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雲朵

第19章 雲朵

“像心髒病和體弱這種慢性病, 我認為還是選擇中醫慢慢調養比較好。您說是嗎?”

祁钰被他說得一愣,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又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點頭豎起大拇指:“有道理, 我覺得你說得非常對!”

似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江淮景滿意地牽了牽唇角,關上了病房的門。

“神經病......”時雲舒忍無可忍,輕聲罵了句。

“你這孩子,人家淮景也是為你好, 怎麽還罵人呢。”祁钰指責道。

時雲舒被他一噎, 收斂了些,改為在心裏罵。

轉而對遲青說:“他這人就是愛說胡話, 你別放心上。”

遲青好脾氣地笑笑:“沒關系, 他說的也是客觀事實。”

“我今晚還要值班, 就先回去了。”

“好。”

遲青微笑, 禮貌和祁钰道別, 就離開了。

病房內只剩下時雲舒和祁钰。

祁钰眼睜睜地看着人離開, 還是覺得可惜, 剛一張嘴就被時雲舒眼明手快地擡手止住:“停。”

她表情嚴肅:“我們倆只是單純的好朋友, 您再亂點鴛鴦譜我可就生氣了。”

祁钰忙道:“好好好, 不說了不說了, 這回真不說了。”

祁钰三十七歲了還沒談過一場正經戀愛,從小錦衣玉食的從沒照顧過人, 突然被喊過來當陪護還有些生疏。

胡亂噓寒問暖一通:“冷不冷, 空調溫度會不會太低了, 要不要我調高點。”

“不用,我蓋着被子呢, 不冷。”

“你這挂水還差幾瓶,大概多久一瓶。”

“這瓶大概再有半小時就挂完了,沒事,我自己會盯着點的。”

“那你是不是還得吃藥啊,這桌上怎麽這麽多藥,發燒的消炎的治胃的,這都是一天幾次,怎麽吃的醫生怎麽都不寫上,淮景走之前也沒告訴我啊,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哦差點忘了,吃藥之前是不是還得吃點東西,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時雲舒被他聒噪得頭痛,單手蒙上被子鑽進去。

“诶,你別睡覺啊,還沒吃飯呢。”祁钰說。

時雲舒捂住一只耳朵。

從一個一天蹦不出來幾個字的突然換成一天叭叭一萬句的,這轉變實在太突然了些。

這天下午和晚上都是祁钰在陪護,雖然手忙腳亂的,但也沒出什麽岔子。

畢竟是祁家唯一的後代,如果因為他照顧不周而出岔子,祁钰在自己老爹面前可不好交代。

江淮景忙到晚上十一點才結束回來,祁钰已經在折疊床上睡着了。

病房的燈已經關了,只留了床頭的一盞臺燈,燈光昏暗,他動作極輕地開門,時雲舒平躺着,手伸出被子環在身前,額頭舒展,睡顏溫順沉靜,病情已經見好。

他立在床邊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走出去關上門。

他今天已經将要交代的事都告訴了祁钰,想來這裏已經不需要他了。

第二天睜眼醒來,時雲舒發現江淮景的東西已經都不見了,她随口問了一句:“昨晚有人來過嗎?”

祁钰拎着粥進來放在茶幾上:“哦,是淮景的助理,來取他的東西了。”

時雲舒沒什麽情緒波動地應了聲。

走了正好,省得在她面前礙眼。

祁钰招呼她過來吃飯:“今天給你添了點油水,買的海鮮粥,你看看合不合胃口,不喜歡吃我再去買別的。”

時雲舒聞了聞海鮮粥的香氣,沒有像之前那樣反胃了:“不用麻煩了,舅舅,我的胃已經好多了。”

“行,那等你吃完帶你去樓下散散步。”

“好。”

時雲舒低頭喝粥,一勺一勺的,裝粥的紙碗逐漸見了底。

這家粥店是江淮景前幾天常買的,味道不錯,最重要的是衛生,想來這也是他告訴舅舅的。

飯後,時雲舒被祁钰扶着去樓下的草坪散步。

暮夏時分,暑熱已經漸漸褪去,草坪上方碧空如洗,清晨并不沉悶。蒼翠的樹木上,幾只鳥兒叽喳叫個不停,不知名的野花黃白相間散落在一片綠意中。

老年人在做晨練,長椅上坐着幾位中年婦人在閑聊,偶爾有醫護人員路過,和自己的病人打招呼,順道喊他們上去做檢查。

世間百态,各有顏色。

草坪上還有一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父母帶着穿病號服的小孩在做游戲,小女孩抱着洋娃娃:“媽媽,我想給她穿高跟鞋,但是我穿不上,你能不能幫幫我?”

