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名曰終局

名曰終局

半邊山頭都被轟炸得粉碎,屬于當時最強的術師之間的戰鬥幾乎無人能夠插足。

空氣中彌漫着焦糊和塵土的味道,彌漫的煙塵之間,兩道身影遙遙相對。

兩面宿傩上半身的衣衫已經完全爆裂,露出遍布在他肌肉流向上的黑色咒紋。他扯開的笑容被咧到最大,道:“咒術師都像你這麽煩人嗎!”

伴随着這樣的語句,他的身影急速沖向了靜靜立在那裏的五條久司。

白發的咒術師原本繁複的發辮也有些淩亂,他飛速地後退,躲開詛咒之王爆發式的攻擊。

“像是這樣的對打根本就沒有窮盡。”五條久司說道。

他說的沒錯。

這樣的場面看似激烈,但是雙方都沒有動用真正致命的殺招。

兩面宿傩停下了攻擊,拉開了合适的距離,半眯起了眼睛。

“你也并沒有想要認真打。”他嘲諷着說道,“當一條平安京裏貴族的走狗,卻也沒有想為自己的主子賣命吧?”

這句話相當尖銳,以至于五條久司原本挂在臉上的溫和僞裝也完全消失了。

他那雙藍色的眼睛裏淬滿了堅冰。

正在這時,一道男聲遠遠地傳過來。

“你把禦三家看成是這樣,就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被圍剿嗎?”

“住在這樣破爛的地方,真是讓我們一陣好找。”禪院勝昂着下巴,邁步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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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原來如此。”兩面宿傩看都沒有看突兀插話的另外一人,而是目視着五條久司說道,“你将我拖在這裏這麽久,就是為了讓這些雜魚來包圍的嗎?”

“雖然不是刻意而為,但也相差不大。”五條久司語氣淺淡。

他是熱衷于挑戰強者沒錯,但是卻也相當理智,他不會讓自己為了這種沖動涉險而重傷或者丢掉性命。正是這個原因,讓他将方才的戰鬥只維持了暢快但不過火的程度。

禦三家集齊的話,就可以按照天皇陛下的命令動手了。

詛咒之王那張臉上露出了一種失望的神色:“區區這樣的手段,就想将我留在這裏,是不是太自大了?”

“當世三大咒術家族禦三家能力最強的三位當主都在這裏,你已經不可能逃脫于我們的圍捕。”加茂家主從另一個方向出來,身後跟随着的咒術師們自動縮緊了包圍圈。

“雖然被那個白發的詛咒師逃掉了,但是只要能夠将詛咒之王就地格殺,那種陪襯就可以視為不存在。”他繼續說道。

“呵,真是垃圾,這麽多人,你都沒有抓到那個詛咒師嗎?”隔着數十米的空地,禪院勝都不忘嘲笑與自己有競争關系的另外一家。

不等加茂家主回應,他就繼續說道:“現在看來,我比你強多了,還抓到了一個小詛咒師。”

他拍了拍手,示意身後的家仆将東西呈上來,這個傲慢的咒術師露出了惡意的笑容:“據說是詛咒之王的弟弟呢……”

原本遮掩的黑布被驟然掀開,顯得天光分外無情。

那是一個半人高的黑色鐵籠。

有一個男孩正蜷縮在裏面,令人看不清面容。

禪院勝當然不信,兩面宿傩會因為區區親情而受到掣肘。他只是純粹出于自己內心的惡意。如果男孩與兩面宿傩有關系,那麽這種事也可以惡心一下詛咒之王,如果男孩與兩面宿傩沒有關系,那麽他也沒有什麽損失。

作為禪院家的當主,普通人類和弱小的咒術師壓根沒有被禪院勝視為同一個物種。這也是禦三家們的主流思想。

在這種畸形的思想之中,兩面宿傩被讨伐,殺死平安京的無數人類這個原因根本無足輕重,真正重要的原因,在于挑釁了天皇的威嚴。

出生在這樣的時代,凡不是貴族,都是一種不幸。

禪院勝踹了一腳被放在地上的鐵籠,發出“哐啷”的巨響,聲音在這片被戰鬥推平了的空曠地面上傳出去很遠。

“來,對着那邊的兩面宿傩叫聲哥哥?”他笑着說道,眼裏一片殘忍的快意。

男孩沒有動彈,只有語氣虛弱:“他不是我兄長。我只是路過這裏。”

他也只剩下這樣的堅持,即使拖累兄長幾乎已經無法避免,禪院勝也永遠無法從他的口中得知任何與哥哥有關的東西!

