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53第 53 章

◎第二輪◎

周沅眨巴眨巴眼睛:“孟老師, 今天是中秋節,不是愚人節。”

孟秋榆失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說真的。”

周沅一臉我讀書少你莫騙我的表情:“這還不是開玩笑, 孟老師, 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數學很爛的!”

他的語氣配合表情無比誇張,孟秋榆被逗笑了, 搖搖頭:“這和你數學是好是壞沒關系。”

“嗯?”周沅好奇地望着他。

孟秋榆說:“你的語文成績也不好, 江老師委任你做語文課代表的時候, 你不也是欣然接受了嗎?”

周沅不說話了。

孟秋榆假裝不知道, 繼續說:“我的數學課代表工作很輕松, 收發作業, 偶爾維持一下紀律, 就可以了, 你有語文課代表的經驗, 很輕松的, 不考慮一下嗎?”

周沅張了張口,想說什麽,但孟秋榆沒給他機會, 又搶先說話。

“如果你只是想做課代表, 語文還是數學,或者英語物理, 都無所謂吧。還是說……”孟秋榆笑着看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 “不是語文課代表就不行?”

周沅愣了好一會兒, 才找回平時的節奏, 他笑着說:“孟老師, 哪有什麽行不行的,我就是不想做課代表了,太辛苦了。”

聞言,孟秋榆點了一下頭:“如果是這樣的話,當然沒問題,我不強求。”

見他不堅持,周沅暗暗松了口氣。

車子開了一會兒,孟秋榆又開口道:“周沅,知道自己不想做什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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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沅嬉笑着說:“老師,難道不該是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很重要嗎?”

“當然也很重要。”孟秋榆說,“但是有時候‘不想做’,并不是因為讨厭,而是害怕。”

“害怕自己做不好,害怕別人不認可,害怕達不到預期,害怕無人理解。”

“孟老師……”周沅皺眉看着他。

孟秋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周沅,要聽聽老師的故事嗎?”

周沅思索片刻,說:“如果老師你想說的話。”

孟秋榆說了起來:“你知道的吧,我家的條件和你家差不多。”

“嗯。”周沅點頭,既是嘉中的畢業生,又回校做了老師,家庭條件自然不差,據他所知,孟老師的雙親都是知名高校的教授,各自領域的領頭人。

“我還有個哥哥,比我大很多。”孟秋榆說,“他很優秀,比我優秀多了,現在在國外的科研項目組裏當負責人。”

“嗯。”

“我是看着父母、兄長的背影長大的。”孟秋榆平靜地敘述着,“小的時候,我一直以為,等我長大了,也能夠像他們一樣,成為一方領域的佼佼者,因為,我是擁有優秀基因的他們的孩子、兄弟。”

“我是什麽時候意識到,自己其實并不優秀的呢?”孟秋榆突然疑惑起來。

周沅面露擔憂之色,張口叫他:“老師……”

孟秋榆對他笑了笑,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繼續說:“好像是高中的時候。”

“高中數學其實挺難的,初中的與之相比,只是小兒科。”孟秋榆似乎覺得很好笑,“我那個時候學數學其實很吃力,考試也總是考不好,我覺得我可能更适合文科,雖然也要學數學,但相較會簡單一點。”

“但我不甘心。”孟秋榆說,“我的父母兄長都是理工科的人才,我怎麽能認輸呢?所以,我抱着數學拼命地學,拼命做題,做錯一次,我就找相同的題型再做十次,就這麽生生把數學啃了下來。”

“看着成績提升,我很高興,雖然很累很辛苦,但是值得,因為,我跟上他們了,我證明自己并不比他們差。”

“我把全部的時間都拿來學習數學,我沒有時間和朋友出去玩,就連家庭聚會的時候,我都在翻錯題。”

“很瘋狂吧?”孟秋榆轉頭看着周沅。

周沅撓撓頭:“我是覺得有點瘋狂,但是孟老師,只要你樂在其中的話,其實也沒什麽。”

孟秋榆搖搖頭:“一點也不。”

“我很痛苦。”

“我一點也不喜歡數學。”孟秋榆苦笑着,“我只是想獲得別人的認可,我只是不想被在乎的人甩開。”

“我不想學數學,可是我不得不這麽做。”

“我的父母其實很開明,如果我真的選擇放棄,我想他們也不會怪我,可我內心裏還是想争一口氣。”孟秋榆輕輕嘆氣,“到了大學,我還是學了數學專業,數學真的是一門很枯燥的學科,我只是一個……”

