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誤差

第039章 誤差

“……”

雲木香假笑着擡起頭, “我懂!”

“這次真走了。”

萬金雨留下一個背影,騎着自行車轉彎消失在視線裏。

雲木香低頭抱了抱包,最終放下手。

棺材鋪的位置不算好, 隐藏在兩條小巷連接的夾角裏。

“有人在嗎?”

老房子建造不高,雲木香稍微踮起腳尖, 頭頂就能撞在門框上, 室內采光不好, 陰森森的,倒是沒有見到想象中的東西。

牆上挂着主席像,靠牆放着長桌, 上面擺了好多的蠟燭,中央擺着八仙桌,通向兩邊的門被布簾子遮擋住。

雲木香站在門口等了一會,沒得到回應又喊一句。

“有人在嗎?”

“買蠟燭?”

門簾子被掀開, 一個男人從陰暗中走出來, 雲木香看清楚對方,“怎麽是你。”

“小師叔,你來了。”

林華手裏握着毛巾,正一點點擦拭着指縫殘留下的紅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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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用力, 顏色暈開, 腥紅一片,配合着這環境……

雲木香糾正, “不用再叫我小師叔, 道觀都亡了。”

林華把毛巾丢向門後的盆架子,彎腰從八仙桌旁搬過來一個凳子。

“那雲老師, 坐。”

“不用客氣,這裏是你家呀。”那之前周老師說還俗的道士就是眼前這個?

“對, 是我家。”

林華打開櫃子,挖了兩勺紅糖到搪瓷缸裏,熱水一沖,用調羹把紅糖攪拌融化。

“雲老師喝水。”

“謝謝。”

雲木香接過還冒着熱氣的糖水,搪瓷缸裏褐色的液體還在旋轉,聞着甜甜的。

她捧在手裏,暖了暖因騎車而僵硬的手。

林華那邊就拎了包東西來。

“雲老師,給。”

基本不用打開,她已經嗅到朱砂獨有的味道。

“這也是我師父囑托你的。”

“不,這是我發展的副業。”林華把東西放桌上,拉過凳子在一旁坐下。

雲木香扯了扯嘴角,“你是真不拿我當外人。”

副業說得光明正大。

她四處看看,“不是說這裏是棺材鋪。”

“東西在後院,現在不允許私人買賣,這店面就挂到蠟燭廠名下,當個銷售點。”

正說着,外面來個婦人,掏出兩張票。

“小林,給我換兩根蠟燭。”

“好嘞。”林華站起身,轉身去拿蠟燭。

婦人看見雲木香,滿眼八卦。

“小林,這是你家親戚?”

“這是學校老師,來家訪的。”

“老師啊。”

婦人立馬沒了興趣,一手交票,一手拿起蠟燭轉身就走。

期間,雲木香一直在觀察林華。

林華坐回位置上,笑看道,“雲老師要不要在我這做完功課再回去,你的情況不太好。”

“瞧出來了,家裏最近人多不方便做功課。”

對于林華的提議,她很心動。

“會不會打擾你。”

“去後面吧,這裏之前是棺材鋪,家裏人都不愛來,走。”

林華帶路,“雲老師要是心裏過意不去,今天功課的符箓送給我。”

“你時間材料都不缺,怎麽不自己畫。”

“您可真看得起我,我沒那個天賦呀。”林華自嘲地拉開門簾。

入目是條狹窄的走廊,短短幾米連接着後院。

後院草棚裏,總算看到了炮制的壽材,還有一些花圈框架擺着,沒紮花。

“這裏。”

相比前面房屋的矮小昏暗,後面則亮堂得多。

梨花木的包漿書桌做舊,擺放着筆墨紙硯。

筆是桃枝狐貍毛,墨是棄油煙墨混上朱砂,紙是柳木黃紙。

竟然全是好東西!

雲木香瞬間覺得以前用的那些符紙符墨都是垃圾。

她期待地看向林華,“這是你的收藏,還是有渠道一直能拿到?”

