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旋渦

第四章旋渦

07

傍晚時分,萊頓花園酒店的VIP套房裏到處彌漫着一股難聞的酒臭味,客廳茶幾旁的淺色地毯被一大片翻倒出來的紅酒染成了血色,咋一眼看上去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裏是個命案現場。

倒退到一小時之前,邢天和季節兩人在這間套房裏正接待着一位大客戶,在雙方經過一番愉快的交流之後便順利地簽下了合同,而正在興頭上的季節此刻并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大客戶只邢天刻意安排的,為的是将他調虎離山。

生意談成後季節的心情顯得出奇得好,因為這是邢天第一次在生意上主動幫他介紹客戶,為此他還特地從酒莊帶了兩瓶上等紅酒來招待客人,只可惜客戶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這上等的紅酒一口都沒喝着倒是全讓季節一個人喝了去,等到邢天将送走客戶後季節也早已是神志不清的狀态,一頭栽倒在了沙發上。

邢天随即将已經爛醉如泥的季節從沙發上扶了起來,可誰知這不扶還好,一扶起來就被猝不及防地吐了一身,順帶還一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茶幾。于是邢天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茶幾上的酒瓶和酒杯一股腦兒地被打翻在地,也因此便有了這塊疑似命案現場的地毯。

進行了一番簡單清理後邢天将昏昏欲睡的季節安置到了床上,等确認對方已經睡熟之後他才放心地走出卧室。當他關上卧室房門的那一剎那臉上的表情驀地變得嚴峻起來,接着便快步走向客廳的衛生間,不過他進去後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換下髒衣服洗澡而是直接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撥了個電話。

“喂,你那邊怎麽樣?人找到了嗎?”他刻意壓低音量問道。

“找到了,不過....”電話那頭傳來Lucas的聲音。

“不過什麽?”邢天眉頭一皺,生怕Lucas會說出什麽他不想聽的話來。

“不過他現在不在酒莊,剛才我見他被季節的人帶了出去。”

“帶去哪兒了?”邢天急迫地追問。

“目前還不清楚,我這邊會盯緊,你等我消息。”

“好,記得務必把人安全地帶出來。”

“嗯,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Lucas毅然決然地說道,只要是邢天交代的任務他從來都不曾失手過,當然這次也同樣不會例外。

Lucas一直以來是邢天身邊最信任的下屬,七年的患難與共讓兩人的情誼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上下級,确切點說他們之間的默契就像是親兄弟一般,否則邢天也不會将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辦。介于Lucas先前并不清楚他和嚴洛一之間那些過往,為了避免Lucas不小心說漏嘴邢天還是刻意提醒了一下,“記住,人救出來之後千萬別對他說任何多餘的話,把他帶去安全的地方就行,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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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明白。”Lucas是個悟性極高的人,多年的相處他又怎麽會猜不透邢天心裏的想法。早在邢天安排他來酒莊找人的時候他多少就已經預感到此人和邢天之間一定有着很深的淵源,況且以邢天向來沉穩的性格很少有會為了某一個人而抛下手頭上的工作,如果說這世上真有這麽一個人的話想必對方在邢天心目中的位置一定極其重要。但令Lucas感到疑惑的是,一個能讓邢天如此上心的人卻為何這麽多年從未聽他提起過,現在為什麽又會落在季節手裏?

接踵而來的疑問讓Lucas對嚴洛一的來歷充滿好奇,一個能讓猶如君王般高高在上的邢天記挂于心卻又避而遠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無論此人的身份是敵還是友,現在Lucas有一點可以确定,那就是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把人找到并安全護送對方離開。這不僅是為了完成邢天交給他的任務,更多則是為了替邢天保護好他想保護的人,而這才是他的真正使命。

........

