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第15章 015.

保姆接過兩人的東西, 匆忙準備茶水,受寵若驚:“小公爵居然來做客了!”

季殊說:“他一會兒就走。”

陸明熙不置可否,他在一樓客廳晃了一圈, 問道:“你一個人住嗎?”

“家裏人有事正好出去了。”

陸明熙立刻将那得體的笑容換下來,又是一副常見的玩世不恭神情, 打量着房內的家居和布置。

“你房間在哪裏?”

“二樓……你問這個做什麽?”

茶水端了上來,陸明熙在沙發前坐下, 屈着長腿, 将茶杯環在掌心,指腹摩挲着杯口。他很快地笑了一下:“不做什麽,就是好奇。”

季殊受不了這種氛圍, 她将電視打開,随便換了一個臺, 就站在他身邊, 一副逐客的樣子:“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或許雨停了就會走。”陸明熙指節抵着下颌,故作認真地思考了會兒,視線在電視屏幕上繞了一圈,還是回到她身上, “你不留我吃個飯?”

“平民的夥食,小公爵肯定吃不慣。”季殊說。

屏幕裏電視正好播放到公爵陸如青的廣場演講節選部分。熟悉的聲音引起了陸明熙的注意,他偏頭看了看那張屏幕中跟他有幾分相似的臉,神情很快晦暗下來, 有幾分陰沉的不明。

季殊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故意問道:“你不回家,是因為不喜歡公爵嗎?”

陸明熙的睫毛動了下, 他回過頭、擡起下颌,掀着眼皮看了她眼。

氣氛有點冷。但他很快無所謂地聳肩, 挑眉哼笑了聲:“季殊,你就這麽想快點趕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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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季殊說,“我只是想讓雨快點停而已。”

陸明熙看了她三秒鐘,忍不住嗤地笑出聲來。他用鞋尖點着地面,饒有興味地盯着她:“以前沒發現,你這個人還蠻有意思的。”

這話讓季殊感覺到有些不舒服。她不想再跟他說話,轉身去廚房沖感冒藥喝。

即便背對着他,她也能感覺到那股視線一直凝視在身後。

廚房裏,保姆正在準備兩人份的晚飯。

季殊看了有些頭疼,但一時間又怕這雨真的不停,只讓她少做些。這些遠遠超出了她吃的分量,如若陸明熙提前回去了,剩下的飯菜太浪費。

她一邊這麽囑咐,一邊去拿電熱水壺的熱水沖了杯藥。淡淡的苦澀藥味在飯菜中格格不入,但暖意還是一點點在她的掌心漫開。

季殊捧着玻璃杯,一轉身,正撞上走進廚房的陸明熙。

他脫了淋濕肩膀的外套,挽起了襯衫袖子,看見季殊握着杯子走出來,似乎眼神有點小失望。

季殊問:“你進來幹什麽?”

陸明熙說:“我還以為你進來幫忙準備晚餐呢,畢竟我可能要留下來吃個飯。”

他說着,歪歪頭望向廚房裏面。還有些濕潤的發尖蹭在解開兩顆紐扣的襯衫領口,腰腹和肩膀處繃得很緊實,淺淺的水漬洇開,透出些許淡粉膚色。

季殊簡直無語了:“……那你進來也是準備幫忙?”

陸明熙理所應當地點頭:“客人給主人打個下手不是應該的。”

季殊往外面走:“那你去給張姨打下手吧,我不會做飯。”

陸明熙跟沒聽見她的話似的,在季殊路過時看了眼她的杯子:“你這是什麽?”

“感冒藥。”

“你自己沖的?”

“……對。”

身前忽然傾斜着覆過一片陰影,遮住季殊面前的光。

她擡眼,陸明熙就彎眼側身靠在門框處,環着手臂,擋在她身前,盯着她的眼睛:“我回來的時候淋濕了,也要一杯。”

季殊看着他濕潤的發尾和襯衫肩膀處透明的布料,猶豫了一下:“藥就在廚房桌子上,你自己去拿吧。”

對方卻沒有半分讓步的意思。他看了看她的杯子裏冒着蒸蒸熱氣的苦澀液體,垂眸直勾勾盯着她說:“我要你沖的。”

……這又不是咖啡。季殊有些不懂他的想法,這是他的慣用折磨人手段嗎?先前差使人去替他跑腿,現在又讓她給他沖藥。

她抿着唇,對視了他一陣,才最終決定還是順着他來。

“行。”

季殊走到外桌邊,放下自己的杯子,回到廚房,用滾燙的熱水兌了袋新的藥劑。

她邊攪拌着冒着滾滾熱氣的藥邊走出去,就看見陸明熙手裏拿着個空杯子把玩。

季殊一愣,先前自己擺在桌上那杯自己的感冒藥已經不見了。她三兩步走過去,放下藥劑,伸手搶過陸明熙手裏空空如也的杯子,瞪着他:“你為什麽要喝我的藥?我不是已經給你沖了嗎?”

