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更
第一更
鄭九郎是在一年前才從東極洲來到東辰洲的。相比起其他出身凡洲的人, 他的進境飛快,進入問星門後很快成為一位長老的親傳弟子,而他之所以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都是源于他有一件特殊的命器。
剛剛入門時, 他就告訴所有人, 這件命器不在現實中顯形, 它只在夢中出現。
半晌後,孫靈岩睜開眼, 終于露出個滿意的笑。“此事你若是辦得漂亮, 本座大大有賞。”
鄭九郎當即欣喜若狂地俯身下拜, “多謝掌門。”
他表面激動, 然而垂下頭時,嘴角卻是往下撇的。
暗道:同門都說這位掌門摳搜, 這回可算是見識了,說什麽大大有賞, 連個具體的承諾都不給, 誰知道到時候給個什麽東西敷衍他。
好在今日入了他的夢, 日後也不怕偷不到他的東西。
鄭九郎起身後, 提出要一間靈氣濃郁的洞府, 以便他施展命器。
這點小事,孫靈岩自然一口答應。很快,他就将主峰旁的一座側峰給了他。
問星門內的靈脈是玄級上品,此靈脈還不足以催生出瑤山仙苑一般的景致,但也讓問星門內産生了有別于凡間的美景。紫色霞光挂在天邊,鄭九郎進了那座峰頭的洞府, 他深深吸了一口濃郁靈氣,而後從儲物袋裏掏出鋪蓋, 躺上床睡覺。
***
東極洲,朝歌。
興盛班在朝歌演了兩個多月,頗受本地百姓喜愛。
于是蔣班主左右一思量,決定帶着整個班底遷居朝歌。反正奉城也沒什麽可留戀的,對于一個戲班子來說,哪裏有喜愛他們的觀衆,哪裏就是他們的家。
更何況朝歌現在就他們一家戲班子,不趁此時趕緊占位置,将來被別人搶了怎麽辦?
他們非常利落将戶籍落定了,然後回奉城把家人接回來。
他們走的時候,仙門還沒攻打朝歌呢,等他們回到奉城的時候,朝歌打敗了仙門的事情都已經傳過來了。
這下子興盛班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鼎盛的時候,戲園子的門檻都要被人踩破了。若是曾經,蔣班主必然欣喜若狂,現在卻沒什麽感覺。
只有當百花班的人前來拜訪時,蔣班主才有了些情緒。她不悅道:“你們少東家以前怎麽作弄我們的,以為我都忘了嗎?”
百花班衆人面面相觑,茫然看着她。
蔣班主看他們裝傻,怒道:“嗬,還擱這兒裝是吧,叫你們少東滾出來!”
一個體态苗條的少女走了出來,顫巍巍道:“蔣班主,我就是百花班的少東。”
蔣班主睜大眼瞪着她……
百花班的人走後,蔣班主氣得在屋子裏嚷嚷,“這百花班可真夠無恥的啊,兩年前還幫着他們少東欺負我們,如今見我們跟朝歌有關系,就巴巴過來套近乎,還換了個少東家,真是吊死鬼當婊子——死不要臉!”
白夢真卻不生氣,如果說去年她還幻想狠狠打臉那個騙子,今年卻是興致缺缺了,自打在朝歌演出成功,獲得越來越多觀衆喜愛後,她漸漸地就不再關注以前的人和事,只一心提升自己的表演功底。不說外人,她現在連興盛班裏的自己人都不怎麽關注了,已然全心全意投入在自己的事業裏。
蔣班主見她是真的放下了往事,心裏的火氣也消了,熱火朝天地撸起袖子折騰搬家,不到晌午,東西就都收拾完,白夢真坐上馬車,翻開一頁新寫的戲本正要看,馬車忽然劇烈晃動一下,手裏的書就摔到了地上。
她聽見蔣班主在外面喊,“到地方了,都下來吧!”
白夢真愣了愣,怎麽才上馬車就到地方了?
不等她古怪,蔣班主已經掀開簾子拉着她下車。
眼前果然是朝歌城門,白夢真心裏的怪異散去,跟着大家走進城門,待守城兵搜查過馬車後,他們才有坐上馬車繼續走。
城東除了清淨的民居、熱鬧的市集外,還蓋了一處瓦舍,裏頭很大,專供百姓玩樂,興盛班因為很受百姓喜愛,在瓦舍內有一間很大的園子。租金雖然不菲,但他們收到的打賞和票錢也多。
興盛班一回來,就有百姓圍上來,說要請他們戲班子排一出新戲,叫《城主痛打弱雞問星門》。
興盛班自然滿口答應,立刻就叫了班子裏的書生去寫。
白夢真就繼續去看她的戲本了,只是剛剛翻開一頁,還沒來得及看,房門就被人推開了,一個年輕男人站在門口,柔聲慢語喚她,“真真,是我,我回來了。”
白夢真一看見他那張臉,就恍惚了一下,随即怒上心頭起,“鄭九郎!你還敢來!”
