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更
第一更
小宅內一時安靜非常, 只能聽見窗外潺潺流水聲。一只黑鸫停在假山上,漆黑的眼珠子倒映出圓窗內相對而坐的兩道人影。
樊蕙蘭斟茶,萬天佑點香, 兩人做完事後就安靜立在城主身後, 都是青春正茂的年輕男女, 一個眉目間帶點英氣, 一個相貌秀麗堪比女子,一左一右站在青年金丹的身後, 堪稱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卷。
真玄子撫須誇贊一句, “遲道友真是個妙人, 既善煮茶, 又會風雅,就是對商賈一事, 不精通啊!”
煮茶說的是遲一懸自己做的奶茶,他自己喝的是加糖的, 給真玄子的是兌水的。
遲一懸道:“這沒什麽, 手下人精通就行了。不知曾道友不遠萬裏特地來朝歌, 所為何事啊?”
真玄子本名姓曾, 聞言他目光一閃, 推出來一只盒子。正是醫藥坊的丹藥包裝盒。
“既然遲道友這麽問了,那我也就直說了,實不相瞞,我問星門看中了道友的丹藥,無論是丹方,還是煉丹師, 我問星門都想要。不過遲道友放心,我問星門也是有頭有臉的門派, 必不做那種強取豪奪的下作勾當,遲道友只管開價,只要将貴地煉制出上乘丹藥的秘法告知,我問星門必然傾盡所能讓道友滿意。”
見遲一懸無動于衷,真玄子比了個數,“三萬靈石,再加美人十對,遲道友意下如何?”
遲一懸略感詫異,他當然知道真玄子帶了二十個美人過來,原本還以為是這好色老頭自己在路上享用的,沒想到竟然是給他準備的?
我遲一懸看起來很像那種色鬼嗎?
遲一懸皺起了眉頭,覺得自己的人格被看低了。“不必了,丹方不賣。”
真玄子卻不以為意,直接一拍手,就在遲一懸的地盤上将那二十人叫了進來。
十對美人分列兩邊一齊行禮,其中男女各半,但是乍一看還真分不出男女的區別,因為各個穿着紗裙塗脂抹粉,肌膚都是一樣的白皙細膩,身段也是一樣的單薄纖柔。
遲一懸一擡頭,看見其中一個長着喉結的沖他抛了個媚眼,頓時被驚得打了個噴嚏。
樊蕙蘭在旁冷冷道:“我們東家不喜香粉,還請真人将這些人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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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天佑臉色黑沉黑沉的,“這些庸脂俗粉,還不配送到我們東家跟前。”
不過兩個練氣凡人,竟敢随意插話。真玄子的面色陰沉一瞬,但看遲一懸面色冷淡不為所動,他眼神一轉,反而笑起來,“遲道友都沒發話,這兩個小友倒是着急,莫非你們兩個是遲道友枕邊的?這就開始開始呷醋了?”
這話一出,室內又是一靜,樊蕙蘭和萬天佑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眼神中氣怒交加,剛要争辯,卻被一只手攔下。
遲一懸擡手壓下兩人的沖動,又是一擺手,一股無聲的氣浪拂過,那十對美人頓時被一股隐形的力量推着,連同他們帶來的脂粉香氣,一道被趕出了門外。
迎着真玄子驚愕的目光,遲一懸正色道:“丹方給多少都不賣,曾道友請回吧!”
***
真玄子沒在朝歌多留,很快就返回了銀城的陳家。
他在廳內左右踱步,面色十足古怪,“三萬靈石可不少了,還送他十個美人,這都不要,莫非這姓遲的癖好特殊?”
唐小虎在旁邊聽着,沒有回話,他心知長老并不是在問他。但他心裏也不免有自己的想法,三萬靈石是很多,但是想要買斷人家的上乘煉丹秘法,肯定不夠啊!人家有這秘法,要不了多久就能掙回三萬靈石了,何必将丹方賣出去呢?
更何況,那位城主看着也不像想要賣丹方的樣t子。
真玄子卻不這麽覺得,他認為遲一懸不是不賣,是嫌給得太少。沉吟片刻,真玄子做主再加兩萬靈石,這回他沒有親自過去,而是照舊讓弟子代勞。
唐小虎于是帶着孟從恩又去了一趟朝歌,這次出城前他習慣地掏出十文銅錢,卻聽守城兵道:“你們是城主客人,就不必給出城稅了。”
遞過去的十文錢又被推了回來,不知怎的,唐小虎與孟從恩竟有種受寵若驚之感。可惡,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明明只是十文錢啊!
兩人這回沒着急走,而是在城門口又停留了一會兒,他們的身影藏在一根石柱後,聽見那個守城兵正和一些凡人叽叽喳喳說話。
“聽說那個問星門的長老給咱城主送禮,送了三十萬靈石和一百個美人呢!結果你們猜怎麽着?咱城主一個沒要!”
“城主真是高風亮節,要換做是我,就算不要靈石,也要把美人收下啊!”
“嗐你這小子長得賴,想得倒挺美!”