陸明熙舉起雙手,輕巧避開她淡淡的怒氣,滿面無辜的笑容:“反正你也沒喝,不是嗎?”

他聳了下肩膀,看了眼桌上那杯冒着滾滾熱氣的藥,緩慢道:“畢竟我的那杯太燙了,怕等到雨停也來不及喝,那不就浪費了主人的一番心意了?”

季殊:“……”

她不想跟他多說,但是也無法否認她給他沖的那杯藥燙得甚至沒法握在掌心的事實。她悶聲收拾了空水杯,将新的感冒藥放在桌子上晾。

淺淺的苦澀藥味逐漸在空氣中氤氲升騰起來,伴着室外沉悶的雷聲和噼裏啪啦的雨點,廚房裏傳來做飯的乒乓聲。屋子裏竟有些詭異的安逸和平和感,讓人忍不住想要放松下來。

陸明熙疊着腿,歪頭靠在沙發上,随意切換着電視節目。他停在一個喜劇戀愛綜藝上,沒看幾眼,很快,一個毛巾被扔在他手邊。

“擦一下,別真的感冒了。”

季殊的聲音遠遠傳來。

她怕到時候陸明熙回公爵府有個什麽頭疼腦熱,陸家拿她興師問罪。

盡管第一次她揍陸明熙時平安無事,但那是在他脅迫過她的前提下,陸家可能是為了息事寧人或者他的名聲着想才沒追責她,她不會次次都有這種好運氣。

沙發上的人影怔了怔。

他慢慢拿起那條乳白色的毛巾,柔軟厚實的布料握在手中,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陸明熙擡手撚開布料,裹住自己的發尾,那淺淡的香氣立刻争先恐後地湧入他的鼻腔中,絨布綿軟而溫暖地蹭過他的脖頸,讓人無端心底生出眷戀的沖動。

……和她身上的香氣很接近。

他擡眼望過去,季殊剛從二樓下來。她脫了沾濕的兜帽外套,露出裏面簡單幹淨的白色T恤,又用皮筋把向來披散的黑發紮了起來,綁在腦後,踢踢踏踏去廚房拿了些碗筷。

她瑩白纖細的後脖頸在暖色的燈光下顯得光潔美好,綁上的黑發柔順垂在肩膀一側,幾縷發絲輕輕掃動着脖頸和耳垂,走近時,耳廓邊細微的絨毛似乎也在燈光下發亮,伴随着碗筷碰撞輕微的清脆聲。

陸明熙幾乎連綜藝節目裏嘉賓說什麽都聽不清。

但是,很快。

手機在口袋裏再次震動起來,将他的心神扯回了窗外暴雨如瀑、雷聲轟鳴的天氣之中。

他看了眼來電人,面色再次陰沉,眉眼之間壓抑着湧動的倦怠和煩躁。鈴聲只震動了不到五秒鐘,就停了下來。

陸明熙清楚這是她的催促,他下午已經經歷過一次。

他圍着毛巾緩緩站起身,去玄關拿過還沒幹燥的外套披上。

季殊正好從廚房裏出來,她拿着盤子,有些錯愕地看着他的動作,還偏頭t看向窗外再次确認了一下雨有沒有停。

“你現在要走嗎?”

陸明熙故作輕松地挑眉:“想留我?”