他似乎笑了一下,“普通人,我的上限就是普通人的上限,那些比高中更加艱深複雜的數學知識讓我很頭疼,硬啃了四年,勉強畢業。”

“畢業後我找不到工作,因為我的成績太一般了。當然,如果我想的話,憑父母的關系,還是能找到專業對口的工作,可我不想這樣。”孟秋榆聳了下肩,“自尊心這種東西真的挺奇妙的,明明很痛苦,但是自尊心總是在給你打雞血,讓你站起來,讓你繼續往前跑。”

“畢業以後,我落魄消沉了一段時間,看到嘉中在招數學老師,于是我抱着試一試的心态來了。”孟秋榆說,“我不想去探究應聘成功的背後有沒有父母的因素,姑且就當是對我本人的認可吧。”

“本來是抱着大展拳腳的想法入職的,結果被分到了十九班。”孟秋榆偏頭對周沅歉意地笑了一下,“我這樣說希望你不要介意——得知這個消息,我當時仿佛晴天霹靂,我想我好像沒那麽差吧,為什麽要讓我教這個班?”

“可是埋怨有什麽用呢,都已經木已成舟了,都是自己選的,硬着頭皮也得走下去。”

孟秋榆又笑笑:“不過雖然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但我工作的時候,敢保證沒有偷懶懈怠,只是,沒有之前那麽努力了。一開始我還覺得有些不安,但漸漸的,我的心變得越來越平和。”

“說來不太好聽,但看着擺爛的你們,我好像慢慢被你們同化,覺得擺爛也不是不可以,當然,也不是非要到爛的地步,适當放下就好。當我真的開始慢慢放下那些包袱的時候,我覺得無比輕松,無比暢快,原來,不用逼自己上進是這麽快樂的事情。”

“再到最近,我終于知道了一件事情——原來,我只是個普通人。普通人能力有限,只需要做好自己份內的就行,其他的,不必強求。明白了這一點後,我更加輕松了。”

孟秋榆感慨地輕嘆了一聲:“最近真的,活得很舒服,很自在。”

“周沅,你有過這樣的體驗嗎?”孟秋榆問。

周沅卡殼:“我……”

“我是真的不喜歡數學。”孟秋榆說,“你呢?”

“是不喜歡,還是害怕?”

“我……”周沅嘿嘿笑着撓撓頭,“孟老師,我也不喜歡數學。”

孟秋榆笑了一聲,又問:“那語文呢?”

周沅使勁撓着頭,像要把腦袋撓破一樣。

孟秋榆也不勉強他,前面就是城北廣場了,他把車開進停車場,剛好有空位,他順利地把車停好。

下車,兩人往廣場的方向走。這個時間過來,煙花表演好像已經結束了,只有游人們零散地放着孤零零的煙花。

一簇簇煙花在天空炸開,孟秋榆看着,想起什麽似的開口:“周沅,你最喜歡的書是《小醜鴨》?”

“嗯。”周沅低聲回應。

“剛好我也看過,也很喜歡。”孟秋榆轉頭微笑,“要交流一下讀後感嗎?”

周沅一愣,推讓:“老師先說?”

孟秋榆當仁不讓地說起來:“其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主角小醜鴨,而是天鵝家族裏最漂亮的那只天鵝。我覺得它很可憐。”

“啊?”

孟秋榆說:“被所有人喜愛,被所有人矚目,是不是也意味着它為了取悅別人,要不停地扇動翅膀?在小野鴨羨慕天鵝美麗優雅的時候,天鵝是不是也在羨慕小野鴨擁有離群的勇氣,和它的自由自在呢?”

孟秋榆笑着轉頭望來:“這樣的思考角度,會不會很奇怪?”

周沅“啊”了一聲,顯然沒往這方面想過,他張着嘴,表情變了幾變,才低下頭,說:“不奇怪。”

“不奇怪就好。”孟秋榆笑了笑,望着前方,“好像看見他們了。”

周沅擡頭,前面是拿着手持煙花的他的同學們。

宋妗彤先看見他,蹦跳着朝他招手:“周沅,孟老師你們來得好晚啊!”

兩人加快腳步走到他們跟前。

關駿捷抱怨:“你們幹脆別來算了,煙花表演都結束了。”

盧弈跟他們得瑟:“現場看真的巨好看,完全不是視頻裏能比的!”

方寒丢了兩個手持煙花給他們:“拿這個湊合一下吧。”

周沅一看他們手上的都是小家夥,嫌棄極了:“不是,就這些?你們搞笑呢,沒那些大貨嗎?”

