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嗚咽聲自微弱漸大,蜷縮的少年猶如瀕死的困獸。

原本奄奄一息忽而瞳孔放大又迅速潰散,捂着腹部趴在地上幹嘔。

老姆的哭叫聲擾得人心煩,似乎又嫌少年不夠“賣力”,老姆一巴掌拍在少年腹部,更是喊破了嗓,“我的兒啊!你可別丢下阿姆啊!”

程大夫和醫館裏的藥師看不下去了,那少年臉色蒼白,滿頭冷汗,一看便是中了毒。

藥師不忍心,走上前對着大漢道,“不如這樣,先讓我們診斷一番?莫要可憐了娃子。”

“誰知道你們打了什麽主意!”那大漢一把粗魯得将藥師推開,少年疼得死去活來,大漢卻硬是不準他人近身,“那日你們亂開藥害得我兒受折磨!我已找了其他大夫看了,大夫說是單方出了問題。你這黑心大夫,竟把金銀花開成了鈎吻!現下,你們還想如何害他!”

藥師一愣,轉頭看向程大夫。他們醫館的金銀花均是從程大夫哪兒采進的,那日的單方的确配了金銀花……

程大夫見藥師盯向自己,氣不打一處來,大罵,“糊塗!我怎地可能連金銀花和鈎吻都分不清!”

鈎吻便是那斷腸草,長相與金銀花極其相似。兩種皆為黃色,只是那斷腸草枝葉略大、質地略為光滑而金銀花多了些許白絨毛。若不仔細區分,尋常不懂藥理之人是看不出個什麽來頭的。

顧淵那日是跟着程大夫上的山,金銀花也是由他曬的,泡的茶也喝了,的确無礙。

“我能作證。”顧淵出了聲,“程大夫采的金銀花是我曬的,泡的金銀花茶我也喝了,并無問題 。”

程大夫緩了口氣瞪向大漢,大漢毫不示弱,“誰知你們是不是撒謊?是不是自己把藥材弄混了?”

“絕不可能!”程大夫氣得發抖,他的藥材一一分類整齊,怎地可能會出現此等常識性錯誤。

周圍叽叽喳喳,似乎壯了那對夫夫的膽。漢子更加蠻橫起來,老姆哀聲不斷。

只是可憐那少年,疼得打滾。

慕臨安悄悄給顧淵使了個眼色,顧淵微微點頭。眨眼間,就見一道身影趁老姆擦淚間,沖了出來一把将地上的少年抱起來。抱在懷裏便跑,也不顧老姆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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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快放下人!”老姆急得跳腳。

“快!抱到後院去,先灌碗鴨血,趕緊兒清下胃!”藥師吩咐道,程大夫跟着顧淵走了。

那大漢見人被抱走,上前就要搶人。一只手橫貫而出将他給攔住,他順着手臂一望,只見一張蒼白羸弱的書生臉。大漢冷笑一聲,捏着那人的手便要揍人。

“你敢!”家仆打扮的大漢呵斥。

大漢還未動手就被兩名更為熊腰虎背的大漢給鉗制住了,其中一名大漢彎下腰詢問,“少爺?”

“咳咳……”那少爺掩着口鼻輕咳了兩聲,掃過被鉗制的大漢和傻了眼的老姆,眉宇間難掩的嫌惡。

“市井小民、惡人為患!”語氣幾分孤傲,“我便是看不下去了!那北街的流浪兒竟被你們這些東西如此糟蹋!前些日這少年還笑得燦爛地接過我賞的銅板,今日卻被你等弄得奄奄一息。一個無父無姆的流浪兒何來的親人?你們作何居心?誣陷醫館、手段卑劣、心思龌龊!跟兩個惡人還講什麽禮?”

他別過頭,仿佛多看一眼都玷污了眼,“李福,搜搜他的身,看看有無錢兩。”

名喚李福的大漢搜了身,的确搜出了一袋錢,打開一看,滿滿碎銀。

“一介莽夫,怕是收了人家的錢袋,袋上沾的鈎吻味都未散盡。”書生又道,“直接将這二人送官府罷。”

話音一落,老姆便吓得四處逃竄,只剩下慫了膽的大漢。

慕臨安見事暫時解決,便擡腳往後院走。

“等等——”書生喚住了他,“我同你一道去看看。”

慕臨安點了頭,倆人一道進了後院。

後院的廂房裏,少年已經被灌了一碗鴨血,做了清胃的處理。他嘔了半響,把前夜的馊飯都嘔了出來。

整個人都半死不活。

“幸好鈎吻用量小,還算有點兒良知。”程大夫為少年把了脈,抹了把冷汗,“先開個單方解毒,在看後續情況。”

程大夫寫完單方,藥師接過一看,臉上有些凝重。

單方是最簡單的解毒單方,綠豆、金銀花和甘草。雖說鈎吻用量微小,但劇毒。那少年身子骨弱,承不住重藥。用這單方也是沒法,只能看造化。

“這是……不好?”書生看了眼臉色凝重的藥師,又看向床上的不省人事的少年,沉了臉。

“外邊說罷,讓他休息會。”顧淵瞧着氣氛不大好,出了聲。

他這一出聲,書生才注意起顧淵。書生盯了半會,忽而一抹疑惑滑過眼底。

一群人回到了前廳,人已經散了。今兒的義診看來是做不成了,只得早點兒回去。程大夫總歸是有點兒脾氣的,剛才還好,情況危急,也倒忘記了。現下,他瞅見藥師一下子來了氣。

“你怎地覺得我連金銀花和鈎吻都分不清!”小老頭上了脾氣,吹胡子質問人家。

那藥師大腿一拍,一連哎喲了幾聲,“那不是情況危急我慌了神麽?我哪裏是懷疑您咯?我就是瞧您順眼就順着看過去了。”

“你覺得我連金銀花和鈎吻都分不清?”小老頭不依不饒。

“哎,我的錯我的錯……”藥師苦了臉。

程大夫又直哼哼,顧淵一瞅就樂了起來。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一道聲音打斷了顧淵,就見那書生盯着自己疑惑道,“你有些眼熟。”

顧淵心底咯噔了一下,正了臉色正想問點什麽,就聽程大夫道,“你個糟老頭!就是覺得我分不清鈎吻和金銀花!呵,慕哥兒咱們走!”

說着就拉着慕臨安往外走,顧淵還不知狀況地在那兒杵着。

“我呢?怎麽丢下我了……”顧淵無奈地瞅着前邊倆人,“程大夫!”

慕臨安問聲回頭瞅着他笑,眼底些許幸災樂禍。

無奈至極,“連你也是……倒是等等我唉,臨安——”

顧淵拔腿準備走,誰知被那書生攔下了。書生眼睛一亮,指着前邊走遠的背影,語氣急切,“你喚他什麽?”

剛才還說他眼熟,現下又問臨安,這人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問臨安做什麽?顧淵心底不滿,盯了書生一瞬。

“與你何幹?”說完,便掙開追了出去。

書生還想去追,就聽裏邊藥師問道,“您來拿藥的罷?”

他不甘地朝外頭望了眼,點了點頭,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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