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再二

第025章 再二

“周以臣?”

周以臣抱着兒子轉身, 看向推着自行車的高老大,掃一眼後座低頭的女人

“恩,休假。”

“侬好久沒見。”高老大笑彎眼睛, 逗了逗淼淼,“侬爸爸回來開心伐。”

淼淼坐在周以臣胳膊上, 踢着小腳搖頭。

“錯啦錯啦, 是……唔唔唔!”

他眨了眨眼, 扯了扯捂住他嘴巴的胳膊,沒扯動。

淼淼:“?”

周以臣沖高老大扯出個寡淡的笑,“高大哥今天沒上班。”

雲木香偷偷扯了扯衣擺制止他。

沒看到人家夫妻兩個臉色不好看。

高老大嘆口氣, “剛從醫院回來。”

後座他愛人,李玉梅則伸手沖着腰間軟肉擰了一下。

“又不是什麽好消息,見人就說,趕緊回家, 外頭冷死個人, 你還說說說,想凍死我呀。”

“你發什麽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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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大疼得倒吸一口氣,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腰。

雲木香不自覺看向周以臣,摸了摸他的外套。

“就一點夾棉, 你冷不冷啊。”

“你摸摸我手。”

周以臣不說, 只把手遞出去。

雲木香拿手背貼在他手被上,熱乎乎的, 像放在湯焐子上似的。

周以臣被涼了一下, 眉頭微皺。

被喊的李玉梅生氣地擡起頭,意外和雲木香的視線碰上, 瞧見她嘴角還沒落下的笑,就覺得是在嘲笑她, 當場兇巴巴地瞪回去。

要說大院裏同輩的小媳婦最讨厭誰?

雲木香絕對是公敵!

誰家媳婦家人不照顧男人孩子。

雲木香就不,嫁人了還和大姑娘一樣,兒子有公婆爸媽養着,吃喝都不用管。

工作穩定自在,唯一能說嘴的就是男人不在身邊,可人家男人有本事!

李玉梅搓了搓倒刺的手指,對比之下心裏越發委屈。

她進門至今給高家生了三個大孫子,把家裏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憑什麽現在老四進門看上她的工作,她就要給!

那是她的聘禮。

她不信換成雲木香嫁進高家,會比她做得更好,不過是會投胎,占了自小和周家做鄰居的便宜。

想到這,李玉梅看向雲木香的眼神越發不善。

周以臣看個正着,臉上那應付的笑容又淡兩分。

他看了眼忍氣吞聲的高老大,扯一下嘴角。

“确實冷,木木說最近降溫,高大哥下次再出門多穿兩件,也不能光顧着嫂子。”

“女人嘛,身體弱點。”

“也是,不是誰都像我老婆一樣會關心人。”

周以臣說完,抓住雲木香冰涼的手。

“手這麽涼,趕緊進屋。”

雲木香就看到高老大在幹笑,李玉梅眼睛在冒火,只她開開心心地被拉回家。

一進院,雲木香就勾起手指,撓了撓周以臣。

“你手都出汗了,這麽緊張我啊。”

他剛剛是在給她撐場子吧。

是吧是吧!

一定是!

雲木香開開心心。

周以臣頓一下,松開手。

“是口水。”

“?”

“不是手汗。”

“……”

淼淼還在添嘴巴。

雲木香陡然意識到,牽她的那只手,剛剛捂過兒子的嘴。

“啊!周以臣你好髒啊!”

雲木香跑去兌水洗手。

淼淼被媽媽的嗓門吓一跳,擰着身子,目光一直追随她。

“媽媽?”

“淼淼,我怎麽感覺你媽愛幹淨這毛病,又加重了。”

啪。

淼淼拍在周以臣脖子上。

“壞叔叔!你媽媽才有毛病。”

“……那是你奶奶。”周以臣磨着牙,反手一把巴掌回他屁股上,“我是你爸。”

淼淼被打得不疼。

可他被打了!