說起這個,大家的臉都黑了。

旁邊的江潼弱弱地說:“這裏管得嚴,煙花不賣給未成年,而且未成年也不準随便放,必須要有大人陪同。”

周沅更嫌棄了:“不是吧,你們一個個人高馬大的,裝大人都不會?”

“就你是大聰明!你以為老子沒想到!”關駿捷和盧弈上來就把他壓住揍,“查身份證的!”

“靠,居然這麽狠!”周沅奄奄一息時還不忘吐槽。

而一旁的孟秋榆感覺到數十雙視線集中到他身上。

宋妗彤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孟老師,你去買煙花給我們好不好?”

其他人雖然沒有說,但眼睛裏的怨念都快溢出來把他淹了,孟秋榆趕緊答應:“好好好,我這就去——咦?江老師呢?”

他四下看看,沒有江藻的影子。孟秋榆記得江老師應該也來的,既然江潼都在這裏了,他沒道理不在啊。

“還說呢。”關駿捷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江藻那小子就不老實,說好的來來來,都到了,人又不見了,轉頭發一條消息說自己先走了,讓我們玩得開心!”

“玩個毛啊!”盧弈恨得牙癢,“他每次都這樣,太掃興了!就等着他給買煙花呢,他肯定是故意的!”

孟秋榆笑了笑:“好了,江老師不給買,我給你們買。”

“耶!”一群高中生高興得歡呼起來,爆發出的聲響把周圍的游客目光都給吸引過來。

“孟老師你真是太好了!”

“就是!呸,江藻什麽玩意兒啊,我要罷黜他,擁護你當我們班主任!”

“附議!”

“同意!”

宋妗彤尤其熱情,張開雙手就要撲過來:“孟老師我愛你!”

孟秋榆連忙往後退了三步,擺手:“不用不用,這個真的不用!”

于是宋妗彤換了個方向,抱住代楚:“嘁,臭男人,還不願意抱你呢——還是代楚香香。”

看着大家熱熱鬧鬧地鬧成一團,孟秋榆笑了笑,頭一次,他産生了能帶這個班級真好的想法。

“好了,別鬧了。”孟秋榆轉向正收拾周沅的兩人,“你們幾個跟我去買煙花吧。”

“是!”被點到的三人舉起雙手開始秀肌肉了。

就在他們準備好要走的時候,猝不及防的,“嘭”!

頭頂一簇煙花炸開。

不像是游客自己買的煙花所能呈現出的。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衆人交頭接耳着,想打聽是怎麽回事。

煙花接連不斷的攀升到夜空,炸開,美不勝收。

宋妗彤驚喜叫起來:“是開始放第二輪了嗎?”

“沒聽說有第二輪煙花啊,不是只有一輪嗎?”

代楚忽然出聲:“會不會是容老師安排的?”

“咦?”宋妗彤一愣,“管他呢,先拍下來再說——真的好漂亮啊!代楚,我們來合照一張,比個V!”

“茄子!”

有人亂入鏡頭,破壞了宋妗彤的構圖,氣得她吱哇亂叫,追着人打。

孟秋榆嘴角含笑地看着眼前,然後,他轉頭,去看身旁的周沅。

周沅一反常态地沒有加入到打鬧的行列中,他靜靜地仰頭看着夜空中綻放的煙花,好像在想什麽。

然後他拿出手機,調成拍攝模式,對準了夜空。

*

第二輪煙花開始的時候,江藻被容靜丞抱在懷裏,他的全部感官都只能感受着與他緊密相貼的男人,無暇他顧。

可偏偏容靜丞還饒有興趣地湊在他耳邊說:“放煙花了,不看一眼?”

江藻還沒從剛才的刺激裏回神,聞言下意識地想轉頭,但他剛轉過去還沒看清什麽,容靜丞忽然動了,于是江藻又緊緊閉上眼睛,從喉嚨裏洩出一聲又一聲悶哼,似乎非常痛苦,又帶着幾分難以忍受。

車窗外煙花一簇一簇綻放,火光不時照亮昏暗的車廂,描繪出兩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後座的空間正常來說其實算大,但在這種情況之下着實有些局促,江藻只能死死纏住容靜丞,手指用力到幾乎在他背上抓出血痕,而這仿佛更加刺激到對方,于是伐撻得更加用力。

當第二輪煙花也結束時,容靜丞才松開江藻,憐愛地在他唇上啄了啄,問他:“煙花好看嗎?”

無力偎在他懷裏的江藻掀了下眼皮,好看嗎?他根本連影子都沒看到,從剛才讓他看煙花和現在的提問,都只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惡趣味。

但現在,江藻實在沒有力氣和他計較什麽,又懶懶閉上眼睛,随便地“嗯”了聲。

容靜丞又吻吻他的額頭:“累了?”

