞進一塊雞翅。

“聊了……”

小龍蝦。

“什麽……”

西蘭花。

“惡，蔬菜。”安茲格爾把叉子扔到一旁。

“不要挑食，小心便秘。”邱夕遞上一把幹淨的叉子，“早上不知道誰一直霸占廁所。”

安茲格爾眼睛變成豎瞳，眯着眼威脅他，“下次再讓蔬菜出現在桌上，我先吃了你。”

“薯條也是蔬菜。”

“土豆例外。少反駁我，你是不是皮癢。”

“我已經知道契約的禁忌了，你動不了我。”

“……”安茲格爾臉一黑，“那個大嘴巴。”

趁對方不注意，邱夕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安茲格爾嘴裏捅進一顆西蘭花算是報複，安茲格爾暴怒，掐住他的下颌卻又不敢用力。

噗嗤，圍觀兩人吵鬧的蕭逸正突然笑出了聲，剛才那副正襟危坐的架勢蕩然無存，他搖着頭笑道，“我果然還是多慮了。”

邱夕疑惑地轉過頭看他。

蕭逸正拿起杯子與他們一一碰杯，“看到你們感情不錯，我這就放心了。”

邱夕：“啊？我們感情好？”

安茲格爾：“眼疾早點看病。”

蕭逸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們，果然兩個男人談起戀愛來也是會鬥嘴打鬧，哪怕嘴上一點都不待見對方，動不動就把人往外推，但話裏話外的親密是騙不了人的。

先前自己竟然還自作多情生怕影響他們的關系，真是瞎操心。

“确實是我眼拙，安先生，我為我今天那些不知輕重的話道歉。”

察覺到話中微妙，安茲格爾終于意識到不對勁，蹙眉道，“你這家夥，該不會以為我和邱夕是一對？”

“別嘴硬了，我懂的。”蕭逸正說。

邱夕如臨雷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設想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蕭逸正根本不是對安茲格爾感興趣，而是以為他跟安茲格爾是戀人。

怎麽會有人磕這麽邪門的CP！

“學長你聽我解釋，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邱夕試圖解釋，“我們只是不得已住在了一起，并不是因為別的！”

“那你們會住一起多久呢？”蕭逸正問。

“那當然是……”

天啊，一！輩！子！邱夕崩潰地倒在桌上。

蕭逸正露出“這不就是了”的表情，安慰道，“放心，我會為你們保密的。之前在腐國留學的時候，我也認識過不少同性情侶，無論男女，相愛本身是件很正常的事，你們不要有心理壓力。”

邱夕無力還自己清白，他向安茲格爾抛去求助的眼神，嘴毒心硬的魔王大人此刻卻如老僧入定一般緊閉着雙眼，紋絲不動。

今晚的聚會在荒謬中迎來結束，直到邱夕将蕭逸正送出門，安茲格爾仍是那副不動如松的姿态坐在餐廳裏，邱夕以為他只是在鬧脾氣，沒成想打掃完衛生歸來，安茲格爾依舊一動不動。

事情好像有點不太妙。

邱夕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安茲格爾，輕聲喚他：“安茲格爾，你還好嗎？”

見對方沒有反應，邱夕換了一邊又喚了兩聲。

安茲格爾終于張開雙目，只見他眼白充血，瞳孔在圓形與豎紋中不斷變化，他緊緊咬着牙關，似是在竭力忍耐着什麽，平靜無風的室內蕩起一股氣流吹動了窗簾，邱夕後脊一涼，下意識後退兩步。

“邱夕，”恢複些許神智的安茲格爾惡狠狠道，“下次再給我亂喂東西，我真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