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往複幾次
第52章 往複幾次
方雪穗的行程, 謝梁禮一直知道。
今天早上她有個電影采訪，結束後會去海選現場挑演員。
方雪穗正在給她回國後的第二部影片選演員，和《驚鵲》不一樣, 這部影片目前僅僅只有一個劇本，但已經有了好幾個大投資，投資人想塞演員的不少，但通通被方雪穗拒絕。
方雪穗一錘定音：海選。
她如今炙手可熱, 自然在選演員這件事上有絕對的話語權。
投資人們塞演員, 無非是想捧紅自己人，其實最終目的也不在于錢, 而是賺錢。
方雪穗不接受塞人，但願意讓利。
這樣一來，投資人們直接賺更多錢，也就不執着于一定要塞個幹弟弟或者幹妹妹了。
《驚鵲》的主要拍攝場地在山裏, 而第二部戲的取景地還沒定下來, 現在仍在海選階段。
海選現場定在玉鶴飯店。
玉鶴飯店坐落在濱瀾外灘, 據說是港城富商在民國時期投資建造，采芝加哥學派的哥特式風格, 門口有一尊展翅欲飛的玉石白鶴，造價七百萬歐, 飯店內奢華無比, 華麗的八角形彩色玻璃穹頂, 上方的圖案繁複精美, 融合傳統東方元素和西方藝術風格。
方雪穗在讀大學時做過一段時間的大學生家教，有一家雇主家就在濱瀾外灘附近。
傍晚她家教結束, 尤其是冬季，那個時間點, 天總是蒙蒙黑了，她曾經無數次步行經過玉鶴飯店，看見飯店的外牆被金碧輝煌的燈光覆蓋，像一座奢華無比的金色水晶宮殿。
她總是刻意放慢角度，讓金燦燦的光照在身上的時間更多些，似乎這樣做，就能一分錢不花地分走幾分繁華和奢華。
方雪穗知道玉鶴飯店最便宜的套房要一晚4888元，至于最貴的，則上不封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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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數次想過，如果有一天，她有錢了，能夠踏入玉鶴飯店，會是什麽模樣？
是好奇地東張西望，還是大氣不敢出的小心翼翼？
都不是。
方雪穗第一次進玉鶴飯店，是在這裏挑演員。
《驚鵲》電影有一幕取景在某中外合辦的酒店，電影上映後順勢推出“驚鵲套房”，順勢小火了一波，據說這家酒店是玉鶴飯店的對頭。
玉鶴飯店是老派紳士飯店，端着高級飯店的架子，在官方微博上回怼“驚鵲套房”是投機取巧，被網友們噴得狗血淋頭。
但方雪穗竟然空降評論區，一張巧嘴把罵人的網友全部怼了一遍，親自下場幫玉鶴飯店說話。
主要是因為“驚鵲套房”蹭了電影熱度，又沒給錢，而玉鶴飯店財大氣粗，在方雪穗下場評論的第二天便聯系到她，稱可以免費提供海選場地。
連海選都是在玉鶴飯店，這樣的噱頭一出，方雪穗的電影未拍卻已經身價倍增。
玉鶴飯店共有27個廳，牡丹廳拿出來給導演和工作人員休息，待選演員們則在海棠廳、芍藥廳、風尾廳等候。
這回海選是主演和配角們一起選。
主演連續面了七天才把範圍縮小到四個人，方雪穗實在覺得審美疲勞，所以四選二往後放放，今天先挑一波不重要的配角。
即使是配角，但親自來現場的不少，視頻面試的也多，還有寄照片、送簡歷過來的。
在這個圈子呆久了，方雪穗見過不少漂亮的女人、男人，但一次性、集中地同時見這麽多，最近是破天荒第一回。
不重要的配角除了特色配角，要選的多半是花瓶，就是負責在劇中保持美貌、提高整個電影的顏值水平的演員。
所以在外貌上反而更加苛刻。
為着海選，李明已經在玉鶴飯店住了一周。
《驚鵲》是方雪穗威逼利誘、好話歹話說盡，才把李明忽悠過來當副導演的，但到了這第二部戲，不用多說，李明自己就跟着t來了。
到玉鶴飯店海選現場，李明第一句話就是：“嚯，真是氣派，今兒開眼了！”
但兩人顧不上欣賞玉鶴飯店有多豪華，選演員這件事十萬火急。
方雪穗用眼神示意他，客氣話免了，趕快開工。
方雪穗和李明已經混成老熟人，甭管是挑演員，還是選妝面兒，互相一個眼神兒就知道對方鐘意哪一個。
一疊照片裏，方雪穗拿筆圈了一個男演員的照片。
她指着照片對李明說：“雖然只露一次臉，但畢竟是神仙的後代，仙氣飄飄必須有，這個男演員長相雖然好，但還是找個嘴巴更小一點的。”