禪院勝自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藐視,于是心底裏頓時燃燒起來了怒火。

“那就讓所謂的詛咒之王來認……”他的話音說到一半,後半句話就被迫吞回了肚子裏。

因為一個強勁而熾烈的拳頭直接擊中了他的面部,讓那張原本還算俊秀的臉頓時被擠壓成了肉餅的形狀,空氣之中有兩顆沾了血的牙脫口而出。

“是誰給你的資格,讓你開口教我做事的?!”兩面宿傩一邊攻擊,一邊怒喝道。

拳頭巨大的力量讓禪院勝頓時倒飛出去。

這樣劇烈的沖擊幾乎讓禪院勝懵了一瞬,但是他既然能夠成為禪院家主,實力自然也不是濫竽充數。

陰影之中,巨大的蛇形式神從地面上噴湧而出,将襲擊而來的兩面宿傩沖擊到半空之中。

而加茂家主同樣沖上前,他試圖趁兩面宿傩在半空之中無法騰挪的時候發動攻擊,紅色的不詳血線騰空而起,包裹向詛咒之王。

趁這個空檔,禪院勝面色難看地将自己嘴角的血擦幹淨,露出猙獰的神色:“兩張臉的怪物,你死定了!”

黑色的陰影從他的腳底蔓延,更多的式神被召喚了出來,加入了這場戰鬥之中。

至于最開始作為導火索的源頭,星名今見早已經被他忘在了腦後。

“禪院家的行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下作。”五條久司掃了眼那個鐵籠,不帶什麽感情地評價道。他時不時在戰場邊緣發出一點可有可無的攻擊,幹擾兩面宿傩的判斷——只是多少帶了點劃水的意思。

星名今見低着頭。趁所有人沒有注意的時候,他偷偷将原本護在懷裏的夜莺從欄杆間的縫隙裏放了出去。

他已經沒有能力保護夜莺了,所以便想趕它離開。

被他養得圓滾滾的鳥兒不肯離開他的身邊,掙紮着想要蹭回他的懷中。

“走吧……快走吧……”星名今見硬下心來,将自己向來捧在掌心裏的鳥兒往外推。

小小的夜莺沒能拗得過自己的主人,戀戀不舍地啄了啄他的指尖,最終還是振翅而飛,消失在天空之中。

星名今見松了口氣。

這下,他徹底失去了原本依賴于夜莺才擁有的視覺,而周圍盡是視他為敵的咒術師。

在将夜莺放跑了之後,他終于也可以采取一點行動了,起碼不能夠坐在這裏,只等着其他人來救自己。

細微到幾乎無法被人察覺的咒力被星名今見以一種極為特殊的方式注入到了他腳下的地面,随後又以這個點為核心往外延伸。

憑借這這樣的方式,他也幾乎相當于模糊地“看”到了周圍的情況。

守在星名今見的籠外的咒術師只有一名,其他咒術師已經散開到別的位置。而這名咒術師也在将一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頂級咒術師們間的戰鬥之中,沒有留給他任何視線。

星名今見緩慢地挪動到了籠門邊緣,将手覆蓋在那個老式的鐵鎖上。

也許是他的外表欺騙到了這些人,他們僅僅只是将星名今見關在了普通的籠中,并沒有加持任何封印類的咒文刻印。可是,即使星名今見再怎麽弱小,他至少也能算是一個在兩面宿傩身邊受到過教導的術師。

只要是咒力最簡單的運用,就可以将手掌下的鎖破壞成碎片。

問題是,該怎樣脫離看守的控制……

星名今見半睜着眼睛,霧一樣的碧綠色瞳孔并沒有焦距,嵌在蒼白而沒有血色的小臉上,讓他看起來比以前倒是更像兩面宿傩那樣惡鬼的兄弟了。

輕微的“咔嚓”聲響起,鎖頭被他精準地切割成了兩半,碎塊落在他的掌心裏,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星名今見悄悄地将門拉開。

他并不能通過自己粗淺的探查來判斷看守者有沒有回頭,但是卻能夠确定,對方此刻并沒有發覺自己的小動作。因為,模糊的咒力感知中,對方體內的咒力并沒有與之前的狀态有明顯的變化。

星名今見慢慢地往遠離這邊的方向走。他走出去了十五步,還沒有人發現他的脫逃。

只要再往後躲幾步,就可以徹底脫離控制。

然而,就在即将成功的時刻,星名今見踩短了地上一棵樹木的枝杈,導致他本人也趔趄了一下——他對于無咒力的物體的感知總是差一些。

樹枝折斷的聲音有些明顯。

禪院家的看守者回頭,赫然看到了空蕩蕩的鐵籠和已經被丢在地面上的鎖頭。

“人呢?!”他發出了疑惑的聲音,頓時要掃視周圍。

即使沒有視覺,星名今見也知道,戰鬥已經不可避免了。他甚至在看守者回頭之前,就将藏在袖中的武器脫手而去。

弩箭撕裂空氣,發出一聲輕顫,就傳來了命中的聲音。

咒術師吃痛地發出一聲慘叫,他捂着自己的大腿跪在了地面上,咬牙切齒地注視着男孩逃跑的背影。

只是小傷而已,他站起身,繼續去追。

他只邁出去兩步。

梳着白發妹妹頭,穿着袈裟的白發詛咒師驟然出現,鋒利地冰錐貫穿了術師的心髒。

星名今見沒有回頭,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他沒能順利跑遠。

“倒是小看你了。”五條久司回過頭,六眼讓他能夠輕松注意到戰場上的所有動靜,“但是,作為與詛咒之王有關系的人類,現在可不能逃跑啊……”