“您喜歡?這些是我做的。”

雲木香突然看向順手拿來的包裹,心裏有了猜測。

她輕咳兩聲。

“我突然覺得,人與人之間不用那麽客氣,私下還是叫我小師叔吧。”

“聽您的,那我在外面候着,不打擾小師叔。”

“不用不用,不打擾,你要什麽符篆。”

“我能選!”林華徹底激動起來。

“當然,以後還要你多多幫助。”

這兒是棺材鋪,大概率會要斬邪鬼符,陰氣重的地方容易招鬼。

不然就是長生符,她的能力雖說不能使人長生不老,可延年益壽是可行的,可惜對她自己沒用。

還有什麽比較麻煩的?

而激動的林華,脫口而出,“平安符!小師叔,可以嗎,我想為我父母求兩道平安符。”

“恩。”雲木香點頭。

“嗯嗯!”林華開始期待。

雲木香卷起袖子經手,磨起墨來,再看向林華,“然後呢。”

“沒了。”

“就只要平安符?”

林華緊張起來,“是不是我求兩道有些貪心,那不然一道也可以,小師叔您身子不好,千萬別逞強。”

雲木香突然意識到,兩人認知有誤差。

她執筆,一氣呵成。

“給,确定不要其他。”

林華顫抖着雙手,望着那品質上乘的平安符,雙眼迸發出亮光。

“小師叔!你還收徒弟嗎?你看我怎麽樣。”

“你已經還俗,幹嘛還要想不開。”

她想了想,送林華一個小禮物,重新提筆畫了道相思符。

‘精秉太陰,氣秉太陰,汝受一粒,掛意系心。’

這是一道與人交感從而使之産生戀愛之情的符篆。

“給。”

林華一看,老臉一紅。

“小師叔,我都這個年紀了,不想這些。”

“你認識啊。”雲木香那種怪異感又來了,“你懂好多,為什麽不會畫符。”

“一是天賦差,二是世界靈氣消失。”

雲木香筆下不停,想到之前困惑的事情。

“那我問問你,什麽情況下一個人的面相會絲毫沒有改變。”

“要分情況,第一種,是用了手段掩蓋真實面相。”

“這點排除。”

靈體的好處,就是能勘破虛無。

她天生一雙打假眼睛。

“且沒有被篡改的痕跡,仿佛就是天生的。”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天生的。”

雲木香又換張符紙,一心二用。

“書上記載過,有那麽一種人,九世行善後再輪回,第十世會托生成天生好命,天道會替其規劃好一生,作為回報。”

雲木香停下筆。

也就是命題人生。

林華說:“不過這種人很少,成為善人要求一世沒做過惡事,且必須是為善而死才行,可人都有七情六欲,很難控制,達成一世都那麽艱難,何況連成九世。”

“還是有人成吧,不然不會留下記載。”

“有,記載有兩例,第一例,第十世托生在盛世皇家,秉承前九世的善心,在老年時遁入空門,成為得道高僧,圓寂後化為舍利子。”

“?”

“第二例,趕在靈氣徹底消失前,得道飛升了。”

“……成仙了?”

“為天下蒼生獻祭了。”

“……”

雲木香放下筆,“破除封建迷信,從你我做起。”

林華見雲木香脾氣好,沒掩藏自己的好奇心。

“小師叔,你見到過?”

雲木香認真想了想,“我覺得應該不算,火柴有嗎?”

“有。”林華從五鬥櫃裏找出一盒新的遞過來,“怎麽不算?”

“她還聽到沒的,且,做過壞事。”

噫,倒是可以驗證一下。

再瞅瞅謝靜雲面相變了沒。

雲木香擦亮火柴,點燃來桌上面的所有符篆。

淡淡的硝煙味道彌漫,熄滅的火柴冒着白煙悠悠轉轉。

回程沒碰見好心人,雲木香選擇了坐電車。

臨近年關,置辦年貨的人多,導致電車上的人一直很多,雲木香将窗戶扒開一道縫隙,冷空氣吹着,才活着走下電車,回家。

隐身符貼在胳膊挂着的包袱上,雲木香雙手插兜走進大院,遇見騎車回來的江桃。

“雲老師下課回來啦。”江桃一雙眼睛彎彎像月牙,讓人看着就心情好。

“今天沒課,随便走走,你這是剛下班?”

“沒啦,請假回來有事,臨近年關鄉鎮進城的人多,車站要安排加點,忙死個人。”

車站?

