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看

第019章 相看

雲木香停下筆, 掃了眼信紙上字跡潦草的內容,又覺得不好。

直白地宣洩情緒可太讨厭了。

她想了想,突然放下筆起身, 從書架上找了一本書,翻開的書頁中, 夾着一片樹葉。

不是雲木香要的那片。

她又翻了幾本書才找到。

透明的塑封膜內, 細長的枝條兩邊等比長着羽狀複葉, 顏色翠綠。

雲木香抿唇笑了下,拿在陽光下多看兩眼。

周以臣要是認不出來,哼!

她拿出來, 放到了對疊的信紙中,再裝進信封,寫好地址,封口時正找火漆, 書房門被敲響。

雲木香動作一頓, 清了清嗓子,故作高冷。

“哪位。”

“木木,是我。”婆婆的聲音傳來,“我上來和你說一聲, 桃花嬸子家縫紉機壞了, 來家借,那是你的嫁妝, 來問問你。”

桃花嬸子帶來的人, 雲木香想到了大哥的相親對象。

現在除了組織介紹的相親是直接見面,私下相親都要額外找借口, 也是怕不成影響雙方名聲。

她順手将信封夾進書本裏,起身開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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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拉開, 懷裏頭就撲進來個人,死死抱着她大腿。

雲木香低頭,對上兒子可憐兮兮的小眼神,嘴巴噘着要哭不哭。

“松開。”她故意問周母,“媽媽,這是誰家小孩呀,怎麽見人就抱。”說着要将人拉開。

淼淼急了,“媽媽家的,媽媽家的。”

雲木香扯開,淼淼又黏上來。

母子兩個拉拉扯扯下了樓。

周母:“……”

她多餘操心。

雲木香保持着愛答不理的情緒,一下樓就發現院子裏站了不少人。

她母親拉着桃花嬸子在聊天,一人手裏抱一塊兒布,仔細看卻能發現,眼睛一直往桃花嬸子身邊看。

桃花身子身邊站着好幾個人。

最近的一個,柳眉杏眼,圓乎乎的小臉看着就特別讨喜,穿了身半新的粉色夾襖,應該是借的,尺寸有點小,少女曲線展露無遺。

雲木香猜,這位就是今天的主角。

後面跟着一高一矮兩位婦女,雲木香目光一一掃過,發現了個好玩的事情。

年輕漂亮的少女和大哥沒甚關系。

個子矮小面容尖酸的婦人卻和大哥有牽連。

她多看矮婦人一眼。

總不至于,這位才是桃花嬸子給大哥介紹的對象?

“木木下來了。”桃花嬸子笑着招手,“昨天百貨大樓來了新布,我和你媽都搶到了,正好過年做新衣裳。”

“乖寶,你瞧瞧,常州燈芯絨,這料子正好夠給你做件小襖,還餘條褲子。”雲母抖開料子比劃給雲木香看。

燈芯絨産出稀少,以布料表面似燈芯狀明顯隆起的絨條得名,其中常州燈芯絨廠出産的花樣最好。

放在前幾年,逢年過節或結婚時,扯幾尺常州燈芯絨做身漂亮衣服還是種潮流。

雲木香衣櫃有幾套,燈芯絨厚實,最适合做冬天的衣服,布料柔軟又耐磨。

缺點也明顯,袖口肘部一些位經常會摩擦到的地方容易掉絨。

為這個,雲木香就不愛穿。

再看母親搶到的這塊兒料子,灰藍色。

“媽,我不喜歡這顏色,”

雲母把布料蓋肩頭,“這顏色多好看,怎麽就不喜歡。”

淼淼伸出小手抓了抓布,軟乎乎的。

雲母瞧見,低頭說:“淼淼喜歡呀,要不給淼淼做。”

淼淼突然搖頭,“媽媽穿好看,給媽媽做漂亮衣服。”

小眼神偷看雲木香,繼續說:“淼淼的也給媽媽,都給媽媽。”

“這小嘴甜的。”桃花嬸子逗了逗淼淼。

雲木香抿着唇,壓下嘴角弧度,低頭瞥一眼兒子。

馬屁精。

“小孩子活潑,灰藍色不太耐髒,主要是這布料最容易撕裂。”圓臉姑娘聲音清脆利落,讓人聽着就心生好感。

她說:“不太建議給小孩子做,小孩子還是勞動布或者卡其布耐穿。”

雲木香看過去,視線同圓臉姑娘對上,對方沖她溫柔一笑。

雲母總算抓到機會詢問。

“桃花,這姑娘我看着眼生,你家親戚?”