說話之間,他已經用相當快的速度掠至了星名今見的面前。

星名今見的大腦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他的身體已經完全來不及反應了。

如果說方才禪院家負責看守的咒術師,他還能憑借一點小聰明,借助對方對他的輕視而逃脫,那麽,在面對五條久司的時候,他根本毫無辦法。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的掙紮都沒有意義。

五條久司的速度太快,哪怕方才出手的裏梅也沒有時間來趕到。

男孩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他閉上眼睛,幾乎接受了自己再次被挾制的命運。

“——咒術師,你在說什麽鬼話!”熾烈的拳風與這樣的話語接踵而至,直接将方才還試圖靠近的五條久司向後轟退了一米。

來人正是兩面宿傩。

星名今見露出一絲驚訝。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的戰場已經移動到了這一邊。

在詛咒之王向他伸出手來的時刻,他毫不猶豫地往前握住——像以往每次那樣,就順勢地被自己的兄長帶進了熟悉的、充斥着硝煙和戰争氣息的懷抱。

渾厚而狂暴的咒力在詛咒之王的身上流淌,卻讓星名今見感覺到了安心。

“哥哥……”他抿了一下唇,碧色的眼瞳裏蒙上了層水汽。七八歲的孩子再怎麽假裝成熟地可以靠自己,被大人保護起來的時候,反而會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鼻子也酸澀了起來,“……你怎麽才來?”

即使這是一場游戲,星名今見也已經切身地融入到了這裏,原本不懂的情感也漸漸能夠體會到了。

只是分開了短暫的、沒有超過一天的時間,他就已經想念兄長了,見到對方之後,更是抑制不住地感覺到了委屈。

對于玩家來說,他踏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一張空白的紙,而兩面宿傩是第一個拿起筆在上面描繪的人。

因此,對于星名今見來說,令世人全部都恐懼的詛咒之王,是他的港灣。

【當前錨點完成度:85%。】

“做得不錯。”兩面宿傩攏了一下星名今見的腦袋,淡淡地說道。對于一向從不會注意弱者的詛咒之王來說,這已經是相當高的評價了。

他坦然地表現出了對自己的弟弟庇護的态度。

“倒還真是令人驚訝。”五條久司看着他們以這樣的方式彙合,評價道,“兩面宿傩竟然真的會在意……嗯……自己弱小的血親?”

“如果我沒有記錯,兩面宿傩應當是殺了自己的全族吧?”加茂家主同樣站了出來,發言道。他确實派人調查過這位詛咒之王的過去。

畢竟,當初就是加茂家的旁系子弟去了星名家的宅邸做客,最終與星名家一起在那裏化成了灰。

“我也沒想到,你這樣的怪物,也還會獨獨留下自己的弟弟。”加茂家主不遠不近地站着,對着兩面宿傩說。

“這兄友弟恭的虛僞場面看着真讓人礙眼。”禪院勝也冒了出來,封死了兩面宿傩的退路。

他面色陰沉地望向站在另一個方向的五條久司:“喂,你偷懶歇夠了沒有?!如果不想出力,就趁早退出去,屆時功勞是我與加茂來分。”

“你不用說,我也會遵循天皇的命令。敵人還沒有打敗,你對于論功行賞倒是頗有心得。”五條久司對禪院家家主反唇相譏。

兩面宿傩本來就沒有耐心聽取這些貴族之間無聊透頂的對話。

此刻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他直接發動了最瘋狂的攻擊。

“領域展開。”

“【伏魔禦廚子】!”

領域就是一個小型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之中,所有的攻擊都附帶必中效果。

在兩面宿傩的領域展開之後,方圓數百米的空氣全部都被他化作了領域。所有存在的生物和非生物都受到無差別的攻擊——這是詛咒之王的領域特質。

對抗領域的方式,要麽是徹底逃開,要麽是用更強大的領域來對抗。

禪院勝扯開嘴巴,兩手擺出了術式:“領域展開,【嵌合暗翳庭】!”

領域瘋狂地對撞,現實的邊界被完全扭曲成了兩個世界的模樣,在空氣中具現出了明顯的分界。

五條久司飛到了數百米的高空之中,高高地俯視着下方的戰況,一頭銀色的長發被狂風吹得亂舞。

加茂家主站在禪院勝的旁邊,沒有貿貿然展開自己的領域。

感知中的世界已經幾乎徹底粉碎,星名今見閉着眼,抱緊了自己兄長的脖頸。

他的心髒在“砰砰”的跳動,速度很快,就像是感覺到了某種命運的召引。

那種召引,名曰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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