雲木香後知後覺回過神,高家這個小兒媳婦把大兒媳婦的工作換了。

她保持着笑容,“年前忙最後一陣子。”

“是呀,雲老師,你愛人回來這次能待多久呀。”

“他呀沒多久,勉強能過完年,往回趕的路程都着急。”

“這次回來是不是要接你去一起走。”江桃戲笑着打趣。

“不知道呢,你這麽早回來是家裏有事?”

“沒什麽大事。”她看眼雲木香手腕上的表,“雲老師,現在幾點了?”

“三點半。”

“這麽晚了,雲老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江桃推着自行車先一步走了。

雲木香看她急急慌慌的背影,隐隐嗅到了瓜的味道。

走着走着,突然橫過來一個人,她閃躲不及,直直撞了上去。

“同志,看着點路呢。”

雲木香揉着鼻子擡起頭,看向惡人先告狀的周以臣,一巴掌拍在他身上。

“把我鼻子撞歪,你就沒漂亮老婆了。”

“我看看。”

周以臣餘光打量到四周沒人,手扶上細腰,一個旋轉把人帶進更幽深的小道上。

他垂眸,盯着雲木香微微泛紅的鼻頭,把人往懷裏一帶,感覺到有東西抵着小腹。

“?”

雲木香也回過神。

糟糕!

她趕緊放下手,讓包裹滑落到掌心,垂在腿邊。

周以臣低頭,手貼着腰線慢慢往小腹上移動。

“老婆。”

“在外面,別動手動腳的,拿開。”

周以臣慌亂地松開手,擡起頭,“我剛剛摸到了。”

“你沒有!”

“我有!”

“你出現幻覺了。”

“不可能,我意志堅強,絕對不會感覺錯!”

“我說有就有。”

只要她不承認,就沒人能問出來。

“回家。”

雲木香移開人,轉身就往家跑。

周以臣站在原地,握緊拳頭追上前去。

雲木香跑回周家,一口氣沖上二樓,讓正坐院子裏聽收音機的周母吓一跳,扭頭再去看,人已經消失不見。

她嘀咕,“這是後頭有狗在追?”

周以臣推門進來,“媽,木木呢。”

“……上樓了,應該回房間了。”

還真有……在追。

周以臣上二樓,目光在他們卧室的房門前停留片刻,突然轉向書房。他走到書房門口,輕輕敲門。

雲木香爆發最快手速,開鎖,放東西,關鎖。

鎖按上的那一刻,敲門聲也響起。

“木木。”

門把被擰了擰,沒擰開。

“開下門。”

雲木香平複一下心情,“等等。”

她感覺沒那麽喘了,才将反鎖的門打開,周以臣擠進來,下意識掃了一圈書房,最後目光落在雲木香身上。

“你別跑,小心身體。”周以臣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

雲木香看他奇奇怪怪,“我自己來,”

“好。”

周以臣嘴上說着好,手一點也不松,大掌像是在丈量腰圍,一寸寸摸去小腹。

“你今天怎麽回事!書房也不行,大哥養傷這幾天都在房間。”

“我就摸摸。”

雲木香心頭一驚,這人剛剛發現了?!

她拿開手,“你摸什麽摸,不準摸。”

“老婆,你有沒有覺得,你最近胖了點。”

剛剛還十分防備的雲木香一下炸開,雙手掐着小細腰,“哪兒胖了?哪裏胖了!我這胖瘦正合适,只是冬天衣服穿得多,你感覺錯了。”

“真的,我感覺胖了一點點。”

周以臣盡量縮小差距,手指頭比劃着,“就一點點,而且你最近胃口挺好的,反應過來沒。”

“反應過來了,你就是嫌棄我。”雲木香勾着他脖子去勒人。

力氣小小的,對周以臣來說跟鬧着玩兒沒區別。

要換平時,他很定鬧回來。

這會他有了懷疑,整個人努力讓自己變得軟和,生怕碰到人。

見雲木香還沉浸在誤會裏,他雙手虛虛護在身邊。

“老婆,我懷疑你懷孕了,所以肚子才大一點,不是因為胖。”

上來找兒子有事的周母,聽到這句話雙眼瞬間放光,正要沖過去,書房裏傳來兒子緊張的聲音。

“你是不想要嗎?”