“是我家的就好了,還不是我家老常事多,眼饞他同事的一件衣裳,說什麽立領,穿起來氣派。”

桃花嬸子雙手在脖子那一通比劃。

“這不打聽一圈才問到,是這姑娘做的,她現在跟着裁縫鋪裏的老師傅當學徒,教過的老師傅都誇聰明,說是有望年底轉正。”

有工作的姑娘,總是能讓人高看一眼。

雲母笑容更真誠幾分,“叫什麽呀?”

圓臉姑娘笑盈盈地主動開口。

“畫眉,我媽說生我的時候,家裏頭正好飛進來一只畫眉鳥。”

“多大了?”

“十九歲。”

雲母雙眼一亮,越看越滿意。

她激動地拍了拍站身邊女兒,乖寶還說有問題,哪兒有問題。

“畫眉,那你說我這料子适合做什麽?”

“用這料子做翻領夾克,裏頭少填些棉花,穿起來精神還不臃腫,等天暖和起來,脫掉大襖春秋也能穿。”

“那就給沉香做一身,趁着畫眉在,直接量好尺寸。”桃花嬸子見縫插針。

宋畫眉點點頭,“正好我帶了軟尺。”她從口袋掏出來。

周母看一眼,聽雲母樂呵呵地讓雲木香去喊雲沉香過來,突然出聲。

“哪用那麽麻煩,沉香的尺寸我這都有,直接拿給你。”

雲母以為女兒沒跟親家說,今天真實目的是為沉香相親。

她笑着說:“不費事,就兩步路的距離,也讓沉香出來走走,衣服這東西肯定是現量現做的合身,你不是還要帶淼淼去動物園。”

周母見此,笑笑不說話了。

“不去了。”雲木香解釋道,“淼淼不想去,就在家玩兒吧。”

淼淼扁扁嘴,他想去!

可這會不敢說,正郁悶呢,手中的布料被抽走了。

淼淼仰起頭,“外婆?”

“這布要給舅舅做新衣裳的,不能玩兒,你乖乖聽話,下午外婆給你買好吃的。”

淼淼不樂意,他重新抓住布料不願意撒手。

“外婆,媽媽的布。”

怎麽能給舅舅做衣裳呢?

“沒事,到時候再給你媽媽買新的。”

“不行不行,媽媽的就是媽媽的。”

他跟猴猴親近一點媽媽都不樂意。

那外婆把媽媽的布送舅舅肯定也要生氣。

雲母愣一下,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

“乖寶,你要這布?”

雲木香察覺好幾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勾起唇,“要,這不是你給我買的,我不喜歡這顏色,但我覺得以臣穿肯定好看。”

雲母再看,“确實,女婿白,那就給以臣留着,乖寶你把以臣的尺寸給畫眉,讓她幫忙一起做。”

“不用,我自己給以臣做,以臣要知道我把他身材尺寸給個陌生姑娘,肯定要跟我生氣。”

雲母:“……”

你夫妻倆都脾氣怪。

雲母沒往這上頭想,可女兒專門說了,她就點頭答應,把布料疊好遞過去。

桃花嬸子見怪不怪,雲家女兒當兒子養是衆所周知的事。

“那就下午再去百貨大樓看看還能不能買到,先把沉香喊下來量尺寸。”

宋畫眉看雲木香的次數多起來,眼神裏帶着打量。

她直覺告訴她,這位女同志不喜歡她。

矮婦人看不慣,自認為小聲地問桃花嬸子。

“雲家出嫁的小姑子,經常跟娘家要東西?”

