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啞巴
第003章 啞巴
“阿聽,介紹一下,這是冉雪的姐姐,叫冉伶。你們小時候一起玩過的,比你大三歲,還記得吧?都好多年沒見了,可能沒什麽印象了,正好你和小雪回來,她也在家裏,就叫她出來跟你認識認識,同齡人,多交流交流。”
冉伶端坐在她父親身邊,被介紹給虞聽,虞老爺愛好插嘴:“記性哪有那麽差?我老爺子還記得呢,以前成天圍着人家轉,伶姐姐伶姐姐的叫,跟小雪三個打成一片,感情好着呢。”
“是嘛?爺爺記得那麽清楚?”虞聽看向冉伶,順勢打了個招呼:“伶姐姐好。”她叫得很順口。
女人将長發別與耳後,幾縷短些的發絲仍然垂于她的臉側,勾勒着她清晰的輪廓。她皮膚很白,像是寒冬時冷色調的光照着的白牆,看起來不太健康。可也不顯得枯萎厭世,她紅唇飽滿,眼眸潋滟又明媚,盛滿了柔情。
她沒出聲,沖虞聽柔柔地彎了彎眉眼,當做回應。
鄭沁燕笑着解釋道:“伶伶啊,小時候出了點事,現在說不了話,發不出聲音。嗯…要是想聊天的話,你們可以加個微信什麽的。”
說不了話,發不出聲音……啞巴?
虞聽先是驚訝,下意識感到遺憾。冉伶很漂亮,是那種一眼驚豔,且很有韻味,會越品越醇香的美麗。她的聲音會很好聽,應該像山澗溫暖的泉水聲,虞聽已經先入為主的這麽覺得。
出于禮貌,虞聽也笑了笑:“好啊。”卻沒有掏出手機的下一步動作。
“小雪啊,在那邊辛苦了吧?都好幾個月了才回來一趟,來,嘗嘗張姨做的,你最愛吃的,阿聽,也是,嘗嘗我們家的菜……”
話題并沒有在冉伶身上停留多久,話題回了個頭,重新圍繞着冉雪。在熱鬧的氛圍裏,冉伶的人像她的聲音一樣安靜、沒有存在感。
關于冉伶的記憶,浮出水面的幾乎等于空白,回憶起來挺費勁。虞聽通常不喜歡做費勁且沒有意義的事,但此刻卻莫名地想去深掘。
她太陌生了,對于這樣一個陌生又令虞聽感到有些新奇的女人,虞聽會好奇自己跟她有過一段怎樣的過往——大概是在小學時期。
她們上的同一所小學。因為同校,又住得近,虞聽又寂寞,有交集是必然的。但仍然找不出什麽更具體的回憶,找她玩過,大概是跟冉雪玩順帶的。
從前她好像真的将她稱呼為“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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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聽腦海裏想着這些,漫不經心地剝着蝦,飽滿的蝦仁裝滿了一小碟子,她輕輕一推,推到冉雪面前。
冉雪眼神一僵,抿着唇第一時間沒露出半點喜悅。
虞聽柔聲說:“記得你很愛吃這個。”
“嗯……”冉雪應得含糊,好在其他人沒察覺到什麽異樣,權當冉雪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好意思。鄭沁燕捂着嘴笑,跟她老公竊竊私語,不用猜就知道再說:看,阿聽對我們家小雪多好啊。
見虞老爺子也樂,冉隆堆滿肥肉的臉笑意根本壓不下去。
“多吃點。”
而身為這場恩愛主題的主人公的虞聽卻分得出心來,若有若無地察覺到一道目光。她看着冉雪将沾了料汁的蝦放入口中,再若無其事地将臉正回,半道上,“恰好”撞上了冉伶的視線。
與虞聽對視在一起,女眼眸輕顫了顫,長睫如羽扇一般垂了下去。
她不會說話,所以自然而然的,她的眼睛很靈動,像是包含了春天的一整條溪流,蘊含着很多需要敏銳捕捉的情緒。
視線被虞聽捕捉到的瞬間,她流露出了慌張,又不太慌張的情緒。
給虞聽帶來又一份新奇感——她在看什麽?
虞聽向來是敏銳的,覺得剛才那個眼神和不久前在二樓,她看冉雪将自己拉進房間裏的眼神很像。
是什麽?
都有些什麽?
