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要娶她
第44章 我要娶她
門軸發出輕微的聲響, 警衛員率先走進來,對着謝其林和謝梁禮微微颔首。
一樓廚房的廚子和幾個保姆聽見動靜,互相對了眼神, 都輕手輕腳地往外走。
門被重新關上,一樓客廳只剩下三個人。
一樓通往室內花園的門窗早早地被保姆們打開通風,這是方雪穗在這裏的習慣,她喜歡敞亮通風的室內, 後來這個習慣被長久地保存下來, 這麽多年沒變過。
幾縷清新的晨風悄然而入,客廳的時鐘指向八點半。
謝其山十年如一日地偏愛中山裝, 衣領下方第一粒銅扣永遠一絲不茍地系緊,陽光在他額頭上勾勒出幾道淺淺的皺紋。
但事實上,謝其山比謝其林看起來更年輕。
謝其林往門邊兒挪了幾步,臉上的怒氣未消, 但高高揚起的手已經放了下來。
謝梁禮低聲喊了聲:“阿伯。”
謝其林卻沒動, 一聲二哥卡在嗓子裏, 喊不出來。
謝其山探究的眼神看過去,開口威嚴:
“老四, 我說過這件事不需要你處理,你瞞着我回來做什麽?”
這話盡管帶着幾分責備, 但謝其山的表情沉靜, 看不出任何情緒。
反倒是謝其林先冷笑了起來。
兩兄弟在梁今禾的葬禮後, 關系變差, 而謝梁禮在謝其山的支持下徹底接手謝氏後,謝其林便仿佛同這個家裏的所有人徹底鬧翻, 連兄友弟恭、父子情深的戲都不再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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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其林的嗓音帶點兒自嘲,銳利的眼睛眯起, 語調輕描淡寫的:
“你能回來,我不能?”
謝其山的臉色沉了下去,卻沒有發作:
“老四,你怪我攔着你,可你回來做了什麽?自己細想想。”
謝其林昂首立着,一點兒頭都沒低:
“我回來當然是為了謝氏,我親手造出的好局面,到現在,被糟踐得稀巴爛。”
謝其林幾乎把半生心血耗在了謝氏的擴張上,當初他堅決不同意謝氏往娛樂板塊擴張,如今更是露出毫不隐藏的不忿。
他再次強調:“我都是為了謝氏,二哥,你一t定要等謝氏全爛了,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
謝其山恨鐵不成鋼地對他搖了搖頭:
“老四,你太自滿,一個明星扶不起來,能有多大影響?對賭輸了,謝氏難道輸不起。你非要和一個女人較勁兒,一定要叫人白白看笑話?最關鍵的在哪兒,你還是沒明白,非要一家子人離心,叫人看笑話?”
謝梁禮的眼睫顫動了幾下,他攥緊了手指,“一個女人”指的當然是方雪穗。
謝其林幾乎把冷笑挂在了臉上,但他還沒開口,原本一直沉默的謝梁禮卻突然打斷兩人的争執:
“她不是一個女人,她是我愛的人,我要娶她。”
謝其林的冷笑中逸出幾絲痛快的恨意,他對着謝其山諷刺:
“瞧瞧,二哥,聽見了麽,和我吵個什麽勁兒,咱倆有什麽意思?”
謝其林擡腿就往外面走,留下一句冷漠的質問:
“這些年你身在高位,是憑空到的那個位置?二哥你自己也該細想想,是我要和家裏離心,還是你存了私心?”
謝其山顧不上理會謝其林的冷言冷語,他鐵青着臉轉向謝梁禮:
“遙遙,你剛才說什麽?”
謝梁禮對上謝其山的視線:“我要娶她。”
“砰——”
不容置疑的耳光打在謝梁禮臉上。
清脆的聲響,在一樓空蕩蕩的空間裏回蕩,震得人心頭一顫。
謝梁禮的頭被打到偏在一邊兒,臉頰瞬間泛起了不自然的紅暈,緊接着是逐漸顯現的淤青。
但他居然帶了點兒古怪的笑意,輕聲問謝其山:
“阿伯,要不再多打幾個?”
謝其山指着他:“謝遙,我把你慣壞了。”
謝梁禮卻站直了身,不鹹不淡地道:“還打嗎?不打我回去睡覺了。”
他近日睡眠不好,除了在公司,就是補覺,提不起精神做其他事兒。
謝其山盯着他淡漠的表情,反而不說話了。
謝梁禮頭也不回,沿着樓梯慢慢地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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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謝梁禮一直呆在樓上,除了保姆過來送飯,誰都沒見。
寧川晚上到時,正見保姆端着餐盤下來,餐盤裏的飯沒動,只動了幾口菜。
她對着寧川搖了搖頭:
“哥兒現在氣性大,寧秘書您勸勸吧。”
寧川并沒有勸謝梁禮,只是把今天公司發生的事兒據實相告:
“謝老先生早上離開南亭路別墅後,去了公司。”
謝其山退下來以後,大家不再稱職務,而是叫他一句謝老先生。
至于謝其林,則被稱呼為老謝總,以作為區分。
寧川平靜地陳述:
“秘書室六位秘書,除了我,都被關閉了權限,現在全進不去您的辦公室。”
謝梁禮正在看書,他仔細地讀完,才去翻下一頁。
寧川問他:“老板,您要和謝老先生硬扛下去嗎?”
