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貳

第002章 貳

一輛湘妃色門簾小巧精致的馬車迎着明媚的朝霞行在趕往京都的路上。除趕路的車夫,馬車裏比之從老家回元府時多了一人。

元良良正襟危坐,聽老嬷嬷訓話。

要注意行止顏容,要懂察言觀色,嬷嬷就連她進貴人後院後的規矩也大致講了一通。

元良良瞪眼睛:什麽?!伺候官人還要看嫡妻臉色?

也就是說她想男人了,要先去問過嫡妻可行才行的意思呗。

馬上她就懂了嬷嬷的言外之意,官人可以自行決定去後院哪個妾室那,但她需要給嫡妻顏面,就得問過嫡妻,相當于是要她讨好嫡妻,這樣以後的日子才會好過。

元良良自是乖巧答是。

本來元良良還想着去京都的路上再跳車一回,結果劉氏以她這一個月規矩沒學完為由,給她找了個嬷嬷,說是帶在路上再教幾日。

于是跳車是徹底無望了。

好在她另有辦法。等到選秀那日,她讓那些貴人都看不上她不就成了?

元良良到繁花似錦的京都時已是五月末,京都大選的日子由欽天監呈禀陛下定于黃道吉日六月十五,此時的京都東福街馬車橫行人頭攢動,街頭巷尾皆知六月中旬的某日是陛下及皇子們三年一度選妃之日。

按從前慣例,進京參選的女子會被安排在四條主街之一的東福街的行宮一禺,選秀也将在行宮觀花殿舉辦。因此,這段時間的東福街算是擠滿了人,好在靠近行宮時有專人把守維持秩序。

馬車有條不紊往前行至行宮側門,等一輛馬車上的人下了車來,馬車駛離,接着另一輛再往前行至宮門處。有主仆帶的物什多,下行李慢,還會有宮人上前委婉催促。

元良良三人下了車,打算進側門時被攔住。原因是參選之女只能帶一名侍婢伺候,哪怕一品大員之女亦如此。元良良心裏笑開花,和誠惶誠恐磕頭的嬷嬷說她一定好好的,讓嬷嬷在外邊守着,要是閑不住,就早日回去禀報老爺夫人一切安好即可。

直至六月十五之前,元良良就住在名為西荷殿的尾殿。她來行宮不早不晚,有些比她路遠的秀女,家裏怕趕不及甚至讓她們提前一個月到了京都。還有些秀女就是京都人士。尤其幾個大官之女,幾乎是選秀前一日晚間才堪堪抵達行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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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良良發現,但凡大官之女住的宮殿都是陽光充足的大院子,而像她一樣的外來小官之女只能和其他小官之女擠一個小殿。

這還沒進後院,就已經開始争奇鬥豔了。好在,她才不摻和她們。

六月十四日的午後,主仆剛用完精美午膳。春雨瞅着她家姑娘挺着吃圓溜的肚子毫無形象仰躺在美人榻上,再瞅那張精致木然的臉,心想,要是這樣有吃有喝,無憂無慮健健康康活着,在貴人後院當只金絲雀好像也不是不行。

總比是再回到老家,或者回到元家強吧。

景昭十九年六月十五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在別的秀女早早起身,天還罩着黑布,已然起床梳洗打扮時,而尾殿的某間房內主仆還在呼呼大睡。被外面行動的腳步聲和莺莺燕燕說笑聲吵醒,主仆倆才匆匆起來。

春雨費了老大勁才給她家姑娘绾好一個端莊大氣的随雲髻,再往上添些發簪絹花什麽的,接着描眉敷粉。春雨又拿出大夫人賞的幾套新衣,選了其中一套湘妃色的。衣裳尤其輕盈透亮,元良良穿着新衣站在陽光下,有風吹拂她鬓角的碎發和裙裾,美的像是畫中的仙子,還是帶着俏皮和妩媚的仙女。

只是仙女臉上那些個紅疹子有些滲人。

春雨覺得姑娘更像話本子裏描述的會吃人的妖精。

妖精的妝容和衣裳都有她的一份功勞,春雨頗為傲嬌的跟在元良良身後,踩着她家姑娘步步生蓮的腳印亦步亦趨往觀花殿行去。

元良良突然回頭,問:“扇子呢?”

春雨想起來,拍腦門:“哎呀,怎麽忘了,我這就回去拿。”春雨轉頭撒腳往住的院子奔。

扇子是統管行宮秀女的官員下發的,每個秀女都有一把,團扇木柄流蘇墜牌上刻了秀女的名字及出身,主子們憑着扇子認人,也是選中了人,便把扇子收走,相當于要了該名秀女。

元良良就在此時,看到了疾步前行的四殿下。

當時元良良正站在一條曲徑通幽的小道上,隔着枝繁葉茂的槐樹,看到了從另一條小道上走來的年輕男人。男人身姿颀長,着一身绛紫色圓領袍,兩肩盤旋的金絲繡紋在陽光下泛着肅穆的光,襯得一張俊秀面容更加淡漠嚴肅,尤其那雙鳳眸,明晃晃四個大字“生人勿進”。

元良良不認得四殿下,但認出了那張臉。那不就……不就是她的俠士嗎?!

