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第 60 章

柳時序第一天的工作排滿了各種會議，第一場就是公司高層的業績和策略會。他算是見識到争鋒相對這四個詞語的具象畫面了，雖然面上和和氣氣，但是柳秀怡和柳卓勳總會在關鍵時刻跳出來唱反調，各自的觀點不無道理，但是無法解決現實的問題。柳時序聽着他們叽叽喳喳的聲音，腦殼兒有點疼，他偷偷瞄了眼離自己有些距離的爺爺，他正板着一張喜怒不露的臉，耐心地聽他們發表各自見解，柳時序心底裏佩服爺爺，真不知道他這麽多年是怎麽忍受這麽聒噪的聲音的。

姐弟倆在會上唯一共識的事項跟漢拿基金撥款有關。

柳仁勇早年就以漢拿咖啡的名義成立了一個慈善基金會，專門用來扶貧赈災。去年柳家來自洪都拉斯的咖啡供應因為當地咖啡葉鏽病高發的緣故一直在減少，咖啡種植農們收成不佳，叫苦不疊，一度溫飽都成了問題，漢拿基金便給種植園的咖農們發了救助金，幫他們渡過低谷。一年過去了，洪都拉斯的葉鏽病問題還是沒能解決，咖農們的處境越來越糟，而漢拿基金要決策是否繼續補貼咖農。

柳秀怡跳出來說：“洪都拉斯葉鏽病的問題遲遲沒能得到改善，當地農業協會現在也束手無策，我們無法評估這個狀态還能持續多久，再一味投入對我們就是無底洞了。我建議從下個月起停止補貼，早日止損。”

葉鏽病是咖啡種植界最頭疼的病害，這種病害會減少光合量以致咖啡果減産，最早出現在19世紀中葉在東非出現，後來傳播到東南亞及南美洲。商用咖啡豆主要有兩個品種，一個叫阿拉比卡咖啡品種，另一個叫羅布斯塔咖啡品種。阿拉比卡的口感豐富，香味層次豐富，是精品咖啡豆市場的主流品種，但是阿拉比卡樹非常嬌氣，它需要溫和的天氣和規律的降雨才能最佳生長，而洪都拉斯近兩年極端氣候頻發，誘發葉鏽病，阿拉比卡咖啡樹常常遭到破壞，生産陷入瓶頸。

柳秀怡向來注重經濟效益，她追求花錢的效率，總是把賬算的清清楚楚，回報率低的事情她避之唯恐不及。對她而言，漢拿基金做慈善不過是為了維護品牌形象，打造品牌影響力，救助咖農撒點錢無傷大雅，意思到位，公司傳播部好好配合，錢花得也算值當了，但是再進一步投入就是人傻錢多的行為了。

柳卓勳更是一個達爾文主義這，他堅稱人要自食其力，不能像乞丐像寄生蟲一樣依附他人而生，“這些咖農好吃懶做，躺着賺錢，日子反而過得比從前更加舒坦，我也擔心他們忘本逐末。”

柳時序心想，爺爺聽完他們這番精致的利己主義發言估計會失望，他們對爺爺的了解竟然比自己還少。爺爺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家裏的書房裏面有很多當年在中美洲各國游歷的照片，他跟各地的種植園主和咖農關系親密，遇到困難爺爺總是想方設法慷慨解囊，這也是為什麽柳家能成為重要咖啡豆種植園獨家采購方的原因。

“時序，你怎麽看？”

柳時序雖然才剛進公司，但因為他從高中的時候就開始進公司實習，爺爺又常常帶着他開會，他對公司的運作其實非常了解。柳時序不意外爺爺點自己的名字，況且老爺子在任何時候都歡迎暢所欲言，他稍稍斟酌了一番，回答道：“洪都拉斯的特選高地咖啡在我們這裏有一定的受衆群體，我們跟種植園的咖農已經合作了十來年，他們一向把最好的咖啡豆優先留給我們，即便在面對競争對手出高價收購的誘惑下，他們還是保障了我們的合作關系，使得過去幾年我們在幾家核心客戶身上保持了很好的市占。洪都拉斯大都是農民自己開小作坊種咖啡豆為主，他們抗風險能力比大的莊園主們要弱很多，我們能跟這麽多農民長期合作是因為基于長期的信任和互賴才得以實現的，他們知道我們總是在能在危難中出手相救，才會把危機過去之後盛産的最好果實留給我們。我覺得砍斷這種合作關系弊大于利。葉鏽病總歸會好轉，可是信任一旦破壞，就不會那麽容易修複了。”

柳秀怡反駁道：“我反而覺得這樣的合作非常脆弱，我們應該尋找更多的可替代莊園，讓自己多一些選擇，而不是高成本高代價維系這種關系。”