謝梁禮站起身拿了一支筆,準備勾畫書裏的某個句子。
寧川萬年不變的标準冷靜臉出現裂縫,幽怨地喊了一聲:“老板!”
終于得到一句回應。
“怎麽,你擔心被阿伯開除嗎?”
寧川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凹陷下去:
“老板,我怕你鬧大了又贏不了,到時候州官放火,百姓遭殃,我和我的年終分紅通通完蛋!”
謝老先生如果遷怒,當然第一個遭殃的就是謝梁禮的心腹。
比如電視劇裏的老爺太太,如果少爺犯了錯,通常挨打的就是少爺身邊的小厮。
每次看到少爺嘴硬不肯低頭,寧川甚至想沖進電視裏,替小厮扇少爺幾個嘴巴子。
這并不是因為寧川自願代入小厮,其實謝梁禮更像某個百年老店的大掌櫃,他則是大掌櫃最信任的二掌櫃,能拿分紅,某一天會帶着在大掌櫃身邊學到的本領,積累的知識,出去創業自立門戶。
可問題是,大掌櫃他上面還有個一手遮天的人物,即使已經離開權力中心,可人家曾登閣拜相,門生遍地,袖子一抖落便能左右局勢。
謝家到謝梁禮這一代,只有這樣一個能接手家業的孩子,謝其山再生氣都只是生氣,他不會動謝梁禮。
而且寧川總覺得,謝其山對謝梁禮雖然嚴厲,但他對謝梁禮的感情遠超叔伯和侄子之間的感情,或許是因為他自己沒有孩子,謝梁禮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孩子。
可悲的是,在謝家這樣的地方,即使再深的感情,也得屈從于某些利益。
寧川忍不住提醒謝梁禮:“老板,咱這是真鬥還是假鬥啊?”
真要和謝其山鬥,他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謝梁禮斂眸,手裏的書又翻過一頁,他沒有回答寧川的問題,反而問:
“她怎麽樣了?”
寧川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老板,她今晚肯定睡不着。”
方雪穗的電影明天上映,她已經知道謝其山回來的消息,估計她會失眠到天亮,因為即使是在電影上映的前一小時,都有可能被緊急撤檔。
謝梁禮沉默地抿了下嘴唇。
寧川好心地提醒:“老板,謝老先生不會同意您娶方小姐。”
謝梁禮幽幽的目光盯着他:“我知道,而且就算他同意了,方雪穗也不會願意和我結婚。”
嗯,寧川想,很有自知之明的一句話。
謝梁禮用筆在書上畫了一筆,似乎是圈出了一個句子。
“寧川,我小時候想去學騎馬,他不許,因為他戰友的小兒子是騎馬摔死的,他親眼看見那孩子的慘狀,後來我就說那學氣.槍吧,他本來也不同意,但為了不讓我學騎馬,最後同意了。”
他帶了點兒莫名的笑意:“那一代不就這樣麽,多少年前就有人寫了,你要拆屋頂了,他們才會同意開窗。”
哦,是魯迅寫的,“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裏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寧川瞬間明白了謝梁禮的意思。
謝梁禮要的不是結婚,而是不讓謝其山插手方雪穗的新電影。
可是,他問了句:“老板,可是方小姐要的恐怕不止是電影上映,她心裏為着林豆豆的那口氣如果不出了,永遠不會善罷甘休。”
謝梁禮笑了笑:“那就出吧。”
寧川有點兒發愣:“老板,值得嗎?”
他問的是,為着方雪穗,值得嗎。
謝梁禮沒有猶豫:“值得。”
人人都覺得方雪穗愛錢,可謝梁禮知道,所有人都愛錢,方雪穗也愛。
但她和其他人不同。她如果要錢,會直接說出來,不會拐彎抹角地設計,而且如果她要一百萬,只要他給足了一百萬,那麽她就絕不會再找別人要更多。
她比其他人都貪心,但又比其他人都不貪心。
方雪穗走的那幾年,謝梁禮并不是全然不知道她的動向。
相反,每周都會有照片準時送到南亭路別墅。
方雪穗在那些鏡頭裏,有愁眉苦臉的,有開懷大笑的,什麽樣兒的都有。
她始終是一個鮮活的、帶着活人味道的,真正的人。
他喜歡活人,和他不一樣的活人,像她那樣的,但世界上只有一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