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鮮血從錢進腹部裏一股接一股地流出來,慢慢染紅了地上那一攤冒着熱氣的水。
刺目的紅色激得顧啓章渾身一僵,他緩緩地擡起頭,對上了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
“吓到了?”
站在面前的女人,還是一身樸素的灰色襦裙裝扮,此時的神态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她一邊直勾勾地盯着顧啓章,一邊擡起那只被鮮血濺到的手湊到唇邊,伸出舌頭輕輕舔着。
顧啓章當即呆若木雞,等大腦反應過來,心髒一陣狂跳,才倉皇地轉身,拔腿要跑。
但他後腳還沒跟上,便被攥住了衣服。
“想往哪兒跑啊,顧大人?”
輕輕柔柔的話音落下,顧啓章便感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将他從地上拔起,接着那力量猛地一洩,他整個人就“嘭”一聲,砸到身後女人的腳面上。
後背摔在地上,火辣辣的痛感直蹿天靈蓋,五髒六腑仿佛移位。顧啓章面色蒼白地躺在黏糊糊的地上,閉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忽然感覺胸口一涼。
他猛地張開眼,發現胸口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撕扯下一大片,露出半塊胸膛。
一張笑眯得看不見眼睛的胖臉,跟他貼得極近,只要他反應再慢點,胖臉就要埋進他脖頸裏。
“咳——咳——”顧啓章臉色頓時更白,驚天動地咳出聲,連滾帶爬地蹿出去好幾步,撞到了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錢進身上,才驚魂未定地抹了一把冷汗。
那胖子掌櫃還蹲在地上,一雙眼睛垂涎地上下掃着顧啓章,甚至擡手擦了擦嘴角露出來的口水。
疤臉女人嫌惡地瞥了胖子一眼:“趕緊把人宰了,拎着他的頭,回去找那姓鄭的換錢。一百錠金子,你要玩什麽樣的男人玩不到?耽擱下去,引來那些不要命的瘋子,別說黃金,你我都得把命留下來。”
顧啓章悚然一驚,心底一陣惡寒:“你們……”
“你沒聽錯,小可憐。”
胖子掌櫃爬起來,一步一步朝着顧啓章走來。
他的聲音揉得幾乎要掐出水,臉上卻咧開了一抹可怖的笑意,黝黑的眼睛兇光閃爍,“姓鄭的放出消息,誰摘了你的項上人頭,誰就能得到一百錠黃金。你的腦袋,現在可值錢了。值錢到你明明長得這麽可人,我也不能留下你,讓你伺候我。”
他說着忽然腳步一頓,眼睛紅着,哽咽了一下。
顧啓章只覺得吞了一百只蒼蠅,胃部翻滾,目眩神暈。
“廢物!”疤臉女人氣得閉眼吐出一口氣。
她再睜眼時,疾步上前,踹開一旁擋路的胖子掌櫃,接着閃電般伸出一只手,掐住顧啓章的脖子,生生将他從地上提起來。
“呃——”驟然襲來的窒息感,讓顧啓章迸發出一股求生的本能。
他伸出雙手扣住女人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想要将它掰下來,但是女人的手宛如千斤重,任他怎麽使勁,那只手都像長在了他脖頸上一樣,一動不動。
能夠吸入的氧氣越來越少,顧啓章臉色漲得通紅,漸漸發青。他的視線裏,疤臉女人的臉開始扭曲模糊。
他的雙手脫力地下垂,慢慢地眼皮也耷拉下來,瀕死之中,腦中突然浮現了許多朦朦胧胧的身影,他們站在對面沉默地看着他。
“父親……母親……”他渾渾噩噩地噏動着嘴唇。
忽然,所有的場景都如煙霧般散去。
一聲擊缶一樣的清脆的铮鳴,像一道燦爛的白光從天而降,擊散了漫天大霧。
那只宛如鋼鐵般嵌在脖頸裏的手也陡然松開,大量的空氣重新進入肺裏。顧啓章大口呼吸着睜開眼睛,循着“叮叮當當”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
半空中兩道身影有一瞬間的滞留,擦肩而過時,長劍和鐵棍已經“砰砰砰”,在火星迸濺中過了數招。
倆人甫一落地,又是一串眼花缭亂的連招對撞。
“喬姑娘……”顧啓章怔怔地盯着那道腰杆挺得筆直,将手中的長劍舞出幻影的身影,喃喃出聲。
出發前喬嶼還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怎麽現在……
喬嶼抽空掃了顧啓章那邊一眼,确認他十分安全,便回過神專心跟面前的女人對打。
這個女人力氣極大,她手裏的鐵棍每一次劈下,她運劍相抗時,右手手臂會感到一瞬間的麻痹,無法靈活使出下一招劍法。
