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幻想鄉(5)
第67章 幻想鄉(5)
淡淡的血腥味随着兩人綿長的呼吸聲在四下散開,謝臨的嘴唇貼在齊沅脖頸處,有些濕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血液的流失并沒有讓齊沅失去意識,他怔怔望着瑩白的月亮,感受到謝臨隐忍的觸碰。
那是一輪彎月。
薄薄的雲層環繞于新月朦胧的輪廓之上,皎潔的光芒下,夜色蒼茫,樹影婆娑,漆黑的荒野之上一片寂靜,他聽見自己漸強的心音。
撲通,撲通。
渾身的血液好像在這瞬間被謝臨唇瓣上涼薄的溫度點燃,在清寒的夜色中,他那樣清晰地感覺到它們在皮膚之下湧動,甚至有加速沸騰的趨勢。
齊沅徐徐垂下眼睫。
幾分鐘前,朝自己走來的謝臨沒流露出一點要進攻的氣勢,更不要提殺意。因此他明白,他并不意在前來助陣血族取得第一個夜晚的勝利,只是仍對他的目的感到一絲忐忑。
而當謝臨問出那句“可以嗎”的時候,他在瞬間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謝臨的服裝在細節上比同陣營的另外兩人華貴許多,連銀色袖口都雕琢着紋樣,明顯擁有很高的地位。這種等級的吸血鬼通常掌握一種秘術。
血族古老的儀式,初擁。
将我頸間溫熱的血獻給你,以換來黑夜的青睐。
作為即将在深夜到來之時徹底失去行動力的精靈,接受謝臨的意圖是他當下最好的選擇——以謝臨的身份,初擁勢必會帶給他一些能在夜晚行動的力量,有利于接下來與破魇相關的活動。
話雖如此,幾分鐘前的齊沅完全沒有考慮這些。
被謝臨靠近的時候,沒有理性的分析,沒有利弊的權衡,他的腦袋和兩人間安靜的空氣一樣熱烈卻純白,一顆撲通直跳的心裏裝的除了惴惴不安,只剩緊張。
和隐隐的期待。
自己變得有些奇怪了。
面對謝臨的時候,好像他的理智總會不由自主地被激起的情感吞沒。
齊沅并不反感這樣的變化——至少現在不。
謝臨的氣息和溫度讓他感到安心。
心裏多了幾分釋然,垂下眼,他看到謝臨撫在他唇上的手指在輕輕顫抖。
難道他也在緊張?
他抿了唇,下意識想要回頭,略微濕潤的嘴唇在謝臨手心留下一個不經意的吻,那人卻觸電一般忽然收回了手。
謝臨把手收回身側,指尖抵着剛才像是被貓咪鼻尖蹭過的手心,放松又收緊。
他停止了對血液的索取,嘴唇貼着齊沅的皮膚停了一會兒,像是在留戀。
擡起頭來的時候,他的臉頰貼到那人耳側的肌膚,看到他身體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終于沒忍住綻開一抹笑。
他舔了舔嘴唇,視線在齊沅泛着淺粉色的耳垂逗留,收斂了嘴角的弧度,沒有再繼續的意思,後退幾步,等待後者回頭。
這種程度就夠了,謝臨想。
他給了齊沅——
一個不太完整的初擁。
他不想強迫他,或者是傷害到他的身體,所以并不打算行使全部的儀式步驟,也認為沒有那種必要。
這份不完整的初擁像是在他身體裏埋下一個屬于古老貴族的标記,并不具有什麽法力或約束,但足夠讓他掌握血族的部分能力,在徹底沉寂下來的黑夜裏能夠活動自如。
“為什麽這麽做?”