季殊很快招呼保姆送客,推門叫來司機,又把東西遞給他。

陸明熙有些無奈。他看着女生迫切的動作,站在屋檐下,摸了摸鼻子,咳嗽一聲:“……好吧。不過今天做客很開心,期待下次。”

女生眼睛裏寫着“別有下次”四個大字。

陸明熙一邊接過東西往外走,一邊回頭望了眼亮着暖色調燈光的屋子。桌子上已經擺上了飯菜,碗筷都添了一份兒他的。

他無法無視心底那點兒清晰的遺憾。

“季殊。”司機撐着的傘下,人影轉身,忽然叫了聲她的名字。

季殊“嗯”了聲。

陸明熙看着她,一如既往地輕佻笑着,低沉的聲音在大雨中有些不真切地傳來:

“……其實我也是一個人住。”

等他的身影走出去好遠,季殊才後知後覺“哦”了聲。

她沒懂他的意思。只是看着在雨幕中遠去的車影才緩緩松下口氣。

她轉身回了玄關,讓保姆把多準備的碗筷收拾起來,又将陸明熙喝過的杯子扔進了垃圾桶,才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子的菜發呆。

電視裏嘻嘻哈哈的戀綜節目吵得她有些頭疼。她起身去沙發上找遙控器,準備換個演講或是國際新聞采訪,轉身正好看見節目中下着大雨。男嘉賓正撐着傘,小心翼翼護着女嘉賓行走在暴雨中。

季殊面無表情地換到了國際新聞頻道,坐下吃飯。不過十分鐘她便如往常一般放下筷子,轉身準備上樓做功課。

路過玄關時,她瞥見了陸明熙那柄忘記帶走的黑傘。它獨自站在門口的傘架上,正滴答滴答地淋着雨水。

窗外,雨勢漸小,光線微明。

-

Lotus的COB壽誕日程終于定下來了。

下個月的七號晚上六點進場。月初,還有小半個月的時間。謝周霖在日程組件上圈上這個日期,又慢慢用敬語給公爵回複了感謝郵件,這才将視線從屏幕前移開。

那個大波浪卷發的女生已經跪在桌前的地上,渾身顫抖不已。

“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會長……”她瑟瑟發抖,哭得眼睛腫了一圈,嗓子發啞,妝容邋遢,“是秦佳讓我這麽做的,她說只要我發給她季殊的特定照片,她就能讓我男朋友以後不再被勒索……”

謝周霖打開筆記本上的資料。

秦佳是C校區聲樂特招生班級的學生,她在校內人緣不錯,在校外更是和黑色地帶沾點兒關系,當地一個著名的青少年幫派的頭領就是她的好友。

同時,她也是阮思安的同班朋友。

謝周霖記得這個名字,去年陸明熙被潑酒的帖子在校園論壇洋洋灑灑蓋了一千多樓,帖子的女主角就是她——同時,她也是輿論中季殊的初中欺淩對象。

據說秦佳為人十分講義氣,不排除她想為了自己好朋友出頭的可能性。

謝周霖不喜歡學校裏出現這種拉幫結派的現象。小團體盤根錯節,利益一環牽着一環,說是好友義氣,實則全都不過為了一己私欲。

尤其是,這種現象還牽扯到自己班級的人。

校內吸煙加上欺淩她人,最輕是停學查看,重則退學。

在他的催化下,她的處罰顯然不可能是前者。一旦被弗蘭德校內通報批評退學,就等于檔案上擁有了污點,首都市內任何一家好些的高中都不會再收下這名學生。

謝周霖合上筆記本屏幕,慢條斯理摘下眼鏡。會長室裏,頂上刺目的燈光落下。少年在桌後端坐着,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黑發遮住他的前額和眼睑,在眉眼處撒下一片陰翳,令人無法看清他的眼神和神情。

他問道:“你很想讓我放你一馬嗎?”

女生忙不疊拼命點頭,雙眼睜大着,像是溺水的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渴求地看着他。

“那麽,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謝周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輕聲說着。

