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新朋友
舒童 07:新朋友
“我叫李慧倩,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順手接過我的包,拉過我的行李箱。
我下意識拒絕,手伸過去,卻被她一個輕巧的轉身給避開。
“我勁兒大,我幫你,你臉色挺不好,是不是不舒服?”李慧倩邊說邊拖着我的行李,往校園走。
我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周圍人潮湧動,她卻像一只孤獨的白鶴自顧自走着,背影纖弱,挺得筆直,昂首挺胸地走在前方。
“我叫……舒童。”我在她身後小聲說。
她沒聽清,頓住腳步,等我追上之後,有意放慢速度和我并肩而行。
“舒童。”我又重複了一遍。
李慧倩友好地笑了笑,問:“剛才來送你的人是誰?”
“我爸爸。”
通過聊天,我得知她是我的同系學姐,李慧倩輕車熟路地帶我報到,協助我填寫各類表格,最後陪我領用新生用品,順利将我送到寝室門口。
一天下來,雲裏霧裏的我在她的幫助下,成功将一切事辦妥。
李慧倩很熱心腸,她是我來到學校後,第一個接觸到的好人。
我向她道謝,李慧倩只是擺擺手,笑容腼腆,“我的宿舍就在你樓下,302室,你要有事随時可以找我。”
我點點頭,她沒離開,猶豫半晌,說:“留個聯系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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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我展現的友好和熱情,是我之前從未體會到的。
我受寵若驚,慌忙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
李慧倩離開後,我進了寝室,是四人間,條件一般,但幹淨有獨衛,這點我就挺知足了。
其實我完全可以走讀,但父親仍建議我住校,美其名曰培養個人獨立性,我心裏明白,放飛我不過是為了讓他自己自由。
他既然想獲得寧靜,那我自然不會回去打攪他的生活。
寝室裏空無一人,但有兩個位置已經被占,于是我随便選了個位置,把自己的包放上去。
過了約十分鐘,有人推門而入,見到我,愣了一下,随後同我很生疏地打了聲招呼。
這是張夢,高馬尾黑框眼鏡,大學幾年,我基本沒怎麽見她笑過,同她的關系也一直不近。
不過,我同寝室其她女生關系也都不怎麽親近。
這個學校本來就一般,進來的都不是什麽學霸,我沒有學習的想法,更沒有交友的想法。
我只是想好賴混個文憑,以後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過日子。
剛開始,我只跟熱情的李慧倩成為了朋友。她主動靠近我,且不帶任何威脅性,孤獨的我也就順勢接納了她。或許是我需要她,上大學的時候,獨來獨往于我,是一件頗有些羞恥的事。
所以即便我跟李慧倩除了性別和專業一樣,其餘絲毫沒有共通點,但我還是跟她做起了朋友。
我跟李慧倩無法做到一起上下學,但只要有空,會約着一起吃飯或出去逛街。
她家境不算好,但依然很能逛,她喜歡商場,只試不買,對各種消費品如數家珍。我其實挺佩服她的,能在自我有限的情況下,對極其熱愛且昂貴的東西保持住定力。
相反,我對這些并不感興趣,說實話,我沒有什麽感興趣的事。如果不是李慧倩拉着我出門逛街,我恐怕天天沒事只會躺在床上擺爛。
李慧倩不無遺憾地說:“舒童,你家庭條件那麽好,你卻不愛這些東西,真的好浪費。”
我笑笑,“商場裏的奢侈品,我可一件都買不起。”
李慧倩拿起新款包包,背在肩上,在試衣鏡前來回扭動,“真羨慕你。”
店員走過來,她已經眼熟李慧倩了,語氣很不友善:“看完就放回去,不要試來試去。”
李慧倩白了店員一眼,将包包戀戀不舍地放回去:“不試怎麽買啊?”