“嗯。”

“回去嗎?”容靜丞問。

“嗯。”

“好。”容靜丞把他放到旁邊的座位,伸手拽過之前随意扔在地上的襯衣。

江藻見他在穿襯衣,心想是要下車去叫司機,于是強打起精神,也去拿自己的衣服——和只脫了上衣的容靜丞不同,他身上可不着寸縷,哪怕隔板升起來了,什麽都看不見,但一想到會有其他人在旁邊,還是不舒服。

但才剛摸到自己衣服的布料,有什麽忽然籠罩住他的身體,江藻低頭望去,襯衣只随意系了幾顆扣子的容靜丞拿了條毯子把他裹了起來。

“不用穿。”容靜丞細心地替他蓋好毯子,“我來開車。”

他将剛才意亂之下江藻稍顯淩亂的頭發捋了捋,笑着說:“車裏只會有我們兩個人。”

江藻看了他一會兒,松開拽住衣服的手,躺回去:“嗯。”

于是容靜丞把車門打開一條只能讓人勉強出去的縫,又極快速地關上車門,整個過程,或許連外界的空氣都沒能進來。

江藻半躺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幼稚鬼。

前面傳來開關車門的聲音,再不久,擋在前後的隔板降下,容靜丞坐在駕駛座。在發動車子前,他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江藻開口,聲音啞得厲害。

“有不舒服随時告訴我。”容靜丞叮囑。

“嗯。”

容靜丞發動了車子,大概是為了照顧他,車速不快,江藻就這麽蜷縮在後座上,看着開車的他。

其實哪裏都不舒服,哪個姿勢躺着都很難受,但是江藻不想說出來讓容靜丞分心,火是他撩的,現在算自讨苦吃,他沒那麽嬌氣。

容靜丞很少自己開車,更少親自開車載人,但他車技很好,就算久違地握上方向盤,也不在話下,他盡量開得慢,是不想颠簸到後座的人。

等紅燈的時候,容靜丞轉頭,肆無忌憚地看着後座的人,剛才在後視鏡裏,一雙修長筆直的腿一直在他眼前晃,讓他心緒不寧。

就算江藻不說,容靜丞也知道他難受,躺着的姿勢換了好幾遍,身上的毯子都因為換來換去的姿勢滑落大半,因為太累,江藻也懶得去撈。

現在的江藻半蜷着身體側躺着,毯子只勉強将上身遮住,腿根以下都毫無遮擋。

容靜丞的呼吸很輕。

江藻有一雙很漂亮的腿,不,應該說,江藻全身上下都很漂亮,這是他剛才親身體會過的,他在這副身體的每一處角落都留下痕跡,有的現在就在他的眼下,有的,半遮半掩在毯子底下。

“小藻。”容靜丞開口,聲音莫名喑啞。

江藻擡眼,望見男人眼底那熟悉的晦暗,分明是剛才的火苗又卷土重來。

“把毯子撩開。”容靜丞說,像命令,像誘哄。

聽到這話的江藻渾身一顫,手掌握緊又慢慢松開,他攥緊毯子邊緣,移開眼,輕聲說:“專心開車。”

容靜丞沒聽他的,繼續哄:“聽話,撩開。”

江藻把毯子攥得更緊:“紅燈還有十秒……”

“我知道。”容靜丞說,“所以,快點。”

江藻閉上眼睛,暗暗吸了口氣,在紅燈只剩三秒的時候,慢慢地把手伸過去,撩開了毯子。

紅燈驟然變成綠燈,車內的兩人都沒有動作,只有越來越暗的眼神,和越來越重的呼吸。

“叭叭……”

後車因為這輛車一直不動,不耐煩地摁響喇叭。

江藻松開手,毯子落回身上,他說:“專心開車。”

“嗯。”容靜丞轉過去發動車子。

車速比之前要快上不少。

沒多久,車子停了下來。

江藻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閉着雙眼,此時感覺到車子停下,周圍又沒有什麽聲音,疑惑應該沒這麽早到。他睜開眼:“到了?”

沒到。

這裏是一條不知名的小路,周圍連路燈都沒有,更遑論住家行人。

容靜丞從前面駕駛座下來,進到後座。

他一手關車門落鎖,一手解着襯衫紐扣。

“這裏不會有人來。”容靜丞輕聲保證着。

江藻睫毛顫了顫,再次閉上眼睛。

下一秒,毯子從身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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