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數把一臂長的大刀子,閃着刺目的光,呼啦啦從四面八方照着頭劈砍過來,封住了所有能逃跑的方向。

面龐上的毛孔已經感受到了對面長刀揮舞時卷起的冷風,何詠和錢進臉色一下慘白,只能眼睜睜看着銀粼粼的刀刃越來越近。

心髒控制不住一陣狂跳,眼瞅着就要血濺當場,耳邊忽聽一聲厲喝:“都住手!”

噌一下,刀尖正好險險地停在錢進鼻尖上,他大氣不敢出,從停在兩眼之間的刀鋒,僵直地往前看去——

只見包圍圈外,喬嶼伸長手臂,舉着劍架在那個小胡子官吏的脖子上,劍刃貼近了脖頸上薄薄的皮膚,只要輕輕一動,小胡子就會血濺當場。

在場的官兵見狀,咬着牙,無聲交換了幾個眼神,正要将手裏的刀放下。

卻聽小胡子振聲吼道:“我看誰敢放下手裏的刀!都給我繼續抓人!”

說罷,他的脖子突然往前一湊,銳利的劍鋒瞬間劃開嬌嫩的皮膚,鮮血像花一樣噴濺綻開。

喬嶼一怔,趕忙一拍他的後背,将人推開。

小胡子癱倒在地,捂着脖子,嗬嗬直喘。

“老大——”

衆官兵爆出一聲嘶喊,一時群情激憤,紅了眼,抛下顧啓章等人,揮刀不管不顧地沖着喬嶼劈來。

喬嶼皺眉看向地上的小胡子,想要過去看看情況,但是對面一股腦湧過來的士兵讓她分身乏術,只得一邊提劍應付,一邊高喊:“谷主,救人!”

沖天辮抱着手,昂起脖子偏過頭,冷哼一聲:“憑什麽?”

顧啓章左看右看,急得團團轉,突然急中生智,沖過去一把抱起沖天辮擱在火堆上的衣服,高聲道:“谷主不救人,我就把谷主的衣服燒了。”

沖天辮倏地轉頭看過去,兩只圓溜溜的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他赤裸的小胸膛上下起伏片刻,最終拉着臉,閃身落到小胡子旁邊。

一個抱着小胡子的官吏,正在痛哭流涕,見沖天辮過來,大吃一驚,正要喊人,卻被沖天辮一巴掌拍到了旁邊。

“啊——”官吏發出一聲慘叫,居然接連翻滾,噗通跌進了河裏。

一直往這邊張望的顧大人,額頭上默默地流下一滴冷汗。

圍攻喬嶼的一幹官兵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慌忙抛下喬嶼,沖過來搶人。

喬嶼攢眉,聳身一晃擋在衆官兵面前,運氣內力,卷着劍輕輕一推,腳下的沙粒頓時往上一揚,形成一堵半人高的牆,嘭一聲,在官兵們面前炸開。

“啊——”

“我的眼睛!”

“……”

一衆官兵紛紛慘叫着停住腳步。

終于,喬嶼松了一口氣,回過頭見那原本癱倒在地面上,奄奄一息的小胡子,已然包紮好了脖子上的傷口,正站在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們。

而沖天辮則一臉寒霜,對她怒目而視,眼裏仿佛要噴出冰錐。

喬嶼:“……”

顧啓章忙捧着他的衣服過來,殷勤道:“谷主,都烘幹了。”

沖天辮橫他一眼,伸手去接,到底氣不過,叮當當伸腳要踹,被喬嶼舉着劍背擋過了。

“哼。”沖天辮脖子一甩,狠狠瞪着兩個人,重重地背過身,往一旁走去,窸窸窣窣開始穿衣服。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小胡子擡手止住要沖上來的手下,問道。

方才他是抱了必死的心志,沒想到那個小孩滴了一滴指尖血,他脖子上蝕骨的劇痛便減輕了,而且在肉眼看見地在逐漸愈合。

顧啓章一笑,微微彎腰作揖:“在下顧啓章,如今是從五品的禮部員外郎。”

又轉向錢進:“這位是西廠提督,錢進公公。”

“剩下的一位是我的書童,還有兩位都是我江湖上的朋友……”

小胡子聽到顧啓章的名字,已然大吃一驚,聽到錢進的名號更是心裏一陣打鼓。

代替皇上南巡揚州,徹查科舉舞弊案子的欽差顧啓章,是滕縣近段時日茶餘飯後的談資,他在當差巡視時,不止一次,聽來往百姓高聲議論。

這位西廠提督太監普通人不敢說道,但當差的哪個沒聽說東廠西廠的威名,而且據說沒了底下那玩意兒的,最會記恨人了。

小胡子越想心越涼,拳頭一攥,滿手心的汗。

看出他的緊張,顧啓章正要開口安撫,卻見身旁喬嶼身影一閃,提着劍,一蹬坡壁,翻身跳進了樹叢裏。

片刻後,只聽幾聲抑揚頓挫的慘叫從那裏傳來,接着顧啓章就看到五個身影從半空中橫飛了出來,哀叫着墜落,嘭嘭嘭幾聲,臉砸地,息聲了。

這時,喬嶼從黑暗中淩空一躍,飄然落地。

一個小吏走過去,蹲下來将那五人翻了面,一看那五張其貌不揚、現在鼻青臉腫的臉,試探着問小胡子:“老大,我們追的是這五個人吧?”