當嚴洛一從昏迷中逐漸恢複意識時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冷得有些僵硬,待他徹底睜開眼睛之後幾乎可以斷定自己很不幸又被關進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如此一來等待救援的可能性豈不更加渺茫,而現在他唯一能倚靠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嚴洛一一動不動地橫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仔細聆聽四周,一直到能确認這間屋子裏就他一個人時才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屋內的光線很暗,幸好還有一絲微弱的光從門縫中穿透進來這才讓他能大致看清屋內的環境。這是一間用木頭造的房屋,大概也就20平米大小,屋內沒有窗也沒有任何家具和擺設,四周堆滿了許多密封嚴實的塑料桶。嚴洛一原本以為這些桶是裝酒用的,湊近仔細一聞才發覺桶裏裝的并不是酒,不僅如此桶裏還隐隐散發出一股刺鼻難聞的氣味,似乎像是某種化學原料,但不管裏面裝的什麽眼下還是得盡快想法子離開這裏。

嚴洛一随即迅速将屋內的各個角落都摸了個遍,可惜最終也沒有找到除房門之外的其他出口,而唯一進出的房門也早就被人從外面上了鎖。他擔心門外會有季節的人把守便小心翼翼地将臉貼近門邊,透過細小的門縫窺探屋外的情況。外面倒是十分安靜,除了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之外再無其他,看情形這間木屋的位置應該很隐蔽,不然怎麽會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趁着四下無人他用盡全力試圖把門給撞開,只可惜最後連骨頭都快撞散架了那門還是好端端的閉合着,除非能有人從外面把門打開否則憑他自己的力量根本就出不去。

随着暮色降臨屋內已是漆黑一片,嚴洛一神情黯然地癱坐在門後默默為自己祈禱,祈禱上天別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這裏。他并不怕死,怕只怕自己會像他父母那樣死得不明不白,就算死他也希望自己能無牽無挂的死,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如此窩囊的死。可眼下他除了等什麽都做不了,等陳浩來救他或是等季節良心發現放他出去,前者已是希望渺茫而後者更是絕無可能。

正當嚴洛一內心感到無比絕望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些動靜,聽聲音像是有輛車開了過來并且就停在了這間木屋旁邊。他随之一驚,然後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外面的人會是誰?是陳浩?還是季節?

嚴洛一忐忑不安地附耳聆聽着門外的情況,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正朝木屋的方向走來,聽聲音這腳步聲顯然不是陳浩的,何況陳浩也不可能不帶上大飛他們獨自一人冒險跑來救他。

既然來者不是友那想必就是敵,只是目前嚴洛一不能确定對方是來帶他走的還是直接來殺人滅口的,可不管目的是哪個他都是死路一條。

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拼個你死我活,嚴洛一幹脆把心一橫,心想等對方開門之際就直接沖出去跟他拼命,反正對方也就一個人就算打不過也要硬着頭皮上,這樣他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嚴洛一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他貼在門後屏氣凝神地等待着門被打開的那一刻,過度的緊張讓他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砰!

震耳的槍響頓時把嚴洛一驚得臉色煞白,就在他還沒從驚吓中緩過神來的時候緊接着又傳來一聲巨響,房門瞬間被人一腳猛地踹開,他本能地往後倒退了兩步,目瞪口呆地望着走進來的人。

此人一身黑衣頭上戴着頂鴨舌帽,帽檐遮住了上半部分的臉,而另外下半部分則被口罩擋着,加上屋內光線太暗嚴洛一根本無法看清對方的臉。

那人迅速朝屋內掃視了一眼,最後當他将視線掃到角落裏的嚴洛一時突然開口問道:“你就是手臂上有條疤的那個人嗎?”

也許是因為他戴着口罩的關系聲音顯得有些悶沉,嚴洛一一時無法從聲音判斷出對方是誰,而他又為什麽會知道自己手臂上有條疤。

“你是誰?是季節派你來殺我的嗎?”此時嚴洛一已從剛才的驚吓中緩過神來并立刻将自己調整成戒備狀态,并且用淩厲地瞪着對方反問道。

只聽那人冷哼一聲,用似笑非笑語氣說道:“如果我說我是來救你出去的你信嗎?”

