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再回首(二)
再回首(二)
“離淵,跑啊——”
“不要回頭!!!”
“走啊——”
一聲聲嘶吼撕裂胸腔,費盡力氣,空餘回響。
“師兄。”
“師兄。”
倒下的陳免沉默着,身下滲出鮮紅的血液,他閉着眼,像是睡着了,給不了回應。
“師兄……”
“陳免,你醒醒。”
“南明,你起來啊!”
“師兄——”
安客君猛吸一口氣,渾濁的空氣讓他感到嗓子像是被火燒一般,又幹又澀,火辣辣的疼。他感覺身體很重,四肢像是被灌了鉛那般沉甸甸的,動彈不得。
他想起來了,他四肢的骨頭錯位了。
“水……”安客君趴在地上,啞着嗓子讨水喝,但是沒有人理他,他只聽到了自己的回音。
這裏黑黢黢的,不見一點光亮,細聽下能聽到水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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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客君手肘撐地,膝蓋用勁使力,一步一步爬着,尋着水滴聲而去。臨到近處,他艱難擡手,摸到了石頭上滲着的水,他連忙伸長脖子去夠水源,喉結上下滑動,急促的吞咽着水。
喝好了水,他給自己翻了個面,咬牙将錯位的骨頭複位。
這裏很冷,或許是因為他沒了靈力,無法給自己取暖。
他歪着頭,迷迷糊糊間又暈了過去。
直到又一次醒來,安客君發覺自己的骨頭差不多好了,只是有些酸澀,沒得到較好的治療,或許已經廢了大半,但能活着就好。
他不想就這麽死去,死在無人知道的角落。
他要活着,活着出去。
将他所受的苦難,一一還施彼身。
安客君坐起來,想起了他的儲物戒,他在陳免死的那一刻強行留住了陳免的魂魄,至于怎麽做到的,他也不知,那一刻他似乎短暫的獲得了靈力,不是他原來的靈力,像是來自上古時期,悠遠浩瀚。
他想,等他活着出去,他一定要将陳免複活。
但是他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出去的這天。
他怕黑,在這樣封閉的黑暗的空間裏,他的神智被折磨的不堪一擊,整日渾渾噩噩,不知白天黑夜,不知何年何月。
某一天,安客君從噩夢中驚醒,他已經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他不敢沉沉睡過去,他怕他真的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他的腦海裏繃着一根弦,只要他有半點疏忽,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開始按着自己睡覺的次數計數,每睡一次,他就用石頭在牆上刻下一痕,他通常是隔了很久很久才睡一覺,所以他把睡覺的次數當作過去的天數,一筆一劃,一天一夜。
他的胡子長了很長,又被他用鋒利的石頭草草刮去。
他的身上很臭,他便撕下一塊布,洇濕了布料,慢慢擦拭身體。
他快瘋了……
“誰來救救我……救救我……”
到後面,他常常無能嘶吼,像個瘋子那般啃咬自己的血肉,常常弄得傷痕累累,血肉模糊。
“師父……為什麽啊……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憑什麽?!”
“沒人能救我了……無人救我。”
“你不殺我,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我會殺了你……”
“哈哈哈哈,我會殺了你,扒皮抽筋,粉身碎骨!”
石壁上都是觸目驚心的血痕,烏黑的血跡擦都擦不掉,只餘滿牆癫狂。
安客君在這個不見天日裏的石洞裏徹底瘋魔。
自此以後,那個紅衣灼灼的離淵仙尊徹底死了。
死在了不為人知的角落裏。
——
南山雪峰,落雪紛飛。
謝清然仰頭看着高聳入雲的雪峰,撩袍爬了上去。
“家主,寒霄殿為何不派人來接我們?還要我們爬上去。”
“寒霄殿從不接待外客,我們這是不請自來,只能爬上去。”謝清然眉目儒雅,神情溫和,他一邊說,一邊掃開積雪,認真的爬山。
“初塵!你在哪?”識海裏有人雀躍的喊着。
謝清然凝神,慢慢道:“我在南山雪峰。”頓了頓,他又問:“寒白,怎麽了?”