年輕媽媽說:“我正在給你的漂亮娃娃梳辮子呢,讓你爸爸幫你好不好。”

年輕爸爸放下挖土的小鏟子,拍了拍手上的土:“來,爸爸來幫囡囡穿。”

時雲舒駐足在一家三口旁出神看了許久,看到眼睛酸澀,才緩緩眨了下眼睛,收回視線。

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着,忽然出聲問祁钰:“舅舅,你給我講講我爸媽的事吧。”

祁钰一愣,目光躲閃,似是不願提,幹笑着:“你爸媽有什麽好說的。”

“比如,他們現在在哪兒,在做什麽工作,叫什麽名字,或者更簡單點,哪怕告訴我他們姓什麽也好。”

她軟下聲音,近乎祈求般望着他:“外公不願意告訴我,你也不說嗎,舅舅。”

她在國外的時候曾經自己在網上搜過,祁思源和祁钰的近親是誰,祁家大小姐叫什麽名字,北城有沒有一名祁姓女企業家。

最終的結果都是空空如也,不管是哪個搜索詞條,祁思源的資料卡上都寫着“僅有一子”,仿佛這個女兒人間蒸發了一樣。

祁钰在內心掙紮了許久,嘆了口氣:“我只能告訴你,她早就不姓祁了。”

時雲舒感激地抿嘴一笑:“謝謝舅舅,這也算是一個線索。”

她看得出來,他們都不希望她找到親生父母,但越是這樣,她就越好奇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而她的親生父母這麽多年又為什麽不來看她。

是不願意來,還是不知道,又或是有什麽苦衷。

一切結果皆有因,她想探尋出來這個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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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緩動,時光悄然而逝,枯燥的治療終于結束。

挂完五天點滴之後,時雲舒身體的指标終于恢複如常,在醫院躺那麽久快把發黴了,第二天去公司上班都身輕如燕的。

只是這些天落下了不少工作需要補,幸好在她住院的這幾天,譚茵和徐齊幹活幹得更加賣力了,壓在她身上的工作量減輕了許多。

她打開筆記本,發現江淮景基本上将她的任務都完成了,甚至不需要怎麽調試,就能直接運行成功,下一步就是完善一下細節,就可以進行算法測試了。

換句話說,雖然她住了幾天院,但進度倒是沒怎麽耽誤。

這本就是涉及到兩家公司的共同利益,她坦然領了江淮景的情,坐在電腦前整理着剩下的工作內容。

一個小時後,譚茵抱着資料從外面走進來,行色匆忙緊張,一進門就将門關上。

“怎麽了?”時雲舒從屏幕前擡頭望過去。

譚茵确定門關嚴實了才走過來将資料放下,看上去驚魂未定:“我剛剛去樓上找方秘書,路過會議室的時候,看見一群人都哭喪着臉出來的,一問方秘書,說江總今天在會上發了好大的脾氣,比上次還要吓人,就連董事會的老股東都盡量避免和他正面交接。”

聽到是江淮景的事,時雲舒複又重新看回了屏幕,神情淡淡的,并未有絲毫動容。

滑動着鼠标随口問:“他發什麽脾氣?誰惹他了?”

譚茵搖頭:“不知道呢,聽說是兩天前開始的。”

兩天前?

那不就是他從醫院回去之後?

他憑什麽生氣?

時雲舒在心裏冷嘁了聲,面上卻沒什麽情緒波動,只輕飄飄道:“那他可得多加注意了,畢竟脾氣暴躁的人容易短命。”

譚茵懵懂地眨了眨眼,莫名覺得她的話帶着攻擊性。

還是人身攻擊型的。

但還是習慣性附和時雲舒的話,就是有些口無遮攔的:“舒姐說的是,本來就不一定活多久呢。”

時雲舒笑了笑,正好将東西整理完畢,打開郵箱要發給江淮景時動作突然頓住。

她轉發給譚茵:“小譚,你幫我把這份文件發給江淮景吧。”

“啊......別呀,舒姐。”譚茵苦着臉,“如果是平時我肯定就幫你發了,但是今天江總太吓人了,我不敢......”

“真的不敢......”她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你是不是也害怕江總,要不咱找方秘書幫忙吧?”

見狀,時雲舒也不好再為難她。

她當然不是怕江淮景發脾氣,她又不是第一次惹他生氣了,她只是不想看見他。

思忖片刻,将文件發給了蔣昭,随便找了個理由讓他代為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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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昭已經快被這些人逼瘋了。

自從老板從醫院回來後,情緒就很不對勁。在公司裏一個細節不滿意就要求重做,周身的氣壓就差成真空了,他甚至不敢大喘氣,生怕一個呼吸不當,就遭了罵。

偏偏那些股東也是軟包子,明明是自己有事需要彙報,卻都轉交給他,讓他去前線挨槍子兒。

他之前怎麽沒見這些老股東這麽信任他這個助理呢?!