一只小手反捂着屁股,據理力争。

“大騙子,家裏來人媽媽都會教我認人的。”

淼淼學着媽媽的語氣,“來,淼淼,這是你董爺爺,淼淼,喊小謝老師……”

他一連列舉好幾個例子,最後理直氣壯地沖周以臣總結。

“而你,媽媽都沒介紹說:淼淼,這是你爸爸,來,喊爸爸。”

“……”

周以臣聽着還挺有道理。

他上一次見兒子,還是一年半前,三歲半的小孩還不記人。

從小到大都是老婆帶,肯定最相信他老婆呀。

周以臣再看雲木香的眼神就有點幽怨,凄涼中帶着點委屈。

“老婆。”

“嗯?”

父子倆的對話雲木香都聽見了,可她不想說。

雲木香裝傻,“你叫我。”

“……”

周以臣一瞬間明白,他沒資格要求老婆必須那麽介紹。

雲木香視線毫不避諱地看着他。

周以臣也沒躲,不答反問,“不是說要帶淼淼去看寵物。”

“對對對!媽媽,你答應淼淼天晴就去的,你對月亮發過誓的。”

“那等月亮出來,再讓它幫你完成願望。”雲木香将視線轉移到兒子身上。

“可是月亮要晚上才能出來。”

“那我們等等呗。”

“可晚上沒有太陽呀。”

“所以要和月亮商量,看什麽時候它們兩個一起出現。”

“它們為什麽不一起出現啊,吵架了嗎?”

“不然你晚上問問它們。”

“唉,今天又去不了惹。”淼淼垂頭喪氣地趴在肩膀上。

周以臣:“?”

他看眼懷裏兒子,這傻小子。

再看眼傻小子他媽,視線對上,她好看的柳葉細眉輕動,挑釁地睨了他一眼。

周以臣笑了笑,“走吧。”

“那家裏怎麽辦?”

“給大哥留句話,讓他轉達。”周以臣确認道,“大哥在家吧。”

隔壁二樓。

雲沉香憑欄依靠,手裏捧着個小小的一團,身體微微前傾。

“在,你們去吧,一會媽回來我跟她們說,你們中午還回來吃嗎?”

“回啊。”雲木香理所當然道。

周以臣望了她一眼,又看向懷裏知道可以出去後一直不老實的兒子,跟着點頭。

“回,大哥,跟我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位戰友,姓東,出去逛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勞你注意點,門衛那已經登記過。”

“好。”

雲沉香笑容和煦,他沖淼淼揮揮手。

“玩得開心。”

“舅舅!我回來給你好吃的!”

“好,舅舅等着。”

淼淼目光落在舅舅手上,盡管屁股對着他,他還是認出那只刺猬。

即将擁有自己夥伴的淼淼,大方地原諒這只小刺猬抛棄他的事實。

“小刺,我也會給你帶的。”

白仙:唧!

小什麽,什麽刺!

不要胡亂給猬亂起名字。

雲木香回房拿上錢票,還換了身裝扮。

厚厚的圍巾帽子全部摘掉,藏藍色耐髒的棉襖也脫下,換上了衣櫃裏的羊皮大衣,特意選的大紅色,理了理黑色毛衣的高領,沖着鏡子轉一圈,滿意地取下黑色布包,把錢票、鑰匙都裝進夾層裏。

最後換上小羊皮靴,噔噔下樓時,驚動客廳裏的一大一小,成功驚豔到兩人,扶着欄杆放慢下樓的速度。

“哇!媽媽你好漂亮!”

“說得對。”周以臣視線穩穩地落在她身上。

雲木香美着,沒忘兒子。

周以臣去找她時明顯收拾過,但兒子沒有,拉過人,彎腰去解罩衣的扣子,就感覺被人摸了一下。

她紅着臉兇巴巴地回頭,卻好像沒什麽力度,罪魁禍首還嚣張地沖他笑。

雲木香直起腰,把兒子塞他懷裏。

“給你個培養感情的好機會,幫你兒子把罩衣摘掉。”

周以臣點點頭,“行吧,就當是練習。”

他收回做壞的手,一顆顆開始解扣子,慢條斯理的模樣像是在對待什麽重要事情,還不忘見縫插針。

“我幫兒子解。”

淼淼也聽見了,他趴在周以臣膝蓋上,仰頭問道。

“媽媽?”

周以臣輕笑。

“這叔叔占你便宜!想要侵占淼淼!”