這樣的招式,她曾經在比武大會上見過一名禪宗內門子弟使過,只是那弟子耍的是木棍,棍法也不像眼前女人一樣一力降十會。
眼前突然一空。
喬嶼警覺地擡頭,便見女人輕輕躍至了半空,又猛地将身體下沉,對準喬嶼所在的位置,揮棍,狠狠劈下。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之間,喬嶼連退好幾步都在女人鐵棍的揮掃範圍之內,只好雙腳蹬着地,旋轉起腰身,提劍相抗。
“邦——邦——邦——”
鐵棍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喬嶼腳下的木板,漸漸地發出破裂的咯吱聲,在抗住了又一淩厲的混法後,木板終于“嘩嘩嘩”碎裂。
霎那間,木屑飛濺,先是如水花般揚起散開,接着才劈裏啪啦往下落。
喬嶼眼前視線一糊,就在這恍神的倏忽之間,後腳猝然踩空,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後仰,倒頭栽了下去。
“喬姑娘——”顧啓章瞳孔一縮,心膽齊齊震顫。
他反應過來,想要沖過去查看喬嶼情況時,一根鐵棍忽然攜帶着千鈞之力,朝他橫打過來,那力道之大,他甚至能聽到鐵棍與半空中氣流相撞,發出的“嘶嘶”聲。
這一棍挨到,他得五髒六腑必然破裂。
顧啓章知道厲害,倉皇之間,手腳并用,用盡全身力氣往旁邊爬,但是那鐵棍像長了眼睛一樣,追着他打來,避無可避。
鐵棍已經掃過顧啓章面門,疤臉女人輕輕擡起,就要照着他的天靈蓋敲下去,眼前忽然閃過一道絢爛的白光,刺得她雙目灼痛。
她趕忙閉上眼睛,而後便覺得手中一空,胸口一痛。
好痛,比她臉上被火燙傷的那一晚還要痛……疤臉女人擡起頭,鮮血從她的嘴角露出來,她緩地擡起手,但不是去擦嘴角的血,而是摸了摸臉上的疤痕。
“噗呲——”喬嶼站在她面前,将劍徐徐地抽出來,刀疤女人順勢軟倒在地,她胸口的鮮血漸漸爬上了貼身的衣裳,沁出一層血色。
喬嶼收回劍,不再看她,正準備往顧啓章那裏走,刀疤女人突然幽幽地開口:“為什麽不順手殺了我?”
喬嶼回頭,見她歪歪斜斜倚在地上,白着一張臉,自下而上地看着自己。
喬嶼面色平靜:“擊敗對手,而不擊殺對手,這是我師父定下的規矩。”
“呵呵。”刀疤女人發出一聲像手指刮蹭在木板上一樣難聽的笑聲,“柳默笙還是那麽虛僞。”
聽出她語氣裏的熟撚,喬嶼看了她一眼,刀疤女人卻沒往下說了,只轉了頭,目光沉沉地盯着遠方。
喬嶼皺眉,不再理她,擡腿繼續往顧啓章那邊走。
“喬姑娘。”顧啓章看着她慢慢走近,心裏莫名其妙地溢出一絲歡喜。
他想着說些什麽,安靜的房間裏突然發出一聲異響。
在他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喬嶼已經猛地回頭。
只見那個一直龜縮在一旁,裝作隐形人的胖子掌櫃,倏地撿起了那根被喬嶼一劍掃落的鐵棍,三兩步沖到了刀疤女人身旁,對準她的頭蓋骨,重重搗下。
“啪——”
刀疤女人的頭蓋骨像一顆被摔爛的西瓜,鮮血驀地炸開,賤了一地。
她的身體反射性地一抖,接着就歪頭咽了氣。
整個過程太快,快到喬嶼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
“哈哈哈哈哈——”
胖子掌櫃頂着一臉血擡起頭環視一圈,眼神最終落在喬嶼身上,他臉上慢慢浮起幾分癫狂的恨意,怨氣沖天道:“你這麽厲害,你怎麽不早點來呢?”
喬嶼攢眉,心裏覺得這胖子莫名其妙,慢慢握緊了手中的劍。
“不過,都不重要了。”胖子掌櫃俶爾語氣一轉,整個人平靜下來,“我師兄要來了,你們一個都活不了了。”
胖子掌櫃的話音一落,喬嶼便聽到了一陣似有若無的鈴铛聲,由遠及近,從虛無缥缈到“叮叮當當”狂響。
随後,一個矯健的身影,踏着快到肉眼幾乎要捕捉不到前進路線的步子,一步兩步……五步,鬼魅般飛身從喬嶼面前擦過,閃電般伸手朝顧啓章抓去。
喬嶼反應極快地一掌推開顧啓章,随即翻轉身體一圈,舉起劍朝來人刺去。
她估摸着角度,這一劍卻撲了個空,來人順勢翻着跟鬥避開,在地上站定。
喬嶼收劍,望過去,看見的卻是一個紮着沖天辮,上半身圍着一個紅肚兜,下身穿着一條紅褲,赤着雙腳,腳踝上各戴一串銀鈴铛腳鏈,身高只到她大腿處的小男孩。
喬嶼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怎麽是個小屁孩?”顧啓章也從喬嶼身後探出頭來,低頭盯着那小孩看。
小男孩倏地擡頭,冷冰冰地瞪着顧啓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