聲音像是在安撫,也像是在命令。

……

處理完事情後,謝周霖在自己的日程上又勾完一項。

周末短短兩天,他沒歇過一刻。首席會議的準備事項确認完畢之後,他照舊發信息給兩人,和往常磨磨蹭蹭的兩人不同的是,今晚他們的信息都回得格外快。

陸明熙:【有可能去不了,我被她抓去開發布會了,現在在進行宴會預演,後面還要去接手壽誕會場布置事宜,現在人已經在那邊的莊園了。】

謝周霖眉心一跳:【……公爵難道會占用你開個會的時間?】

陸明熙又不說話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剛剛在人堆的空隙裏擠出來偷偷發消息的。

池耀星那邊倒是罕見地回了條信息:【不去。】

謝周霖預料到他這回答,但令人不習慣的是,池耀星從前都是直接忽視群裏的通知消息的,不知道今天為什麽忽然回複了,速度還這麽快。

簡直就像是時時刻刻蹲在line上,等着消息提醒似的。

他已讀了池耀星的消息,又單獨給陸明熙發了最後通牒。

【下周的會議要商讨B校區蓋新樓的事情,包括圖書館舊書的修繕管理、新增區域、學生休息區的重建等問題。你敢不來就試試看吧。】

陸明熙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才顯示綠色的已讀。

他斜靠在偌大的會客廳的窗邊,手插着口袋,看着窗外遼闊莊園的夜景。

零散的古城堡建築分布在視野中,星羅棋布。最遠處是蔥郁的私人森林、湖泊、高爾夫球場和停機坪,近一些的大路上人來人往,燈火通明,豪華跑車像魚一般不斷地湧入停車場,貴客們再被專人引入城堡的會客廳之中。樓下大型的泳池已經有一些人在玩耍,嬉笑聲和吵鬧聲隔着玻璃也源源不絕地湧入他的耳內。

而室內,觥籌交錯,紙醉金迷之間相似的奉承話語被推杯換盞,不知又是被誰當了真。

今晚是壽誕宴會的預演。

公爵是一個做事十分謹慎、嚴密的人。壽誕現場經過層層漏洞勘察已然布置得十分完美,但她仍舊将陸明熙叫回了莊園進行成果展出,甚至為他配備了這次活動的出席女伴,似乎是什麽內閣大臣的女兒,弗蘭德一年級新生裏著名的交際花。

應付完滿面堆着笑容的各路人馬之後,陸明熙半路就甩開對方,從酒氣彌漫和刺鼻香水的氛圍中逃脫,尋找了半處清淨。

他看了會兒夜景,拿了杯酒,小口小口地抿着,一邊登上line讀完謝周霖消息。退出兩人的聊天後,他順手從置頂翻進季殊的聊天框,百無聊賴地重新看起了季殊前幾天寫的道歉小作文。

一邊喝,一邊看。一行一行、一個字一個字看。

“小公爵,找了您好久,原來在這裏。”柔軟甜膩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有女生端着酒靠近他。

陸明熙沒聽見,仍在專心致志看着屏幕。

女生是公爵給他今晚安排的女伴,剛才好一會兒都沒看見他,找了一圈,才發現他在窗邊吹夜風玩手機。

她穿着抹胸的晚禮服,波浪的棕色卷發挽成發髻用珠寶首飾固定,胸前的Tf&Co.紫寶石項鏈閃爍着精美的光澤。

她甜軟笑着走近,手輕輕挽上他的手臂,将嬌軟飽滿的身體倚在他的身上,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靠了上來。

小公爵卻仍是毫無反應,只專注地玩着手機,甚至有些不耐煩地下意識閃了一下身。女伴的步伐踉跄了一下。

她不放棄地重新支起笑容,又從窗邊一側靠近,勾起他的手臂,期待地指了指樓下:“小公爵,等會兒宴會結束後,要一起下去游泳嗎?”

“嗯。”陸明熙敷衍地應了聲,卻完全沒聽清她在說什麽。

他剛剛看到最後一段,檢讨書好不容易誇完公爵世家、檢讨完執筆人的罪過,終于開始陳述衷心。

【為了向您展現我的誠懇,我會盡自己所能做到能夠令您滿意的程度,只希望前幾日的錯誤能夠得到您的原諒。您的心意便是我此後所要努力的方向,願公爵世家的榮光一直庇佑您。】

明明寫得虛情假意又有些冠冕堂皇,淨是些奉承話,但是陸明熙不知怎麽,願意相信能從中看出幾分執筆人的真心。

他壓住唇角的弧度,将杯t中的酒水飲空,這才注意到身邊不知什麽時候依上前來的女伴。

他皺眉思考了一會兒,仍是想不起她的名字。幹脆轉身一撤,離開原地。女生險些摔倒。

她有些委屈地還想跟上前來,卻見方才還不知看見什麽而抑制不住上揚笑意的小公爵已然換上一副冷漠疏遠的面孔。

他叫住侍應生,換了杯酒,淺酌着,一邊蹙眉跟她拉開了些距離。

“你噴的是什麽香水?”陸明熙問道。

女伴連忙甜膩讨好地沖他笑道:“午夜玫瑰。就是三年前Lotus新品發布會上您父親發布的那款經典沙龍香,我今天特意穿了這款過來……”

然而她話音未落,就被陸明熙打斷。

他似是而非地蔑笑了聲,将空酒杯放回托盤上,半分眼神也沒施舍給她,轉身離開,只留下句輕飄飄的評價,

“以後別噴了,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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