周母屏住呼吸,扶着樓梯扶手一動不動,生怕被發現偷聽。

雲木香小臉發燙,抓開周以臣固執地放在她肚子上的手。

“懷什麽懷,你回來才多久。”

“大半個月。”周以臣算完日子,“恩,肯定有了,你為什麽不想要?”

她什麽時候說不要了!

呸!

她根本就沒懷孕。

她都沒想要孩子,哪裏可能會有孩子。

靈體不同,孕育孩子要分她靈氣的,需要她自己選擇是否孕育。

雲木香冷靜下來,靠着椅子仰頭看着周以臣笑。

原諒這個笨蛋,畢竟他不知道,懷孕要她來決定。

她故意問,“我要是不想要,你什麽想法。”

“……為什麽呀。”

周以臣蹲下,抓着雲木香的雙手,仰視着她。

“淼淼這麽大,一個人也會孤單。”

“我覺得淼淼當獨生子挺快樂的。”

“你是不是有什麽顧慮?”

雲木香對上他漆黑的眼眸,也認真幾分。

“有,還挺多的,近在眼前的問題,生孩子誰帶?”

“不是有爸媽幫你。”

“金金林林大概率過完年要留下,再加上個淼淼,根本沒精神去迎接新生命,你想讓我生,生了你帶嗎?”

雲木香揉着他的指關節,“我不想帶,所以不生。”

“你如果願意随軍,我會帶,老婆,孩子來了,它就是一條小生命,我們不能随便留放棄ta。”

前前後後,好多人跟雲木香說過讓她随軍,這還是第一次和周以臣談論到。

周以臣見她不說話,心一下提起來。

“老婆,随軍沒你想得那麽慘。”

“怎麽不慘,是誰跟我說吃水要走二裏山路去拎的。”

“現在家屬院可申請打水井,不用再跑那麽遠,你如果嫌棄水井不方便,我們也可以改成壓井。”

“?”

壓井又是什麽井。

“那山上都燒竈臺,還要自己撿柴火,我又不會做飯,總不能你辛辛苦苦訓練回家還要做一家子的飯菜,那我去的沒有意義。”

“怎麽會,意義大了,再說不做飯也沒什麽,我們可以吃食堂,基地食堂很大,很多家屬都在那兒打飯。”

“你還說山上都是旱廁,沒地方洗澡。”

“你去了,我找後勤加蓋,家屬院分配後,允許私人改造一部分。”

周以臣看她心不在焉,顯然沒聽心裏去,有點懊惱之前寫信為騙心疼,把基地情況寫太糟糕。

他努力放緩聲音,“基地這兩年建設逐漸完善,供銷社,菜站,飯點什麽的都有,和正常鄉鎮也沒差別,除此之外,山裏的空氣也很好,如《春》裏讴歌了那樣一個蓬蓬勃勃的春天;如《青春之歌》裏所描述活躍而美麗的原野;《鋼鐵》裏一望無際的光禿樹木;《林海雪原》裏呼嘯的狂風暴雪;一年四季各有各的美,你就不想親眼去看一眼?”

周以臣的聲音太具有感染力,當初讀書時,偶爾對文字産生的幻想,被他一字一句勾勒出來。

別的不說,大雪對雲木香來說就十分具有神秘感。

上海這天氣,幾年才下一次雪。

剛剛落在地上不等人多看兩眼,便消融成水。

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世界是什麽樣的,雲木香幻想不來。

她有那麽一丢丢心動。

周以臣捕捉到,趁熱打鐵,“我知道讓你放棄現在熟悉的生活,跟我去個陌生的韓靜裏,對你很不公平,是我自私,貪心。”

他伸手蹭了蹭雲木香的臉,“我現在都害怕,自己回去後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熬着,你肯定不知道我已經在計劃着離開的時候,把你和淼淼揣口袋裏一起帶過去。”

雲木香感性地去随着他描述的畫面去想,聽着聽着,就察覺他眼睛在下移,最後穩穩落在小腹上。

她一下回神。

孩子!