本來以為至老至死都不會再相遇了的,結果又讓他們在這裏碰面了,在她還沒被納入貴人後院之時碰面了。

老t天待她真是如親生親養呀!

元良良如猛虎下山,提着裙子就朝人沖了過去。沖到一半,想到她面目全非的臉,又頓住。情急之下,她撩起袖子胡亂抹了把臉,将臉上的妝全部抹掉。她對自己天生麗質的臉還是很有信心的。

等不及繞路跑過去,她直接越過花叢跳到人跟前,她本是想抓住男人的手的,結果男人十分警覺,也是有功夫底子的原因,竟被他躲開了。

她堪堪抓牢人半截窄袖,滿臉的振奮和驚喜:“俠士,我們又見面了!”她還沒怎麽說話,眼圈就紅了。

四殿下古樸沉着的鳳眸中迸發嫌惡,他甩袖子,竟然沒能甩開,于是乎嫌惡之色轉化為惱怒:“大膽!什麽人?做什麽?”

元良良被這一聲呵斥吓到,原本覺得憋不住的眼淚都回去了。她可憐巴巴解釋:“是我。那天小女跳馬車,俠士,大俠騎着馬剛好經過,是您把小女救了。”雖說不能用“救”這個字,但眼下攀交情呢,總不能說人家多管閑事吧。

那天四殿下是去剿匪賊,只是順手的事,他都沒往心裏去,自然是不記得。他瞧着女子打扮明豔,心裏便有了計較。

哼,想勾引他?

現在的閨閣女子都這麽大膽的嗎?真是防不勝防。看來以後還是要在身邊帶兩個人,驅驅鼠蟲也好。

四殿下語氣冷若冰霜:“姑娘莫不是打錯了算盤。你該去找二殿下才對,興許在他身上好使。”

四殿下慣常看不慣和他們父皇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二殿下,好色貪酒,簡直一無是處,之前朝臣中還有提立二皇子為皇太子的,他一律當奸臣看待。

元良良不知道四殿的心思,她覺莫名其妙,又覺得他語氣有些兇悍,更委屈了。她眨了眨水霧的眼睛,半嘟着玫瑰花瓣般嬌豔的唇:“小女又不認得二皇子,就找你不行嗎?”

四殿下火氣一下子冒上來,他一下甩開女子糾纏不休的手,這回還動用了內力。

“身為女子當純正高潔,以你這般沒羞沒臊勾搭陌生男子,簡直□□所為。”

這話說的着實有些重,奈何四殿下自小習慣了這樣的說話方式,旁人被說也只有受着的份,更無人敢提醒,哪怕陛下娘娘都不置一詞,他自己當然是更不覺得有什麽了。

元良良畢竟也是個未出閣的閨秀,聽到這話,立時臉色蒼白,好在有些話她從前聽得多了,尚不至于哭戚戚奪路而逃。

只不過她的心也着實傷着了。想想,算了,不管他記得不記得她,他眼下的态度就說明了一切。

可笑的是,她之前還想着和他雙宿雙飛,當一對快樂逍遙的鳥兒。

眼下,他即不是大俠,也不樂意和她有關系,那就算了吧。

元良良木着臉站在那裏,見男人不動,于是她轉身,沿着有路的方向失魂落魄離去。

四殿下想到什麽,沖婀娜的背影開口:“你是哪個府上的女兒?你爹叫什麽?以你這般怎配此次的大選,不如趁早回家給家中長輩留些體面才好。”

元良良不說話,也不回頭。四殿下就覺得此女不僅狐魅,還不懂禮數,簡直放肆。他剛想上去教訓人,身後傳來尖細着急的叫喊聲。

“四殿下,您原來在這兒呢,讓奴才好找。陛下和娘娘已經到了,您快跟奴才去吧。”

四殿下?

元良良僵硬轉頭,瞪大的眼剛好和四殿下兇光畢露的鳳眸對上。四殿下想,這次就饒過她,下次再敢讓他碰到,決不輕饒。然後落下一聲“哼”,轉身随着侍從大步離開。

元良良望着那個淩冽冷峻的背影,就像第一次遇到他飛馬離去時,那時候她覺得再也不會見到他了。到底心裏還有期許。

但此時也一樣的感覺,只是她心裏能肯定,這一次她和他是真的不再有可能了,即使遇到,也只會是連正眼都不會多看一眼的陌生人的關系了吧。

直到春雨喘着氣找過來,元良良還盯着那條石板鋪就的花叢小徑。

春雨将繡春花團扇塞給她家姑娘,擡頭驚詫問:“姑娘,這好端端的怎麽哭了?呀,臉上的疹子怎麽哭沒了?”

元良良比其他人出發得晚,就想走小道去觀花殿,這才好巧不巧遇到了四殿下。

只是穿小道也只能一小段路,秀女住的殿和觀花殿隔着一個鯉魚池,等接近池邊,她只有和大家一樣沿着魚池前往觀花殿。

元良良沒想到自己會遇到四殿,更沒想到還會倒黴的遇到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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