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新的轉機

舒童 29:新的轉機

張輝将陳景薇的日記本交給我的時候,反複交代這東西的珍貴,讓我好好保存。

他即将啓程,再度去外省打工,我問他什麽時候再回來,張輝說,這裏沒有讓他留念的東西,而且他每次回來,都會想起自己親手害死陳景薇,這讓他無法在這裏長期生存。

我想了想,對他說:“留個聯系方式給我吧,也許,我會需要你,也許,我們會有贖罪的機會。”

“贖罪?怎麽贖罪?”張輝無奈地笑了,“難道,你會殺了你的父親?”

我望着他,眼神堅定,沒有回答。

張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倆并不相熟,但一種穿越時空,複雜關系又将我們倆人緊緊綁定在一起。

我倆就像是生長在陰暗角落的野草,在花朵悄然跌落泥土後,讓清風助力我們,重新将美麗挖出來。

最終,張輝将聯系方式存到了我的手機裏。

“如果有那樣一個機會,請一定找我。”

2019年春節後沒多久,張輝離開了蘆城。

與此同時,我接到了福利院院長的電話。

其實,在李慧倩離世沒多久後,黃志君就撤出了對福利院的投資。好在剩餘的資金,足夠支撐福利院再運轉一段時間,所以福利院又堅持了兩年,如今運營時間已在倒計時。

福利院托管的孩子,已經陸續被家長接走,還有一些健全的孤兒,也都相繼被領養,或被其他福利院接濟,但小民很難辦,他有監護人,可是他的舅舅卻完全不願履行職責,福利院院長是好人,她擔心,一意孤行将小民塞回那個家庭,說不定反而兇多吉少。

于是她思前想後,還是選擇聯系我,希望我能對此有所解決辦法。

我明白院長的意思,我也相信如果李慧倩泉下有知,絕對不會允許小民被送回舅舅家。我想起她臨死前交待我的話,于是決心将這件事的責任承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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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現在的我已經獨立,自己住,找了份新工作,薪資不算高,但足夠維持生活,所以我将李慧民領回家。

我們有兩年沒見,但一向情緒不穩定,容易應激的李慧民,在我面前,卻乖巧得不行。我把他帶回家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反抗,反而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生怕自己再被抛棄。

看着稚氣未脫的李慧民,再想到李慧倩,我有點心酸。

為了更好地照顧他,我除了日常工作外,還會去做兼職。我同父親的關系已完全割裂,我不可能,也不願再去找他。

我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博升物業公司,有時候會看到李勝。我眼看着他從一開始陰狠的混混樣,變成如今這麽一副西裝筆挺,道貌岸然的模樣。

自從年初遇到張輝之後,一顆種子就在我的心裏生根發芽,但我尚不明确,自己究竟想讓這顆種子,生長成什麽模樣。

我只是單純地覺得,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不能就這麽結束。

但它們應該怎樣結束?我始終沒有想好。

所以,在此之前,我能做的,就是遠遠地觀察與注視着那些人,李勝,父親,黃志君……

也許,時間或什麽契機能給我答案。

而新的契機沒多久後,果然出現了。

這個契機,就是肖芸。

一個普通的下班日,我騎着自行車,經過物業公司門口。本是無意一瞥,沒想到竟然在門口看到了李勝,和另一個女子。

李勝拉着女人的衣袖,低頭說着什麽,而女人雖保持麻木神情,但裏面藏着隐忍不發和不耐,肢體動作也全然抗拒。

我出神地盯着她,仿佛看見了李慧倩的影子。

一聲急剎車将我意識喚醒,我正回頭,才發現自己剛差點撞上一輛電動車。男人罵罵咧咧:“騎車不長眼啊?不看正面看旁邊?”

我愣了愣,道歉,但還是友好提醒,多加了一句,“你這是逆行。”

男人狠狠白了我一眼,車把一扭,開走了。

我靜下心來,回頭看過去,大門口已空無一人。

“你在看什麽?”突然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在我背面響起。

我立馬将頭側轉到另一面,女人背着包,衣着樸素,但亭亭玉立,面容清秀漂亮,正一臉不解地看着我。

我嗯嗯啊啊了半天,她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懷疑,為了不造成誤會,我索性直接交代。

“我剛看見你和李勝拉拉扯扯,想知道出了什麽事。”

“你認識李勝?”她的目光驚奇,随之又變得有一絲嫌棄,“你倆認識?朋友?”

“不不不。”我趕緊擺手甩清關系,“我可跟他不是朋友,他這人壞得很。”

肖芸的表情有些緩和,她伸出手,自我介紹,“我是肖芸。”

我趕緊回握住她的手,“我叫舒童。”

兩人放下手,一時無話。其實我有自己的目的和疑問,但始終猶豫不決,不好直接開口,生怕讓人誤會我別有用心,上來就直奔主題不禮貌。

肖芸見我一臉遲疑,猜出我有話想說。

她朝不遠處使了個眼色,我順着視線看過去,是一家小餐廳。

二人對視片刻,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在餐廳一處偏僻的角落坐定,我還有些不安,四處打量觀察着。

“放心吧。李勝他們那幫人,才看不上這個小飯館呢。”肖芸一眼看穿我的心思,“他的消費水平可不低,去的都是高檔餐廳。”

我冷笑,“可不得有錢,吃人血饅頭吃來的。”

我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敵意,讓肖芸對我的好奇迅速升溫。

“你跟李勝之間,有什麽過節嗎?”她問我。

我沒有回答,轉而反問,“今天,他找你是為了什麽事?”