嚴洛一一愣,他從沒想過這世上還會有除陳浩之外的第二個人來救他,而且對方還是個完全不認識的人,這實在是有些令人難以置信。雖然嚴洛一并不能百分百确定對方是來救他的,可如果真是季節派來的直接用鑰匙開鎖不就行了又何必廢那麽大勁破門而入。

“我信!”他爽快地回答道,眼下自己身處囹圄哪有多餘時間思考,管他是人是鬼先出去再說。

“好!你信就行,快跟我走!”那人朝嚴洛一揚了揚下巴示意馬上跟着他走,嚴洛一來不及多想索性一個箭步跟了上去,心想無論這人說的是真是假也總比讓他在這間木屋裏等死要強。

08

從木屋出來後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黯淡的月光很難讓人看清周圍的環境。嚴洛一快步跟在那個人身後并和他一起跳上停在木屋外的那輛車,看這架勢這人确實是有備而來。

離開木屋後的嚴洛一心裏頗為忐忑,車上他一直在暗中觀察着這個素未謀面的神秘人,也許是因為夜裏的山路比較難走那人始終一言不發專心地着開車。

這人為什麽要遮着臉?為什麽他會知道自己被關在那間偏僻的小木屋裏?難道他也認識季節?或許他帶自己離開還有其他目的?各種猜疑在嚴洛一的腦海裏打轉,但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應該不是季節的手下,而且也不像是來殺他滅口的,可即使如此也并不代表對方就是個好人,弄不好自己剛逃離一艘賊船又被帶上了另一艘賊船。

放眼望去車窗外到周都是黑壓壓的樹叢,嚴洛一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有個念頭從腦中劃過,不行!絕不能讓自己再這麽任人魚肉,自己的生死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裏。他靈機一動裝作一副快要作嘔的樣子朝着身前的駕駛座拍了拍,表情難受地說道:“大哥,這車颠得我快吐了,麻煩你快停一下,我真要吐了。”說完立刻發出一聲幹嘔,看上去馬上就要吐出來似的。随後只聽駕駛座上那人小聲咕哝了一句,因為帶着口罩的關系但聽着像是在說英文,雖然不知道他嘴裏說了什麽但至少效果是起到了,那人一看嚴洛一快吐在車裏的架勢便立即踩下了剎車。

當車門鎖打開之後嚴洛一迅速奪門而出,為了能讓戲演得逼真一點他刻意用手指猛摳自己的喉嚨,裝模作樣地吐到一半後他轉頭朝身後的駕駛座瞄了一眼,當看見那人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手機上時他知道機會來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Lucas趁着空檔從上衣口袋裏拿出手機看了看,現在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半。這條山路遠比想象中難走,不但沒有路燈連車載導航也用不了,手機信號弱得電話也打不出去。他心裏有些犯難,為了不讓季節的人發現他們必然得朝遠離酒莊的位置走,也就是說他得另外尋一條出去的路,可問題是晚上的樹林能見度實在太低,若是等到明早天亮再走的話怕是風險更大,權衡利弊後他決定還是繼續開車找路,運氣好的話興許下一秒就能找到出路。

然而就在Lucas思考完之後突然察覺到外面的那位似乎沒了動靜,該不會吐得暈過去了吧?他心裏一慌急忙下車上前查看,而此時此刻嚴洛一早已不見了蹤影。

“Shit!”他頓時破口罵道,原來這小子壓根兒就不信自己是來救他的,眼下要想從這片烏漆抹黑的樹林子裏再把人找出來談何容易。Lucas微蹙着雙眉斜靠在車旁極其郁悶地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這次的任務最終還是沒能順利完成,不過好在他已經把人從季節手裏給弄了出來,只是那小子能不能安全離開紅葉山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但願老天爺保佑他別被抓回去。

Lucas抽完煙後方才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完,他轉頭朝後備箱的位置冷冷地瞟了一眼,然後麻利地将自己的外套脫下扔進了車裏,該處理掉的東西還是得盡快處理掉才行。

........

另一邊,西區警局的審訊室裏有兩個人正面對面坐着,此時的談話氛圍已經陷入僵持。

陳浩的耐心幾乎快被鄭義消磨殆盡,雖然憑着在存香園地下室沙發縫裏找到的手機他确定嚴洛一一定在地下室待過,可是搜遍了整個存香園還是沒找到嚴洛一的身影,對方果然早已經把人給轉移了。最後陳浩索性直接将鄭義從存香園給押了回來,現在只能想辦法從鄭義嘴裏打探出嚴洛一的下落,只是沒想到這人狡猾得很,無論他怎麽套話對方都不肯承認嚴洛一是被他們綁來的,并一口咬定嚴洛一是一個人跑來存香園向他買酒的,手機也是他自己不小心落在地下室的,至于自己為什麽一開始沒承認見過嚴洛一則是因為他是背着老板私下賣酒所以才刻意隐瞞,還有在他身上搜到的那塊屬于嚴洛一的手表也只不過是對方拿來做交易的東西而已。