鄭九郎一步步走近,“真真,我有事要求你。”
一對上他的眼睛,白夢真就神思恍惚,她一下忘了這人曾對她的打壓傷害,心裏竟不由自主泛起甜蜜來,“你說。”
鄭九郎道:“去城主府的路怎麽走?你帶我過去可好?”
白夢真渾渾噩噩地點頭說好。她一站起身,桌上的戲本就被袖擺掃落地面,她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見那戲本上的字竟是翻轉的。
這字怎麽是反的?
白夢真忽而一陣心悸,她驀地睜眼,這才發現自己仍在馬車內,蔣班主大嗓門還在吆喝,讓班底快點,要不然天黑前趕不到驿站。
“原來是夢麽?”
白夢真卻已經記不清剛剛夢見什麽了。她正要繼續看戲本,忽然又是一陣困意上頭,不由自主又睡過去。
等她睜眼,發現自己正站在朝歌的戲臺上,唱的是一出《神女下凡》的舊戲。
這出戲,講的是人間帝王與天上神女相戀的故事。
白夢真恍惚記得,自己已經唱過這出戲了,還是在大年夜的時候,當時朝歌一片熱鬧,好幾位城主身邊的紅人也來看戲了。他們就在臺下第一排坐着,都是誰來着?
白夢真正要往臺下看去,手中忽然一沉,她低頭一看,一冊戲本不知何時握在她手中,戲本随風翻開,白紙黑字,都是反的。
白夢真又一次驚醒。
***
東t辰洲,問星門。
鄭九郎臉色難看地翻身坐起,他沒想到,兩年前那麽愚蠢的一個女人,兩年後竟然這麽難哄。
“不對,不對……”鄭九郎在洞府內焦躁踱步,“一個普通人怎麽能連續抵擋我兩次?”
鄭九郎驀地想起夢中情景。
第二個夢時,白夢真站在戲臺上,戲臺下空空蕩蕩都是看不清面貌的影子,當時只要白夢真往下面一看,只要她夢到臺下人的形貌,他就能借着白夢真的夢進入那幾人的夢,可在最後關頭,白夢真手裏又忽然出現一冊戲本驚醒了她。
“難道那是她的命器?”鄭九郎思索時,他肩頭有一只圓滾滾的粉色小東西緩緩顯形,這小東西渾身絨毛,無眼無耳無口,卻又一根長長的鼻子垂下來,正他的命器。
他對外稱他的命器無法在外顯形,不過是騙他們的。
很快,他想到思路,繼續入夢。
***
東極洲,朝歌
蔡婆婆晌午時小睡了片刻,醒來的時候對孫女道:“興盛班答應排新戲了,就那個《城主痛打問星門》那個,不知幾天能寫出來,咱們今晚先看他們別的戲。”
孫女一邊寫作業一邊回道:“奶奶您做夢了吧,興盛班搬家還沒回呢!”
蔡婆婆愣了愣,竟是做夢麽?那這夢還怪真的。
而此時身處奉城的白夢真又一次做了夢,她夢見衙門裏的一位吏員上門,說城主宴客,請她去唱一段,只是衙門事務繁忙,請她自己去城主府。
“城主!”白夢真被這巨大的榮幸沖昏了頭腦,也忘了追究裏頭的異樣,她甚至沒看清這吏員長着一張鄭九郎的臉,當下欣喜地往城主府而去。
鄭九郎就這麽一路跟着她抵達了城主府。那竟是一座看着不顯山露水的小宅。
堂堂金丹真人,住這麽小的地方?
鄭九郎跟着白夢真走進小宅,然而進了門,眼前的場景卻是興盛班裏頭的樣子,連城主都是個紙紮的!
鄭九郎氣了個倒仰。辛辛苦苦半天,感情白夢真自己根本沒進過小宅,更沒見過城主,她沒見過她也不說,自己想象了個小宅內的模樣,想象不出就把興盛班的樣子剪了貼過來,這個蠢女人怎麽也不想想,金丹真人的住所,能跟一個戲班子一樣麽?
眼見白夢真開始對着那個紙紮的城主唱起戲來,鄭九郎氣醒了過來。
“這樣下去可不行,好不容易進入仙門,可不能叫朝歌毀了問星門。”
鄭九郎又想出一個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