“……不要亂用詞。”周以臣手背上青筋凸起。

“可你想要搶淼淼,電影裏都演了,搶別人家家産的都叫侵占,像小黃搶小楊家錢,小白搶小花家妹妹。”

“……?小黃小楊是誰?小白小花又是誰?”周以臣求助地看向老婆。

“咳,你都不看電影啊。”

雲木香剛要解釋,淼淼就用嫌棄的小奶音幫周以臣科普。

“《白毛女》呀!《賣花姑娘》呀!小黃和小白都好壞的,這你都不知道呀。”

周以臣看過白毛女的樣板戲,賣花姑娘就真沒看過。

他解下最後一粒扣子,下意識學淼淼說話。

“是呀,我都沒看過,下次淼淼請我看電影?”

雲木香愣了下,沒了看戲的心情,滿眼的心疼。

淼淼:“那也沒辦法啦,淼淼沒錢,而且你已經長大。”

周以臣摸了摸他的頭,擡頭對上老婆滿臉的悲恸神色。

他笑了笑,“我們怎麽過去,坐電車還是騎車。”

雲木香低頭找出車鑰匙,“騎車吧。”

“你的車沒杠,淼淼沒地方坐吧。”

“我抱着淼淼能行。”

“不安全,還是坐電車,這個時間過了上班時間,電車上應該沒多少人。”

周以臣起身,颠了颠鑰匙,重新裝回包裏。

雲木香糾結一下,有些猶豫。

“是嗚嗚嗚嗎?媽媽,我想坐那個。”

雲木香給他扣上小雷鋒帽,遮住耳朵。

“行吧,今天有人看着你。”

一家三口出了門,淼淼一手牽一個,夾在中間一步一跳,蕩秋千似樂得咯咯直笑。

到車站,正好趕上有軌電車到站。

像周以臣說的,這個點是上班時間,車站上人不多,可窗戶緊閉的電車上,還是有股味道,雲木香上車就後悔,不該遷就這父子倆的。

車廂裏靠邊兩排位置,中間留下大片空地站人。

“過來。”

電車啓動,雲木香有些站不穩,搖晃着坐到周以臣身邊,被他扶着坐下,兒子坐在她身邊,正興奮。

“媽媽,嗚嗚嗚!”

雲木香輕嗯,窗口被開條縫,冷風吹着倒是精神不少。

看身邊還有空位,拍了拍。

“你怎麽不坐。”

周以臣手随意抓着扶手,不知道又從哪裏摸出來一根煙叼在嘴巴裏,只笑不回答,目光執着地停留在她臉上。

雲木香被看得面皮發燙,鞋尖踢上他硬硬的鞋幫。

“你還看!”

周以臣心情很高,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

“喜歡。”

氣氛陡然升溫。

“那為什麽不看淼淼,是不喜歡淼淼嗎?”淼淼不嗚了,抱着媽媽一條胳膊,好奇地問。

淼淼隐約知道,眼前這個叔叔不一樣。

周以臣輕啧一聲,點了下他額頭。

“怎麽哪哪都有你。”

“因為解放軍,無處不在!”淼淼突然摸了摸領子,“媽媽,我忘記戴紅領巾啦。”

“沒事,偶爾一天沒戴不要緊。”

周以臣如淼淼所願,多看了他兩眼。

心想,這是他兒子。

車程二十多分鐘,下站時,雲木香頭暈暈的,坐路邊緩了好一會才回神。

她心情有點低落。

周以臣以前都記得她不能坐電車,大巴的,現在全忘了!

心情不好的雲木香看見記憶不好的周以臣,就很不爽,也沒了逛街的心情。

等找到花鳥商店,她看到廣場上圍着花壇建造的一圈木椅,把錢包給周以臣。

“錢票都在裏頭,你帶淼淼進去看吧,我坐一會。”

“還難受?”

“不是。”雲木香搖搖頭,指了指花鳥商店最靠外的玻璃櫃,“有蛇。”

又不記得!

雲木香火大死了。

“你們去吧。”

也不管倆人,忍着胸口作嘔的惡心感,把布包墊在椅子上坐下。

她選擇的角度很好,能清楚透過花鳥商店的半邊玻璃窗看到進去的父子倆。

也不對,淼淼太矮,只能看到個腦袋尖尖。

雲木香視線更多停留在周以臣身上。

有點冷。

她情不自禁裹緊大衣。

果然心冷了,體溫都降下來了。

“還真是遠香近臭!”

她現在看周以臣怎麽那麽不順眼啊!