說話時斜眼看着雲木香,嘴角下撇。

“那可不行,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桃花,你可得跟你鄰居仔細說說,家底再厚也扛不住往別人家貼。”

現場安靜兩秒。

所有人都聽見了這話。

宋畫眉察覺氣氛不對,伸手扯了下矮婦人,“姨,嫁出去的女兒就不是女兒了?人家父母願意,你管那麽多幹嘛。”

雲母:“就是,我願意疼我女兒,你管得着嘛。”

矮婦人還想說什麽,腳背上就被狠狠踩了一下,雙眼冒火地看向罪魁禍首。

宋畫眉側着身子,在其他人看不見的角度冷下臉。

“你繼續鬧,最好把這門親事給鬧黃掉,我算看出來,你就是不想我嫁得好。”

“……”

雲母越發滿意宋畫眉。

沒多嘴她對女兒好,也有脾氣是個當家的料子。

兒子的身體情況,注定以後對外的一些事情要靠媳婦出面,有脾氣不吃虧。

雲母主動拉住宋畫眉,“直接去我家量吧,畫眉呀,這是你親姨嗎?是不是特別喜歡管別人家事,以前沒被打過嗎?”

矮婦人:“……!”

雲木香沒跟去,拿着布料給婆婆,“媽媽,又要辛苦你啦,我給你打下手呀!”

家裏的衣服,除去買的,全是婆婆做的。

小時候,周母甚至動過收她為徒的念頭,想把手藝傳承下來。

奈何她不開竅,捏針只紮得準人,紮不準布。

周母卻突然嚴肅,“木木,那姑娘不對勁,你最好讓桃花嬸子再打聽清楚一點。”

“哪不對勁?”

雲木香詫異婆婆這麽敏感。

她打眼看着,她母親離被征服不遠了。

周母細想道,“那姑娘的手,不像是做裁縫的手,有繭,位置還不對,還留了指甲。”

她伸出手來,“你看我。”

周母手上最明顯的痕跡,便是中指上的頂針圈印,那是長年累月留下來的痕跡,就像是人一直戴着戒指,摘下來也有。

指甲修剪整齊,不仔細看都瞧不出有繭子。

“外人都以為裁縫常年摸工具,手上肯定很粗,恰恰相反,裁縫最要注意保養的就是手,手粗傷的是面料。”

特別是綢緞,蠶絲類面料,最矜貴,手粗一點就刮絲。

“我也是看着沉香長大,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人可以窮點,沒工作,但人品要好。”

在周母眼裏,宋畫眉撒謊就犯了大忌諱。

雲木香認真點點頭,“那媽媽你看着淼淼,我去隔壁盯着。”

“行。”

“淼淼不行!淼淼要跟着媽媽。”

粘人精又抱住大腿,“媽媽,我也能幫忙的呀!”

“你?”雲木香把人從身上摘掉,“別湊熱鬧,跟奶奶玩去。”

雲木香走得毅然決然。

出門正好撞見她哥把人請出家門。

他平靜卻有力量地說:“我平日不出門,不用做新衣服。”

雲母着急,“沉香啊,這是……”

“媽,我心口疼。”

“!”

雲母立馬着急,“快快快,快進屋去躺下,你別生氣,你不想做就不做,千萬別動氣。”

雲母扶着雲沉香進門,反手一個關門。

矮婦人指着緊閉的大門,質問桃花嬸子。

“這什麽意思!好像我家上趕着來,一個病秧子還拿起款來,桃花,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這事我根本不會答應!”

桃花嬸子也頭疼,又生氣又擔心。

氣雲母這不由分說發作的脾氣,又擔心沉香真出點什麽事。

她正頭疼地應付着矮婦人,餘光看到雲木香,心頭一喜。

“木木啊。”

“滴滴!”

喇叭聲蓋住桃花嬸子的聲音,一輛綠色吉普車緩緩停在周家門口。

矮婦人立馬閉上嘴巴,眼睛貪婪地打量着小車。

桃花嬸子歪頭,想看車裏是誰。

宋畫眉看到車停在隔壁門口,看看出來的雲木香,又看看車,不知道在想什麽。

雲木香也在看。

自打大院裏的部隊領導搬遷後,就很少再見軍用吉普車。

後車窗緩緩降落,露出一張剛毅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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