鄭義的口述聽上去既合情合理又毫無破綻,陳浩心裏卻十分清楚他在說謊,只是現在他手裏沒有其他證據能來證明這一點,況且如果他再拿不出什麽确鑿的證據那就只能等着放人。其實他向來對嫌疑犯沒什麽耐心,但由于這次事關嚴洛一的生死他反倒變得投鼠忌器起來,若要按平時他可不會這麽客客氣氣地問話,各種不留痕跡的體罰項目可是他的拿手絕活兒,就算最後無法将人定罪也能讓對方這輩子都不想再踏進這裏一步。

而這次面對鄭義那副有恃無恐的嘴臉他竟一招都使不出,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敢,要萬一真把對方逼急了豈不是等于在給嚴洛一下催命符。自從當了刑警後頭陳浩一回在一個嫌疑犯面前認慫,慫到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顆快要爆炸的氣球,再這麽和鄭義耗下去随時都有引爆的可能,到時候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來。

無奈之下他只好讓孟飛代替他進審訊室給鄭義錄口供,而自己卻悄悄離開辦公室往警局天臺的方向走去,或許找個安靜的地方呆上一會兒能讓自己紊亂的思緒冷靜下來。

天臺上刺骨的寒風果然有夠冷的,吹得陳他硬生生打了個冷顫,寂靜的夜晚獨自站在十層高的屋頂讓陳浩不免有種被黑暗吞噬的感覺。他一邊抽着煙一邊一擡頭仰望着無邊無際的夜空,可惜今晚的夜空中沒有星星,黯淡的月光就像他現在的心情一樣顯得死氣沉沉。

現在的他滿腦子都是嚴洛一被困在奄奄一息的狀态中等待着救援的模樣,但更令他懊惱不已的事是這次要不是因為他或許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其實他才是最該死的那個人。

陳浩手裏的香煙一根接着一根,直到拿出煙盒裏最後一根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天臺上站了足足兩小時。最後他帶着疲憊不堪地神情嘆了口氣,因為該面對的始終還是要面對,事到如今他只有再去會會那個鄭義然後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把他的嘴撬開,無論結果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萬一嚴洛一真的遇害他定會付出一切代價讓兇手十倍奉還。

就在他下定決心正準備下樓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本以為是孟飛這裏有了什麽新消息,但仔細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來電,而且還是用座機打來的。他有些納悶,對着號碼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來會是誰打來的便索性直接接了起來,沉聲問道:“喂,哪位?”

沒想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老頭的聲音,嘴裏含含糊糊的說道:“喂喂,那啥...有個小夥子倒在我這兒了,額...說你是他朋友急着讓我給你打個電話,那什麽...要不我讓他自己和你說吧,诶?...我說小夥子你醒醒啊...醒醒啊!...”

陳浩聽得一頭霧水,沒等老頭說完便打斷道:“你等等,我這裏是西區警局,你哪裏?”

“噢!原來你是警察啊,我這裏是紅葉山莊療養院,剛才有個人倒在我這兒了你們趕緊派人來看看吧。”

“紅葉山莊療養院?”陳浩乍一聽這個名字突然想起了什麽,緊接着問道:“你說的地方是在紅葉山嗎?!”

“是啊,你們快來吧他好像暈過去了,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山裏迷路了。”

紅葉山?迷路?更巧的是對方竟然知道他的電話號碼,一想到這裏陳浩全身的血液瞬間加速沸騰,那老頭在電話裏叫喚了半天的小夥子該不會就是——?!

“麻煩你先照看一下我朋友,我馬上就來!”挂斷電話後陳浩火速從天臺直奔下樓,此刻他一心只想盡快趕去紅葉山确認那人是否就是失蹤的嚴洛一,情急之下沒顧得上通知其他人便獨自一人跳上警車向着紅葉山的方向疾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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