雲木香低下頭,不再去看商店裏的情況,腦子裏正懷念以前那個體貼的少年時,眼前落下一片陰影。

她勾起唇,剛剛還苦澀的心裏小小生出一朵花兒。

“這麽快……?你是誰。”

剛開出的花兒枯了。

眼前這個看起來至少四十歲的男人,穿着一身中山裝,四個布口袋,胸口左邊位置的口袋裏插了兩支鋼筆。

就是中山裝有點大,兩支鋼筆壓得口袋往外掉,有點滑稽,配合着他此刻目瞪口呆的表情,更傻了。

他直勾勾的目光沒有半點掩飾,雲木香皺起眉,十分反感,起身拿起布包就要走,卻被攔住。

刁同志回過神,整理了一下衣領,清了清嗓子。

“是謝同志吧,我姓刁,是你今天的相親對象,我對你還算滿意,就是嫁給我以後可不能再這麽穿,不像個良家婦女,你看你這樣穿,好多男同志路過都往你身上看。”

雲木香氣笑了。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人比之動物有自制力,管不住眼睛就剜掉,還有,你認錯人了,我不姓謝。”

雲木香板着臉,離開前掃了眼這位刁同志的面相,不禁冷笑出聲。

又是桃花債!

謝同志……

“穿身紅衣服,南京路廣場,沒錯啊就是你。”

刁同志迷之自信,“你不姓謝也沒關系,我們可以現在重新做個自我介紹,重新認識,我的條件很好,你看起來就像是聰明人,一定會做出最正确的選擇來。”

雲木香不想跟這種人浪費口舌,轉身就走。

斜方伸出來的一只手要抓她,被她機敏地躲過去。

“你要幹嘛!我愛人可就在旁邊,你再往前一步我可就喊人了。”

“什麽!賤人,你還有其他男人!那你還勾引我……”

啪。

雲木香一巴掌直接扇出去。

掌心臨時畫得禁言符一通給拍上。

察覺到四面八方打量的眼神,雲木香在看到刁同志被打後惱羞成怒也高高擡起手,順勢身子一歪,就要摔倒在石板地上。

在圍觀群衆看來,就是個弱女子被個男人欺負。

“啊……你這人……”

想象中的疼痛沒傳來,一只手伸出扶住了雲木香的胳膊。

“沒事吧,還能站穩嗎?”

溫柔的聲音中帶着關切,雲木香擡頭看清楚對方後,瞬間渾身白汗毛集體豎起。

後媽穿着紅色高領毛衣,襯得小臉粉嫩白皙,幹淨明亮的眼睛帶着安撫力量,連唇角的笑都恰到好處。

“同志?啊!”

察覺不能出聲的刁同志暴怒地拉開礙事的人,面目猙獰地要去抓雲木香。

雲木香慌張倒退一步,被抱着淼淼趕來的周以臣扶住,擡腳揣在老男人心口。

砰!

周以臣寒着臉,把兒子塞老婆懷裏。

“淼淼,保護好你媽媽。”

“媽媽,你沒事吧,不怕不怕。”淼淼緊緊抱住雲木香的雙腿安慰。

雲木香抓住要繼續揍人的周以臣。

“我沒事。”

她看向刁同志,“随随便便欺負人,現在這樣也算報應,趕緊滾。”

刁同志捂着胸口,只覺得那一腳讓他五髒六腑都移位了。

疼得要死,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再看雲木香就像是看到鬼一樣,爬起來就跑。

周以臣皺起眉頭,“不應該放他走。”

“圍觀的人太多,我不想被當猴看,我們回家吧。”

周以臣看她小臉煞白,抿着唇抱起淼淼,擡眸看到站在眼前的女同志,是她扶了一把,雲木香才沒摔倒。

“同志,剛剛謝謝你。”

謝靜雲笑笑,“只是舉手……”

“周以臣,我害怕,想回家。”

“別怕,有沒有哪裏傷到。”周以臣抱着淼淼,在路邊攔下一輛黃包車,“去醫院。”

男人上車後把女人和孩子圈在懷裏,擋住前方湧來的風。

謝靜雲看着眼前這一幕,不禁攥緊拳頭。

不應該是這樣呀。

她弟弟口中那個性格好,人緣好的雲老師,就是這麽對待好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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