差點被這人給糊弄過去。

雲木香捧着周以臣的臉,讓他擡頭,“看着我,你說半天一直在刻意忽略我的要求,我說我不想生,周以臣,我生淼淼的時候你不在,你沒見到我難産,可能心裏感觸不大,我心裏卻到現在還留着陰影,我害怕。”

“生淼淼我吃了所有的苦,漲奶漲得痛死我整個人都快要爆炸,還要忍着疼喝下奶的湯,就為淼淼多吃一口,因為難産我側切,上廁所是尴尬,月子裏經常漏尿,我當時都覺得我不像個人,醒來喂奶,閉眼喂奶,我要跟着淼淼的吃喝拉撒來,這樣的日子我不想再過第二遍。”

這話不是第一次對周以臣說,可終究男女有別,感同身受這個詞就是放屁,周以臣會心疼,但也不覺得這些事困難。

畢竟當時雙方父母四個人圍着她和淼淼兩個人轉。

周以臣良久沒說話,雲木香覺得可能吓到他了,手指按着嘴角向上提。

“笑一笑嘛,剛剛吓到你啦,除非你要我生孩子,痛苦你來承受,我才會考慮。”

是不是有那種轉換符篆來着。

哪天翻翻書。

“好了啦,別愁眉苦臉的,我沒懷孕想這些都還太早,明天周末,你回來這麽久,我們還沒帶淼淼出去玩兒過,明天帶他出去玩兒啊。”

她低頭,“你腳傷沒問題吧。”

“沒有。”

周以臣拉着人抱抱,心情還是有點沉重。

他詫異于她的決心。

寧願打掉孩子也不願意生。

生淼淼時,有多兇險?

至于雲木香所說沒懷孕,在他看來都是托詞。

沒準想等他走後,再偷偷自己去打。

那不行。

即便……即便……他得陪着。

“我們明天上午去逛公園,下午去看電影吧。”

“都聽你的。”

“那我安排啦。”

“……”

周母頭腦昏沉地下樓,坐在院子陽光下,卻渾身發冷。

懷上了為什麽不要。

好好的小生命竟然要打掉,那不是造孽。

不行,不行。

有些事情可不能由着孩子來瞎胡鬧,木木生淼淼時難産被吓到,一定是因為她還不知道,打胎更危險!

周母握緊拳頭砸在掌心,突然起身找到包之後,去了醫院。

雲父正在查房,回來時遇見護士站的人說有病人找他。

“我今天沒有門診,沒約病人啊。”

“對方說和你約好的。”

雲父奇怪地回到辦公室,看到周母還有幾分詫異。

“病人是你?”

“我有事單獨和你說。”

雲父讓其他人先出去,“坐,你有事慢慢說。”

“我現在慢不下來,整個心都是提着的。”周母捂着心口,“木木懷孕這事你知道嗎?”

“她懷孕?你聽誰說的。”

雲父身為醫生,想得多一點。

單單計算一下,周以臣回來不過十幾天,懷孕半個月的時間根本檢查不出來。

要不是鄰裏鄰居太多年,雲父都以為周母來是污蔑他女兒的。

抛開這一點,還有一種可能是周母想孩子魔怔了,哪兒産生了誤會。

剛消化完這一點,周母偶丢個雷出來炸得他七葷八素。

“木木不願意要,和以臣商量要把孩子打掉。”

“……!”

雲父眉頭緊蹙,“是不是誤會,你問過孩子了?”

“我去找人意外偷聽到的,我覺得倆孩子就是太小不懂事,孩子哪能打,我的意思是,你晚上回去後給倆人科普一下打胎的危險。”

周母不敢在雲父面前提木木被難産吓到的事,怕惹他生氣,一怒之下順從木木的意思。

要知道木木當年女生淼淼難産時,雲父臉色有多糟糕,直到淼淼會說話,喊外公他才緩過來,那之前連帶淼淼都不喜歡。

“肯定是因為兩人一直分開,很多事情沒溝通好。”

周母強調分開這件事情。

她提議,“這時候就要我們長輩出面,把孩子勸回來,祖宗傳下來的話,講究一個瓜熟蒂落,強行打胎傷人和。”

雲父突然問,“小夫妻倆說不要,以臣也答應。”

“哎呦!以臣肯定是願意要的,可他心疼木木,知道她因為生淼淼被吓到,木木一說不要他就什麽都不管不顧。”