店員冷笑,她沒有說話,但表情已經出賣了她的所想。
是鄙視和嘲弄。
李慧倩臊得滿臉通紅。其實她已經遭受如此對待很多回了,她也害臊過很多回了,但她心大記性差,下次依然如此。
我大一,李慧倩大二,整個一年,我都跟她在一起消磨時間,而我們空閑時幹的最多的事,就是逛街,逛各種商場。
到了大二,我實在逛乏了,覺得沒勁,于是對于李慧倩的邀約,我開始頻繁拒絕。慢慢的,李慧倩也就很少找我,我又恢複了獨來獨往的生活,這時候,我已經不那麽在意了。
跟李慧倩斷了聯系的幾個月後,我在學校碰到了她,她跟另一個女生走在一起,看上去關系很親密。我想避開她,但她率先同我打了招呼。
我硬着頭皮過去,李慧倩跟我和女孩互相介紹了下。
這個女孩背着香奈兒的包包,身上穿的也是帶大logo的牌子,她很漂亮,畫着精致的妝容。
李慧倩說,她叫林思諧,比我小一屆,是大一新生。
我點點頭,心裏總感覺李慧倩很怪,她的交友圈很小,每次都固定一人,直到跟某人繼續不下去,再換下個人,而且她似乎總從大一新生裏找朋友。
不過這些都只是我的直覺和揣測,并沒有什麽證據證明。況且這是人家的個人生活,我也不好指指點點。
告別李慧倩之後,我回了宿舍。
張夢一個人在寝室看書,她看着我,突然來了句:“你跟大三的李慧倩是不是走很近?”
我不明白她這突然一問是什麽意思。但總感覺她的發問不是很正面。
我猶豫半晌,說:“之前,走得近,最近不怎麽來往了。”
怕她誤會,我又多解釋了一句。
我驀然發現,我有點怵張夢,她像是這個宿舍的核心,我若走向她,讨她的好,就意味着能團結整個寝室。
張夢将目光投回書中,半晌咕哝道:“李慧倩這人風評不太好,以後別跟她來往。”
我立馬應了下來,卻連李慧倩究竟有什麽風評不好,都沒有細問。
後來,李慧倩又約過我幾回,我直接表示拒絕。
依然還是大二那年,我爸想一出是一出,突然想跟我緩和關系。他讓我別住校了,直接走讀,學校那邊他會幫我打招呼。
本身我是不太情願,但一想到走讀可以告別各種紛雜的人際關系,我立馬答應了。
宿舍的床鋪依然給我保留,但學校查寝不再算上我,我比住校生自由了許多。
我已經失眠多年,之前大晚上我總會出去游蕩,消磨時間,自從住校後,就不這麽幹了。但現在不用再擔心宿舍關門問題,我又開始了夜間游蕩。
我爸時常不在家,我懷疑他可能外面還有個家,但我懶得管,這樣更好。
女孩子一個人在夜間逛會比較危險,但我依然我行我素,或許潛意識中,我倒希望自己真碰上什麽災難,這不是主動尋死的态度,但也好不了哪裏去,因為我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有時候,我甚至會大老遠跑回以前的家,在漆黑的夜裏,站在常明路那條廢棄鐵軌處。那裏充滿齊腰長的荒草,當有風吹過時,我閉上眼,荒草在寂靜的夜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裏,像隔絕了世界。
嘈雜鼎沸的城市之音,像在天外模糊不清。而我此時所在之地,卻如鄉間荒冢般,寂靜又詭異。
一座繁華的城市,總有無數割裂的區域,無法融入城市,卻又是城市的一部分。
就像我,我的體內有無數割裂的自我,無法融入世界,卻又是世界的一部分。
一天晚上,第二天早上沒課,我鬼使神差去了方堯曾經的大學附近溜達。
自上次分別後,我跟方堯再也沒有聯系,聽說,他好像去國外讀研了。
他曾經的大學離我現在的大學,不算很遠,但一個是全國重點大學,一個是蘆城最不入流的大學,我們之間實際的距離,就像我們的文憑一樣遙遠。
此時已經有點晚了,大概晚上十二點,校園內外空無一人,我踱着步來回走着,保安疑惑的目光始終打量着我。
來回散了十分鐘,我決定去曾經撞見方堯開房的那條陌生街道去看看。
那次是無意之舉,所以我記不太清路線。走着走着就感覺自己早已偏離目的地,向着另一處陌生的地方行進。
那一塊有很多拐來拐去的陌生街道,門店也都關得七七八八,只有幾個燒烤店還開着門營業。
我拐到一處破舊的地方,那裏很狹窄,地上流着黑水,衛生極差,小道兩邊的門店,只有一家燒烤店開着,前方是死路,只有右邊還有一個黑臭黑臭的小胡同。
我皺眉決定離開,卻聽見不遠處的燒烤店裏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相比好奇,更多是不怕死的精神,我走過去看熱鬧,竟然發現了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