肖芸愣住,她不知如何回答,我替她答了。

“李勝是在給黃志君拉皮條吧。你是他的目标。”

我連續的直言不諱,讓肖芸有瞬間慌了神,仿佛我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直接剖開扔在飯桌上。血淋淋的事實,由一個剛相識的外人口中說出,感受更加痛徹。

說實話,我是有一點不解的,黃志君是什麽身份?他想要女人根本不是件難事,何必讓李勝這種小混混給他拉皮條?還用高額的傭金照顧他。

但轉念一想,又可以想得通。黃志君反而更需要李勝這種豁的出去的小喽喽,幫他做一些陰暗見不得人的事。

況且黃志君的口味,我也略有耳聞。他更喜歡清純青澀的女大學生那一挂,相比主動送上門的,他更喜歡強人所難,以彰顯某種雄風。

肖芸同黃志君的癖好對象完全一致,甚至和李慧倩有幾分相似,看樣子,她就是李勝為黃志君挑選的最新目标。

“你到底是誰?”肖芸的眼神逐漸嚴肅和警惕,我仿佛看見她重新豎起渾身的刺。

“李慧倩是李勝的表妹,她是在你之前的受害者。這些年我不知道李勝和黃志君還動過多少女孩子,你是我第二個知道的。”

肖芸垂眸沉思,她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冷靜,我不敢問她是否已和黃志君發生關系,或已和李勝達成了某種交易。

“他已經糾纏我很多天了。”肖芸緩緩陳述,“當初,是他介紹我進的玉錦染,我是不可能離開這裏的,我喜歡這份工作,但我不知道怎麽擺脫他。”

她很苦惱,礙于情面,也忌憚于李勝的影響,遲遲無法跟他撕破臉,只能被迫不斷周轉于這種爛事中,僵持但無法妥協。

“也許,他糾纏我未果,過段時間找到新的目标,我就能全身而退。”這是肖芸唯一有指望的可能性。

這是她權衡後,自我保護的最佳選擇。試圖通過忍耐騷擾,以換取未來的平靜。

“他們是不得手不罷休的人。如果你不躲得遠遠的,後面的事不好說。”我語重心長地勸她。

“我不可能離開玉錦染的。”肖芸斬釘截鐵道。

“我沒有答應李勝,我是窮,但我不會用自己的身體達成某種目的。”肖芸如此用力解釋,我卻一眼看穿,這其中掩藏着她深深的不安。

“我不相信他一個老總就這麽無法無天,還能霸王硬上弓,強迫我嗎?”

期待對方找到新的獵物,從而讓自己逃過一劫。這是肖芸不切實際的設想,她心知可能性不大。

李勝豈是随意收手之人?

我深呼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李慧倩被下藥□□,她報警失敗,黃志君分毫未傷,而她卻帶着羞辱自殺。”

“你既然不願離開玉錦染,那你就會受到他無盡的騷擾,甚至在你毫不知情的狀況下,用不法行為逼迫你就範,到時候,你真的能說清嗎?黃志君有一整個律師團替他辯護,他還有無數人脈幫他維護形象。你有什麽?”

肖芸微有些訝異地張着嘴,似乎還在為自己找借口,但徒勞無功。

她垂下頭,沉默不語。

許久她問:“那你想怎麽做?”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在你之前肯定也有受害者,不如我們趁機聯手,找出他們确切犯罪的證據,人證或者物證,以絕後患。”

肖芸笑了笑,“找到以後呢?怎麽做?”

“交給警察或者記者。”

肖芸輕輕搖搖頭,“你說話真是矛盾,你剛說黃志君有一整個律師團隊替他辯護,李慧倩也報警失敗,那你怎麽知道,我們就會成功?如果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們還把自己搭進去了呢?你如何保證萬無一失?你難道有能壓過黃志君更大的背景嗎?”

她說的句句在理,說實話,我心裏也沒底,對所有計劃也都是碰見她之後一時興起,根本沒有周密安排過。

我只知道要如何,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整件事不會像幾年前那樣,如此慘烈又沉默的結束。

一時間,我們彼此無話,飯桌上的菜,熱氣已飄散,冷冰冰地像被凍結的蠟。

最終,肖芸起身,毫無轉圜餘地地說:“我不是李慧倩,我也不會離開玉錦染。”

我無言以對,但還是叫住她,給她留下聯系方式。

“如果,你遇到什麽困難,或者有了新的想法,可以随時聯系我。”

肖芸接過我寫下手機號的紙條,擡眼盯着我,許久說:“我知道你想替李慧倩報仇,但原諒我沒法幫你。”

肖芸走後,我坐在位置上發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飯菜,腦中一片空白。

“你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也許不足夠周密,但要具備一定影響力。”李慧倩坐在肖芸的位置上,對我微笑。

“對付這種人,大人物,就要豁的出去,将面子踩在腳下,步步為營,撕開他們的假象,讓他們在大衆眼中徹底爛掉。這才是對付他們的好招。”面前的李慧倩同我之前認識的她,截然不同。

她盈盈淺笑,身影在燈下像浸了一層雲霧,模糊不清。

我愣住半晌,揉揉眼睛,再一擡頭,周遭依然喧嘩,對面空無一人。

但适才李慧倩說的那些話,我卻實實在在聽了進去。她說的很有道理,對于黃志君這樣的大人物,真正毀壞他們的方式,就應當是社死。因為一切問題,他都會找到各種方式去解決,唯有悠悠之口,縱然他再怎麽厲害,也無法全部堵住。

只要世界上多一個人知道并相信他的惡行,那就會形成一股弱小的力量。

這些微光,将會凝聚為巨大的白熾燈,在罪行的舞臺上,牢牢聚光在黃志君等人身上,讓他們毫無躲藏之地。

我的眼前仿佛撥雲見日般明晰,頭腦中的迷霧也稍稍散去一些。一種全新的動力重新喚醒我饑餓的腸胃,我拿起筷子,夾起早已涼透的菜,塞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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