堂溪程抖着腿,看着戲臺,唠嗑般說:“你怎麽跑南山去了?哎,我跟你說,南明和離淵都閉關了,明明之前只有南明閉關的,這下好了,我想找離淵玩都沒辦法了。”
謝清然步子一頓,面容似有些僵硬,瞬間,他又恢複了正常,溫聲道:“你若是覺得無聊,可以來謝家找我。”
“聽你這意思是你早就知道離淵要閉關了?”堂溪程那邊伴随着一些雜音傳來,細聽是戲臺上的戲文。
謝清然:“最近才知道。”
堂溪程:“行吧,改日來找你,你先忙。”
“好。”
不知過了許久,謝清然神色有些許痛苦,他看着眼前的臺階,揉了揉太陽穴,登上了雪峰。
“初塵,你來了。”承桑攏着袖子,笑眯眯道。
謝清然行了個晚輩禮,這才開口:“見過承桑前輩。”
他寬和的笑了笑,繼續道:“聽聞前輩想要為蒼嵘算一卦,晚輩特來幫忙。”
“哦?只是占蔔而已,何須你來幫忙?”
謝清然撣了撣袖袍,“蒼嵘命盤不同于尋常人,說是萬年前的神尊轉世都有可能,是以普通占蔔算不了。”
他徐徐道來:“我乃神族後裔,我的血可以幫前輩。”
承桑斂了笑,問:“你可知我為何要為他算卦?”
謝清然輕笑一聲,道:“蒼嵘道心不穩,你要算他的劫。”
“不愧是謝家天才。”承桑誇了一句,他的确不知蒼嵘心魔在何處,以至于道心晃動,所以他想算一卦,其實他隐約猜出了些許,但為保準确,他還是決定起卦。
他重新審視眼前的青年,緩緩開口:“你想要什麽?”
謝清然再次行禮,“晚輩想要寒霄殿助我一臂之力,我想要拿到謝家大權。”
承桑沉默良久,嘆了口氣,“好,只是不知是福是禍了。”
謝清然直起身,笑了笑。
待一切結束後,謝清然臉色蒼白的下了山,這回,承桑總算是盡了一點待客之道,令仙鶴将人坨了下去。
承桑磕了一顆藥丸,慢慢的去了絮夢齋。
今年的雪尤其的大,落得人滿頭雪。
蘇臨舟一襲蒼青素衣,神情平靜的站在白梅樹下,等着來人。
他折了一只白梅花瓣,淡聲道:“師父,你為我算了卦?”
“還是瞞不過你。”承桑步履拖沓的走過去坐下,喝了蒼嵘為他倒的茶後,這才問:“你在想什麽?”
蘇臨舟眉目冷冽,視線極輕的落到桌上棋盤,嗓音很輕,顯得他整個人疏離遙遠,獨立于世,“想一個人,想一些事。”
承桑笑了笑,“蒼嵘,今日的卦,算出了你的劫。”
他的神色突然變得肅然,“離淵是你的劫。”
蘇臨舟眼裏毫無波瀾:“我知道了。”
“我不勸你。”承桑輕咳幾聲,嗓音低沉緩慢,“我也看不出離淵的命盤,但能看出他命裏有劫,來日,若是他有求于你,你便去幫他吧。”
蘇臨舟冷淡應下:“好,弟子會去的。”
“蒼嵘,你說,初塵是什麽樣的人?”承桑落下一子,閑談般問道。
蘇臨舟手執黑子,襯得他的手很白,聞言,他淡淡回答:“看不透。”
“我也是。”承桑笑了笑,起身道:“為師要去閉關了,可能會去二十年,這二十年寒霄殿一切事宜都交給你。”
蘇臨舟行了弟子禮,“弟子謹遵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