雲父點點頭,“這事等我下班回家後再說吧。”

“你不會偷偷給木木開手續吧。”

“……我是專業醫生,打胎是違法的。”

“那就好。”

周母提着心回到家裏,腦子裏還是未解決的事情。

她剛坐在沙發上,胳膊就被人給挽住。

“要死了。”她擡頭瞪向羅志雲,“一聲不吭吓死我了。”

“沒事吧。”羅志雲幫忙順着背,打量着婆婆,突然小聲問,“媽,以臣回來才幾天,弟妹真懷孕了呀?會不會是誤會。”

周母一把甩開她,“你從哪兒聽來的。”

“……我當時站陽臺上,書房開着窗。”她盯着婆婆閃躲的表情,“她真懷上了!”

“閉嘴,不該說的話別說。”

“那他們要打胎這事也是真的呀。”羅志雲吐出一口氣,有點羨慕雲木香,“打了也好。”

“你什麽意思!”

周母這才回過神,聽出羅志雲話裏的不對勁。

這是在她面前上眼藥,好叫她誤會孩子不是以臣親生的才必須打掉?

“孩子肯定會生下來,我警告你,不準亂說話,我自外面聽到一點消息,都當是你做的。”

“媽!這不公平。”

“我就是公平。”

剛剛還同情雲木香的羅志雲,這下又把人給氣上。

噔噔噔直接上樓,路過書房時,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打開門。

她能上高中,是搶來的。

她曾一度為這個決定稱贊,因為上高中才認識的周以恒,才能在一起,嫁進門。

結婚後,她就沒再摸過書,家裏的書更多是周以恒在看。

推開門,望着書架上琳琅滿目的書,不禁感慨。

人家雲木香就是命好,結婚嫁人之後,依舊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去讀書。

她走到書桌前,忍不住伸手拿起桌上放的那本書。

翻了下,裏頭掉出來兩樣東西。

她慌地倒退,看到信紙和一片樹葉子,才松口氣。

還以為把書弄壞了。

彎腰拿起樹葉子,嗤笑一聲。

雲木香真是有毛病,閑着沒事幹藏樹葉子,拿在手裏,又伸手去撿信紙,起身時不小心掃兩眼,看着那通篇怒氣,心突突快跳兩下。

這……這雲木香也太大膽了。

信裏頭這麽罵自家男人!

周以臣知道嗎?

“大嫂。”

身後傳來的聲音吓得羅志雲渾身一哆嗦,慌忙轉過身,對上周以臣打量的雙眼。

“以臣啊,你沒陪弟妹。”

周以臣目光下移,落在她受傷。

羅志雲低頭,看到手裏的東西,靈光一閃。

她按下緊張,慢慢說:“我想進來找本書,給你大哥打發一下時間,沒想到書裏頭掉出來這些東西,你看是不是你的,書我拿走了。”

等周以臣接過東西,她抱着書匆匆離開書房。

出門時,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這可不怪她,是雲木香自己作死,再有懷孕的事……她突然有點期待雲木香回來。

書房裏。

周以臣打開信,冷淡的目光快速掃了兩眼,就立馬慢下速度,眉眼彎彎地看下去,看到中間眉頭緊皺,随後又舒展,頻繁循環。

直到看到信的最後面,那理直氣壯對自己的誇贊,沒忍住笑出聲。

拿開信紙,舉起樹葉标本,放在從陽光灑進來的窗戶下,翻來覆去地看,手摩挲着塑封下樹葉枝條的脈絡,清晰可見。

相思子葉哎

四舍五入,等于老婆在訴相思。

周以臣彈了下标本,把信紙和标本放好,心裏頭做下個決定。

兩人已經有淼淼,沒有其他孩子就沒有。

“周以臣,下來吃飯呀。”

“來了。”

周以臣揉了把臉,讓緊繃的臉柔和點。

“記得喊下大哥大嫂。”

周以臣去喊了人,下樓時,孩子已經入座。

金金正挽着袖子,雲木香送的那件棉衣最終還是被羅志雲給要了回來,拿回來後,金金寶貝到不行。

最明顯的改變,是對淼淼愛屋及烏。

“三弟,你坐我邊上,我給你夾菜。”他擠着眼睛。

淼淼坐直身子,踢着腿歪頭看向雲木香。

“媽媽,我可以嗎?”