齊沅回過身的時候,眼眶裏好似籠着一點霧蒙蒙的水汽,月光成了他的披肩,灑落在他瑩白的頭發和單薄的肩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我們……現在是不同的陣營。”
他話語裏沒有責備或是質問的意思,只是單純因為好奇難耐,索性撫着心跳逐漸恢複正常的胸口發問。
謝臨沉默了一會兒,狹長深邃的雙眸盯着那人雪白皮膚上的兩個小孔看。那裏正往外冒着血,殷紅的顏色順着肩頸的線條往下流,恰好避開純白的肩帶,蜿蜒進他鎖骨的凹陷處彙聚,折射出一汪月光。
他很中意這樣的标記。某些說不出口的情感暫且不提,齊沅本來就是他的隊友,誰也沒資格搶了去。
之前這人總和別人在一起搜查,他表面上不說,卻是實打實耿耿于懷到現在,這次即使是不同的陣營,他也不想咽下這口氣。
“沒有為什麽。”謝臨唇邊殘留着尚未完全消去的淡淡笑意,眼中熒光閃爍,聲音在月色裏打着飄,很是低柔。
忽然就想逗逗他。
“單純想咬你,行不行?”說出來的卻也并不完全是謊話。
他眼中意猶未盡的神色一閃而過,被克制壓下去,伸出蒼白的手指在唇角點了一下,上面沾了一點深色的血跡,那是齊沅的血。
以他現在血族的感官來說,味道很好。
齊沅被語出驚人的謝臨吓了一跳。
他怎麽也沒想到平時說話近乎一板一眼的人會抛出這種無厘頭的話,一臉不敢置信,連聲音都變得有點僵,只剩背着月光輕輕顫動的睫毛和被晚風吹起的裙角昭示出他心中的異樣。
“呵呵,牙口挺好……”
“吸血鬼襲擊漂亮妹妹,天經地義。”
謝臨在“漂亮妹妹”四個字上加了重音,雖然是調侃,聽起來卻隐隐有些咬牙切齒,說罷甚至還回頭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劉聖羽,臉上帶着明顯的不悅。
“說得像我自己選擇打扮成這樣似的。”齊沅緩過神來,意識到謝臨是在開玩笑,但并沒有領悟他生氣的點,只是朝他無奈地聳聳肩,掃了一眼和他的俊臉稱得上交相輝映的華貴的黑色長袍,“不是人人都有你這樣的好運氣。”
“……”謝臨從上到下最後掃了齊沅一眼,視線停留在他臉上,嘴唇很快扇動了一下,并沒有想讓後者聽清的意思。
“挺好的。”
無關性別,你這麽穿很好看。
他最終還是沒能直爽地把心中所想全盤托出,默默轉移了話題:“那個人沒事。”
“那個人?”齊沅一愣,反應過來:“你說沈笑瑩?”
謝臨颔首:“她回你們的領地了。”
原來是在說沈笑瑩……齊沅無語凝噎,這人有時候真是別扭的可以,明明認識沈笑瑩,卻硬是不喊她大名。
“那我也先回去吧。”
齊沅側過身,擡眼朝月亮看過去,眨眼的功夫,它就升到了天穹的最頂端,高高挂在無人探尋得到的地方。
越是身在高處,就越孤單。
忽然覺得謝臨和血族更合适了。
“宋以辭他們之前狀态都不好,夜深了,我回去看看情況。”
被謝臨咬過的地方有點深,細密的痛感在這一刻開始反饋,似乎順着脖子蔓延至全身,齊沅下意識就皺了眉。
怎麽這人當個吸血鬼都這麽老練呢?
兩人幾句話耗時不長,血并沒有完全凝固,涼風吹過脖頸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血跡在皮膚上淌過的輪廓。
他有些惡趣味地想,要是還穿着自己的外套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把謝臨給自己的手帕拿出來,再一次用來擦血,看他是什麽反應。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齊沅瞅了一眼自己光溜溜的,除了骨頭輪廓,看不到別的東西的肩膀,他吸吸鼻子,感覺自己有點感冒。
魇境裏的氣溫不算低,深夜的氣候也能算作涼爽宜人,硬要說的話,大概是剛才從高空墜落的時候風太急,把當時專心迎戰,無心擋風的自己給吹了個正着。
“你有計劃?”
“很遺憾,這次沒有。”
齊沅看了一眼遠處的聖樹阿卡紮卡,黑夜之中依稀能夠窺見它高聳入雲的輪廓。
“沈笑瑩這次也想找到心魔,我們陣營在這一點上暫時達成了一致,但關于魇主的規則,并沒有太多頭緒。”
“是她弟弟的原因?”
“所以果然你也知道沈樂臻的事。”齊沅略微思索,雖然謝臨是他的隊友,眼下他們還達成了某種不可言說的眷屬關系,但沈笑瑩的想法他要尊重。
“詳細的我不能和你說太多,她明令禁止我們和隊友聯合,認為不同陣營之間遲早要決一死戰。”
“愚蠢。”
“別這麽說。”齊沅垂下眼,搖了搖頭:“目前魇主給出的規則來看,陣營之間确實是對抗關系……”他伸出手在傷口的兩個小孔周圍輕按,血已經凝固,不再往外冒。
“我覺得,目前需要靜觀其變,确認明天的黃昏之時會發生什麽。”齊沅擡眼看着謝臨,被月色暈染的淺琥珀色眼瞳中,有一絲猩紅稍縱即逝。
“如果……”他話沒說完,被噴嚏狠狠打斷了打斷了。
謝臨壓低了眉頭,他捕捉到齊沅眼裏的那抹紅,卻什麽都沒說。他的目光掃過被風吹得搖晃歪斜的樹枝,伸手解開領口的搭扣,把黑色長袍往那人單薄的肩上披。
“衣服你自己穿好。魇主不喜歡缺損的娃娃,你的衣服很大概率也是你娃娃基礎配置的一環,現在我拿走,明天黃昏前未必能還給你。”齊沅擺擺手,“我回領地的路途很短,不用……”
謝臨沒搭理他。
“穿上回去。”他的語氣裏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還是說,你要我親自陪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