蔣昭膽戰心驚地替一位老董事彙報完工作後,就如臨大赦般抹着冷汗從辦公室走出去了。

這是今天上午最後一位托他轉達的公司領導了,幸好江總沒将火氣撒在他身上,等會兒終于可以好好吃個午飯了。

誰知道還沒走到電梯門口,就聽見口袋振動的聲音,他拿出手機一看,是時經理的消息。

【Floudy】:蔣特助,我這裏有份文件,麻煩您幫我轉發到江總郵箱吧。

蔣昭頓時瞳孔放大,恨不得當場撞死。

還有完沒完了!他的命就不是命嗎?!

他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态,将文件發送到老板的郵箱。

果然不出一分鐘,他就接到了電話,被喊了過去。

江淮景靠在真皮辦公椅上,質問:“這份郵件怎麽是你發的?”

剛吹幹的冷汗又蹭地冒上來,蔣昭低垂着頭,聲音不由自主顫抖:“時經理說,她郵箱密碼忘了,所以先在微信上發給我了。”

“郵箱密碼忘了?”江淮景音調明顯冷了幾分,“她也不找個像樣的借口,當重置功能是擺設嗎。”

蔣昭悄悄擡起眼皮,小聲幫時雲舒解釋:“可能是驗證答案忘記了,或者是覺得耽誤時間?”

誰知下一秒,冷冽的目光就直直向他掃過來。

蔣昭幾不可察地被吓得渾身一抖。

男人聲音冰冷:“她讓發你就發,你到底拿的誰的工資?”

蔣昭被罵的狗血淋頭,卻無從反駁。

明顯感受到老板的火氣在提到時經理之後更大了,甚至将怒火轉到了他這個中間人身上。

“當......當然是您的。”他額頭汗涔涔的,小心翼翼開口詢問:“那要不我去讓時經理重置一下密碼,再重新給您發一份?”

江淮景臉色更不好看了。

蔣昭忙識趣地說:“我知道錯了江總,這次是我的問題,下次我一定不會再犯了。”

江淮景沒應,蔣昭如臨大赦般退了出去。

長長地舒了口氣,心髒足足跳了五分鐘,才緩過來。

太可怕了......

江總這次生氣果然又是因為時經理。

他逃也似的去了餐廳取了時雲舒的養生餐送過去,還苦口婆心地勸:“時經理,你和江總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沒說開啊?不是我多嘴,可能你剛入社會,很多人情世故不懂,我就是以過來人的經驗提醒你一句,在職場上最好還是不要太較真,不然對自己沒好處。”

時雲舒沒接那盤子,笑容疏離客氣:“蔣特助多慮了,我和江總沒有誤會,也沒起正面沖突,如果他因為對我的偏見而遷怒于你,那也是他的問題。”

言下之意,要勸去勸你上司,別來挨她。

她這套邏輯清晰有理,且全然不內耗,把蔣昭怼的沒話說。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不管他們倆有什麽矛盾,都不應該将怒氣撒到他身上。

道理他都懂,但這不是沒那膽子去抗議自家老板嗎?

得了,這倆人都不是好拿捏的主,他繼續茍着吧。

蔣昭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那我就先回了,不打擾時經理吃飯了。”

時雲舒溫聲道謝。

蔣昭臨邁出門前聽見一句:“小譚,我今天想去食堂吃點油膩的,這份餐給你吧。”

譚茵:“好嘞。”

他一個踉跄差點沒栽倒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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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廳吃過飯,蔣昭上去給江淮景打包了一份帶上去。

“放那吧,我等會吃。”江淮景輕掀了下眼皮。

“好的,江總。”

蔣昭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字不敢多說,正打算輕手輕腳地退出去,突然被江淮景喊住。

“今天的餐送過去了嗎?”

“回江總,半個小時前就送過去了。”

江淮景嗯了聲:“她吃了嗎?”

蔣昭秒懂這個“她”說的是誰,但他哪敢說實話:“......吃了。”

不管吃的員工餐廳還是吃的養生餐,都算吃了吧......?

男人臉色緩和了些,放下筆,起身:“我去樓下看看。”

既然吃了他送的飯,那應該是原諒他了。

蔣昭被吓壞了:“江、江總,我忘了告訴您,時經理吃的是食堂。那份養生餐她給譚茵吃了。”

“我以為您問的是時經理吃飯沒......”

他視死如歸地閉上眼,聲音越來越弱,将實話全部禿嚕出來。

早死晚死都是死,與其等老板下去親眼看見,還不如自己主動坦白來得痛快。

說不定還能從寬處置。

這是他那一瞬間的想法。

“啪”地一聲,一次性木制筷子被單手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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