仙氣飄飄的男演員，嘴巴太大的話，實在不太像樣。
“可以考慮給他類似個反派心腹之類的角色，這種桃花眼化暗黑系煙熏妝，肯定出衆。”
雖然有一張大嘴巴，但那雙桃花眼卻拯救了整張臉。
李明往那照片上一瞧，笑着對方雪穗道：
“有眼光，這小男孩兒在學校專門演舞臺劇反派，臺詞功底不錯。”
方雪穗同他打趣：“得，別的不敢接，但誇我有眼光，那還真是。我這一雙眼睛厲害着呢，上輩子火眼金睛來着。”
但其實李明這話還真不是商業純誇。
那小男孩兒他有過一面之緣。
李明回母校當舞臺劇評選嘉賓的時候，正碰上這小男孩兒演一出劇的反派二號。
雖然是男三的角色，但小男孩兒演得賣力，比男主都認真，唯一不足就是嘴太大。
李明正在和朋友籌備自己的影視公司，如果這男孩兒能上方雪穗的電影，要是演得出彩，小火一把的話，李明其實計劃把他簽下來。
嘴大，在娛樂圈從來不是問題。
如果不想調整，那就專門挑特色角色去演，發揮嘴大的優勢。
但如果想要更寬的戲路，那就來點兒科技狠活兒，微調後嘴就不大了。
方雪穗聽李明這樣一說，重新打量了一遍照片，她搖搖頭，道：
“我跟你打賭，這小孩兒肯定不會接受微調。”
剛出校門就想上名導電影，明顯是有野心，想直接往電影這條路發展。
專門拍電影兒的演員為了保持神秘感，幾乎根本不接電視劇。
其實對于新演員，直接拍電影不太劃算，容易把路走窄了。
但是這小男孩兒敢這麽做，說明人家志在電影，願意拼一把。
電影演員即使是微調，在大熒幕上，臉部細節被無限放大，很容易看出人工痕跡。
所以方雪穗覺着，愛惜羽毛的電影演員一定會最大限度保持媽生臉。
李明嘿嘿一笑：“那打個賭，輸了的話，給我影視公司來一筆投資。”
方雪穗白了他眼：“在這兒等着我是吧。”
兩人的嬉笑打趣兒全落入不遠處靜靜站立在走廊旁的男人眼裏。
謝梁禮從醫院開車過來，一路疾馳，到了玉鶴飯店，車扔給門童就進來了。
海選現場人多，他拐了好幾個彎兒，終于在牡丹廳後面的小花園看到方雪穗的背影。
方雪穗正和人對着照片有來有回地讨論。
來的路上，謝梁禮已經想好要和方雪穗說什麽。
可是真見到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甚至邁不出腳。
即使看不見正面，但從側方的角度也能看出來，方雪穗的眼眸幾乎彎成了月牙形，嘴角挂着格外輕松自在的笑，不時拍幾下身旁男人的肩膀。
那是同方雪穗合作的副導演，謝梁禮之前去《驚鵲》劇組探班就已經見過李明。
謝梁禮很久沒看到這樣明媚漂亮的笑容出現在她的臉上。
方雪穗本身是一個很有活力的人，如果是在她的電影上，這種活力甚至會變成一種亢奮，足以感染同她接觸的所有人。
她笑起來，周圍的空氣都瞬間變得輕盈，角角落落都彌漫着一種蜜糖似的芬芳。
謝梁禮沒有現身，他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玉鶴飯店大門口是一條步行街，保留民國建築群風格，偶爾有老式黃包車載着游客而過，門口的白鶴雕像姿态高傲，長長的脖頸微微揚起，陽光灑落，仿佛鍍上一層金輝。
他站在不顯眼的地方，抽出一根煙，夾在指間，打火機的火光跳躍了幾下，煙被點燃。
謝梁禮盯着周遭的景象，深吸一口煙，再緩緩吐出。
今天是個少見的豔陽天兒。
正值夏末過渡到初秋時節，總是陰雨綿綿。
這種時候，京北城的天空不再像盛夏時那般湛藍明亮，即使不下雨的時候，建築物的四周也仿佛被一層薄薄的灰紗籠罩，那是初秋的蕭瑟。
和方雪穗在一起的那幾年，每到這種時節，陰雨天氣多，他親自開車接送方雪穗來回劇組，身邊的女人整個人陷在副駕駛裏，有氣無力，像是被抽幹了氣、癟下去的氣球。
但只要是到了出太陽的時候，方雪穗立刻滿血複活，跟他一路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有時候她笑起來，他真覺得比外邊兒的太陽還要暖和幾分。
一支煙抽完，袅袅煙霧尚未散盡。
謝梁禮拿出手機，翻到通話記錄裏方雪穗那一欄，打出去，挂斷，再打出去，再挂斷。
往複好幾次，他最終把電話撥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