“可以,你自己決定要做哪裏。”

“那我要跟金金哥哥坐。”淼淼跳下椅子,跑到金金身邊。

雲木香看過去,這哥倆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林林那邊就擠到金金另一邊。

周母樂于見孩子親,開心之餘不忘用眼睛偷偷打量小兒媳婦。

那麽明顯,雲木香很快就發現、

她看回去。“媽媽,你是要拿什麽嗎?”

“沒有,我就是想問問,你和以臣什麽時候搬回,沉香的身體不是說要靜養。”

住回來,有點什麽動靜她也清楚。

雲木香沒多想,她婆婆心裏頭有自己一套規矩,只當她為面子不喜歡兒媳婦長期住娘家。

她想到最近羅志雲上課安分不少。

“明天吧,白天把被子曬曬,晚上睡。”

“那我幫你曬,要不要把床單什麽都給換掉。”

“要換。”

一旁羅志雲看了看婆婆,好幾分鐘都沒等來一句話,生氣地踩了一腳身邊的周以恒。

他剛夾了片肉,被踩這麽一腳,把肉放她碗裏。

“你也想吃?給你。”

“……”

更氣了!

餘光就看着婆婆一直拉着雲木香說話,悶不吭聲地吞着飯。桌尾。

金金避着大人,偷偷把淼淼碗裏的青菜給夾過來,扭頭又丢他爸碗裏,林林也一樣,不喜歡吃的都給爸爸。

淼淼露出羨慕的眼神。

他小聲說:“你爸爸好好哦。”

耳朵靈的周以臣:“?”

他是哪裏不好。

金金說:“沒關系,小叔對你不好,我對你好,大人就是這樣,總是覺得別人家小孩子比自家的好。”

“不會啊,你為什麽會這樣想。”淼淼啊嗚一口吞下蛋羹。

金金粗犷地扒拉着飯,邊吃邊說。

“小嬸難道沒說過,‘看看誰誰誰家孩子多聽話’‘看看誰誰誰多聰明’‘你怎麽不跟誰誰誰學點好’。”

金金歪着頭,“誰誰誰是誰誰誰?”

“……這不重要!小嬸難道都沒說過。”

“沒有哎,媽媽一直說淼淼最棒!淼淼最厲害!”又吞下一口蛋羹後喊,“淼淼最能吃!”

雲木香:“……”

可以不用喊這麽大聲,大家都知道。

“趕緊吃飯,有什麽話吃好飯再說。”

“好~”

這下換金金羨慕,“你媽媽好好哦。”

他不禁感嘆,“你說最好的媽媽這麽沒嫁給最好的爸爸,那樣我們就是親兄弟了。”

“別胡說,那樣就沒你了。”周以恒笑着糾正兒子。

羅志雲實在是吃不下,筷子拍在桌上。

“我吃好了,晚上還有課,我去上課了。”

等人一走,周母念叨一句,“誰欠她的。”

雲木香不吭聲,她平白受了無妄之災。

扭頭瞧見淼淼碗裏空了,還有點詫異。

“淼淼今天好棒,青菜吃這麽幹淨。”

淼淼仰起頭,“我……”

“我有盯着弟弟,所以吃得很快。”

“金金也很棒。”

留淼淼歪頭,不理解地看向金金。

菜不是給大伯了嗎?

金金壓着不放他,開口說,“吃好了沒,吃好我們去玩兒。”

“媽媽,我吃好了。”

“那去玩兒吧。”

淼淼跑出去,金金見沒有大人,才苦口婆心地說:“你太笨啦,剛剛要不是我攔着,你就要把真相說出來。”

“可你說我吃的,那不是在撒謊。”

“這叫善意的謊言。”

善意的謊言?

淼淼恍惚記得,媽媽好像也說過哎。

“而且話是我說的,又不是你,你就說你是不是特別不想吃青菜?”

“嗯嗯。”

“那我是不是幫了你不用吃青菜,你開不開心。”

“開心,青菜好難吃。”

“對嘛!以後這種情況你別出聲,我來說就好,哥哥我幫你,你以後都不用吃青菜。”

“哥哥你真好!”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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