……

滕縣衙署內,燭光交映。

馮縣令兩手無處安放似地交握,繞着門口不停打轉,時不時引頸,往外頭望去。

長官這麽着急,何縣丞摸了摸頭,也不敢坐着了,忙從座位上下來,跟着馮縣令後面。

倆人正巴巴望着,廊檐下忽然傳來一陣悶悶的腳步聲,接着一個報信的小吏眉開眼笑地疾步跑來:“老爺、老爺,抓到了,抓到了,尤縣尉帶着人就來了。”

說話間,尤縣尉帶着人來了,他臉上兩撇小胡子随着大步走動,上下搖擺。

看到馮縣令,他倒頭便拜:“老爺……”

“免了免了,人呢?”馮縣令連忙扶住他。

官吏們将五個昏倒過去的強盜拖到他面前,馮縣令低下頭,細細地看了:“這就是近日來在各處村落縱火作惡,□□強搶婦女的賊人?怎麽——”

看上去不太濟事的樣子。他疑惑地看向尤縣尉。

尤縣尉陪着笑:“這多虧了喬嶼姑娘。”

“喬嶼姑娘?”馮縣令皺眉嘀咕。

“老爺請看。”

尤縣尉往旁邊讓出一步,馮縣令這才注意到,衙役旁邊還站着五個人,三個男人,一個小孩,一個女人。

尤縣尉一一介紹完,馮縣令怔了片刻,不住上下打量着他們:

這三個男的,衣裳都半濕着,皺巴巴的貼在身上,頭發也亂糟糟散着,腦袋瞧上去活像海膽。女的雖然背着劍,但身上不倫不類穿着男人的外袍,哪裏像是名門正派,武林第一大宗出來的首席弟子?

最奇怪的還是這個雲藥谷谷主,身量不到他胸口,紮着一個沖天辮,分明就是一個小孩,怎麽可能是聞名天下的神醫呢?

“馮大人不相信?”錢進斜着眼,冷冷一笑。

這幾日在這群江湖人手下讨生活,有氣不能出,有話不敢講,生怕一開口就人頭落地,可把他憋壞了,好不容易重見天日,還被些平日裏不放在眼裏的小官小吏呼來喝去,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發音毫不掩飾時,就會變得尖銳刺耳,馮縣令眉毛一動,眼見着他沉着臉,從胸口裏摸出一張鏟形紅穗腰牌。

馮縣令心髒別的一跳,這下是萬分肯定了。他讪讪地瞟了眼錢進,納頭便要拜。

“行了。”錢進喊住他,“我和顧大人還等着回京城交皇差呢,既然到了馮大人這裏,勞煩馮大人現在就備一艘快船,我們好趕緊啓程回京。等咱家回了京,馮大人放心,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是。” 馮縣令喜上眉梢,連聲應了後,吞吞吐吐道:“公公要的快船,現下縣裏沒有多餘的船只了,可能需要上報孔知府,最快也要後天才能批下來一艘。”

“為什麽?”

“過幾日,南京鲥魚廠那邊的鲥魚就要送過來了,縣裏的船都早早地出海去候着準備接棒呢,所以,縣裏如今确實沒有多餘的船了。”

鲥魚是春夏之交,由江南一帶官員籌辦要進獻的貢品。鲥魚肉鮮嫩肥厚,一口下去唇齒留香,是本朝皇帝最愛的貢品之一,錢進有幸分到一小碟,那口感至今回想起來,仍舊忍不住咽口水。

只是鲥魚雖然肥美,可出水即死,不易保鮮,因此每當鲥魚收獲的時節,從南京到北京,沿路一幹府衙都得出力,冰船快馬,水陸輪替進行,限時二十二時辰送入皇城。

讓皇上吃上新鮮鲥魚也是天大的事,錢進當然不敢再說什麽,只是不悅地沉下了臉。

屋裏一時死寂。

馮縣令偷偷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讨好道:“現下天色也不早,公公和顧大人,并兩位大俠先到館驿歇着,明日晚上下官在府裏設宴為諸位接風洗塵,後日一早一定讓諸位上岸登船,公公您看如何?”

錢進心急着回去,實在是害怕半路上又殺出來一夥索命的江湖人,可如今沒有船,兩條腿幹走也不是辦法,只能不甘願地應了。

送走這幾尊大佛,馮縣令才長長籲了一口氣,他看向地上那五個賊人:“折騰了一夜,你們也累了,先把這五個人關到柴房,明日一早我再親自審問。”

“是。”尤縣尉和何縣丞帶着一幹人等行了禮,退下。

嘈雜的縣衙裏慢慢歸于平靜,幾聲短促的蟬叫之後,柴房的門被吱呀打開。

皎皎的月光頓時灑了一地,地上那五個被捆得東倒西歪的賊,慢慢擡起頭。

他們看清門口站着的那人模樣後,頓時喜形于色,紛紛喊道:“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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