柳時序說：“建立更多的合作關系，這點我非常同意，我認為這和維系舊的關系沒有沖突，我們可以持續拓展更多的上游合作，也應該跟已有的合作夥伴建立深厚的鏈接。”

一直沒有說話的柳仁勇贊許地看着孫子，果然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啊，“漢拿基金的事情以後你來管吧。” 柳仁勇波瀾不驚的一句話，像扔在平地裏的驚雷，炸得會議室裏的骨幹們差點靈魂出竅。

“爸爸，時序剛工作您就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他。” 柳秀怡跟着柳仁勇的步伐出了會議室，“您這樣做，未免太不公正了。”

柳仁勇的教育理念是鼓勵孩子多發表自己的見解，所以柳家兄妹說話一向直來直往，在柳仁勇面前也沒有多少忌憚，柳秀怡對柳仁勇的決定不甚滿意，追着父親便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時序正好需要鍛煉，你作為他的姑姑，應該多幫他一把。” 柳仁勇走進辦公室，拿起早上還未看完的報紙。

“爸爸，他應該從基層開始做起，您直接把他放到這些重要的崗位上，先不說他的能力能不能匹配得上，他下面那些從業幾十年的資深經理會怎麽想呀？我們正在大舉開拓市場的階段，核心幹将流失的話對我們将是巨大的損失。” 柳秀怡把積壓在自己的心裏話一股腦兒抛出來。

“秀怡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讓時序坐上這個位置，就不會再懷疑他的能力。剛才你也看到了，他雖然才第一天來公司上班，但是對咖啡市場的了解一點也不比會議室其他人少。你也是從小看他一路長大的，這孩子為人處世的能力你不會不知道吧？再說，現在這個市場日新月異，我們還是要多給年輕人機會，他們才是市場裏面最敏銳的用戶。你看看你手下那群人，已經很久沒有輪動過了，這對公司長期發展才是致命的。我們需要新鮮的血液和創新的想法，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爸爸…可是…” 柳秀怡還想争辯一番，柳仁勇戴上眼鏡，抖了抖報紙，不欲多談，她只好壓着心頭不快離開了。

柳秀怡前腳剛離開，柳卓勳後腳就進來了，“爸……” 他還沒開口說話，柳仁勇就不耐煩地揮揮手，“該幹嘛幹嘛去。”

柳時序莫名其妙地領到了一個基金會的管理工作，他很想抓着爺爺再好好聊一聊，他可非常不樂意看見自己成為姑姑和叔叔的眼中釘，可惜第一天上班他就忙得底朝天。即将上市的凍幹咖啡正好在進行最新的廣告拍攝工作，需要他這個新上任的負責人去把關成片效果，上午他一開完會，就匆匆趕往城中廣告公司的攝影棚去看現場效果。

市場部請來的代言人叫安迪，是一個白人男明星，他最近因為一個綜藝節目爆紅，熱度很足。柳時序在ins上看到過他的照片，身材性感，臉蛋漂亮，陽光十足，形象很不錯。片場看到真人，真的讓人眼前一亮。

柳時序站在一旁，一遍看拍攝效果，一邊聽市場部的同事講述廣告的創意和思路，以及後續廣告傳播的一系列事項。聽了一會兒，他的肚子就開始叫了，早上出門太趕，他只喝了一杯黑咖啡，到現在一口飯還沒吃上，餓得前胸貼後背。一旁的同事很有眼力勁兒，趕緊吩咐助理給他買了三明治。

“老板，您可以邊吃邊看。”

柳時序接過三明治，“謝謝，我正好快餓死了。你們吃過午飯沒？”

下屬是個亞裔女生，名字叫路易斯，她今天第一次看到柳時序，沒想到新老板如此年輕帥氣，更沒想到帥哥性格還那麽好，看上去平易近人、很好相處的樣子，“我們在來之前吃過的，真抱歉讓您在這個時間點過來。”

柳時序啃着三明治，“沒事，我也想出來透透氣。”

“安迪看上去很不錯吧？他的長相蠻有人緣的，粉絲群體覆蓋女學生，上班族和家庭主婦，最近我周圍的人都在談論他，這陣子紅得如日中天，要不是我們下手快，可能已經談不到他的合作了。” 路易斯興致沖沖地聊起明星的代言合作。

“嗯，氣質和品味都不錯，跟我們要走年輕路線、打造潮流生活的品牌理念蠻契合的。” 柳時序評價道。

路易斯說：“哇，老板，安迪在盯着我們看诶，哇，他走過來了。”

攝影師說中場休息一下，安迪沒去一旁的休息室，反而走向自己，路易斯瞬間心花怒放，感慨道這才是真正的工作福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