唐小虎與孟從恩:……
見鬼,什麽時候變成了三十萬靈石?這流言可真敢傳,他們掌門長老摳得很,買命錢都不舍得出這麽多!
兩人懷着古怪的情緒回到銀城,将結果告知了真玄子。唐小虎這回勸道:“弟子連遲城主的面都見不到,就被趕回來了,長老,看來遲城主是真不想賣。”
真玄子卻是不耐煩道:“你們這些小子能懂什麽。這世上就沒有靈石買不到 ,除非是靈石不夠多。”
接連被拒絕了兩次,真玄子的臉色也很難看,“五萬靈石都嫌少,這姓遲的也未免太貪心了。”
将弟子趕出去,真玄子用靈力催動傳訊玉符聯絡問星門掌門。
凡洲靈氣稀薄,傳訊玉符通訊困難,築基修士在這裏基本不可能使用傳訊玉符,而真玄子這樣的金丹中階,也是催動了好一會兒,才成功讓玉符亮起。
片刻後,玉符內響起了掌門模糊的聲音。
“曾師弟,事情辦得如何?”
真玄子就将遲一懸的态度一一說了。
果不其然,掌門聲音裏透出不悅,“五萬靈石和二十個美人他都嫌少?”
真玄子道:“現在要如何?”
兩人商議了片刻,覺得山高路遠的,要是攻打朝歌費時費力還費錢,況且說出去也不好聽,思及這種種顧慮,兩人一時都沉默了。
真玄子心道,這遲一懸要是個築基多好,那樣門中随便一個金丹長老就能給他滅了,但金丹可就不好搞了。哪怕是元嬰初階的掌門,也沒法輕易殺掉一個金丹。
這時就聽掌門道:“依你看,那姓遲的實力如何?”
“看起來是個金丹一層,但真正實力,不好說。”真玄子把他在城中神識受限的事情也說了,“能布下這麽一個禁制,這小子藏在水面下的手段恐怕還不少。”
掌門又道:“若是我再送你幾件法器,你可有把握重傷他?”
真玄子忙道:“萬萬不可啊掌門,買賣不成就傷人,這事兒要是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隔壁崆峒派只怕會揪着這事兒不放。到時候我們問星門的名聲可就要被他們敗壞了!”
其實他心中想的是,這掌門師兄可真夠奸的,我只是高姓遲的一階,又不是高他一個境界,真要把他打成重傷,恐怕我自己也讨不到什麽好處。拼着重傷給門派争來一個煉丹秘法,倒讓掌門坐享其成,憑什麽?
為了不叫掌門再生出這種心思,他勸道:“再說,打打殺殺的,要是引起三宗九門注意,反叫他們取了煉丹秘法,咱們豈不是竹籃打水?要我說,不論女修還是男修,都是貪財好色,現下他不肯,不過是送的東西沒搔到他癢處,一個年輕人,他能見過什麽世面?把那第一美人請來,不信他還能坐懷不亂。”
掌門果然被他這番話勸住了,略顯遲疑,“真能成?”
真玄子道:“必定能成,若是再不成,就是那小子不識好歹了。”
***
一連數日,問星門的人都沒再上門,遲一懸讓命器看了他們的行蹤,發現那夥人已經乘上鲲舟離開了銀城。
“奇怪,難道他們這麽簡單就放棄了?”
遲一懸覺得不太對勁,但鑒于命器監測不到那些人私底下的行事,他也就暫時将這事兒撇到一邊去了。
時間就這麽到了元宵。城中又一次張燈結彩過起了節。
蕭好女在朝歌的日子逐漸安穩下來。莫阿奶的鞋店從內城挪到城東來,鋪子不算很偏僻,蕭好女每天白天去工地幹活,傍晚就從莫阿奶那裏接點做鞋的單子,漸漸地竟然攢了一筆錢。
這天他交了貨,又背了一竹簍材料要走,還沒走出去兩步就被莫阿奶喊住了,“小夥子,等等喲。”
莫阿奶将一個油紙包塞進他手裏,對他道:“今天過節,我給你留了些元宵,回去熱熱就能吃了。”
那個油紙包沉甸甸的,裏面的元宵該有兩斤重了,蕭好女有些動容,他點點頭,在自己身上摸了一會兒,摸出一把錢給她,卻被莫阿奶拍開了,“把錢攢着吧!”
莫阿奶回去了。蕭好女把那包還熱着的元宵放在胸口的衣服裏,一路上胸前都暖呼呼的,暖得他都有點熱了。他回到租住的人家,剛剛放下竹簍,就被房東郝姥姥叫住了。
“好女啊,還沒吃飯吧!我家多做了些,過來一起吃吧!”
蕭好女愣了一下,就被郝姥姥拉到桌前,郝金花也道:“過年的時候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當時就後悔沒請你一塊吃年夜飯,這會兒正好補上,別見外,你住在我們家,我們也當你是半個家人。”
手裏被塞了一碗熱騰騰的飯,蕭好女垂眼看着面前冒着熱氣的菜,再看看郝家一家人的笑臉,只覺得眼睛被熱氣熏得發熱,他忽然站起來,略有點結巴道:“我、我去煮碗元宵給你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