在餐桌上,虞聽扮演着溫柔體貼的伴侶,對冉雪照顧有加。一整個飯局,她都若有若無地察覺到那道柔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晚些了,飯桌上的話題再度轉移,虞老爺子和冉隆持續聊着生意上的事,這時候小輩就坐着聽,多學習多了解多陪伴。可冉雪坐不下去,渾身的不适。偷看了虞聽幾眼,得到同意的眼神後放下碗筷,拉虞聽當擋箭牌,笑眯眯地說:“爸媽爺爺,我吃完啦,先跟她上去喽?”
有虞聽在,再不禮貌的舉動都能得到父母的寬恕。小情侶溜之大吉只會惹得長輩一陣欣慰的笑。
離開餐廳,兩人牽着的手便松開。冉雪不願多牽,不知道對她的“真愛”已經有了怎樣的承諾,不願多背叛。
說來真是諷刺。
“你去哪?”
虞聽轉了方向,沒打算跟冉雪上二樓,冉雪扭過身子問她。
“透透氣。”虞聽沒帶感情說道。
聽冉雪歇斯底裏過後的厭煩情緒讓虞聽不想再跟她共處一室,也許是演戲演累了。此時正直最後一縷太陽光落山之際,虞聽沒再理冉雪,甚至忘了她又跟自己說了些什麽理所應當的話。順着記憶走進後院。
冉家後院視野好,沒什麽遮擋物。仰望一整片橘紅色的天空,只有樹的一角和幾只飛鳥作為陪襯。
這兒沒人,虞聽随意找了張石板凳坐下,從口袋裏翻出煙和火機,慢倦地翹起腿,點了一根。
紅唇中吐出霧氣,煙圈朦胧了晚霞,虞聽眯了眯眼,懶得像只心事頗多的狐貍。
思緒随煙圈一同飄散,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這不是冉雪。虞聽可以毫不猶豫地确定。
冉雪不會回頭找她,也不會這麽輕盈緩慢。虞聽緩緩轉過頭去,對上了一雙跟冉雪有三分像,又獨一無二婉轉的眼眸。
虞聽看了她兩秒,沖她挑眉笑了笑,打招呼:“伶姐姐。”
虞聽聲線輕柔,很有禮貌。冉伶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略顯局促地彎了彎唇當做回應。她停在虞聽面前。
“怎麽了?你也出來透透氣嗎?”虞聽自來熟地問。
太陽落了山,冷風像找到了空子從宇宙之外鑽進來,作祟。
女人身形纖瘦,皮膚又白得過分,在涼風中只穿着一襲吊帶裙,裙擺如波浪般以一種極為優美的弧度擺動着,她美得毫無攻擊性,甚至美得羸弱,着實讓人擔心會不會下一秒就被風吹散了。
與生俱來帶着一股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氣質,跟她妹妹冉雪天差地別。
冉伶搖了搖頭。
“那……?”
冉伶朝她攤開手,一枚銀色戒指靜靜躺在她掌心裏。虞聽看了眼,掀起眸子看她,心中了然。
“我都沒發覺它丢了。”笑了笑,沒掐煙的那只手輕輕将戒指從她掌心撚了回來,虞聽道謝:“真是謝謝你。要不是你注意到,這麽小的東西,丢了的話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冉伶再一次輕輕搖頭。
“起風了,你穿得好少。要不要回去多加點衣服?”虞聽就自己所想的關心道。
對于兩個并不熟的人之間,這有點兒像趕人的意思,不過冉伶沒有要走,她幾乎可以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虞聽,虞聽也泰然自若地同她對視,就好像這個來得無厘頭的對視一點也不奇怪。
虞聽向來掌握主導地位,很少會覺得尴尬。
半晌,冉伶掏出手機來打字,又往前走了兩步,興許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是高高在上在質問人,她在虞聽面前蹲下`身去。
兩人的位置瞬間做了個調換,虞聽的視線怔然地随着她低下頭去。
女人的手輕輕蓋在了她膝蓋上,觸感隔着一層柔軟的綢緞更柔軟地壓下來,虞聽很快意識到她是在向自己借力,且借得十分自然。
像一只很冒昧,又有禮貌的貓。
【你不加我的微信嗎?】
發光屏幕後面是女人仰視着她的,表情很認真,又好似帶着些淺淺的恰到好處的難過,虞聽慢半拍地回憶起來不久前在飯桌上的客套。仍然有些驚訝,她會把那些放在心上。
指尖掐着煙,燃出的煙霧霧萦繞在她和冉伶之間,虞聽剛想說話,女人把手機給收了回去,再一次打字。
給她看:【我等了很久,等不到你】
【是不是我太冒昧了,你不願意我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