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聽懂了

第14章 他聽懂了

魏鄞修親手抱着焉聞玉,去到竹林裏的小竹樓。

這座小竹樓頗為別致,通體竹子建成,它看上去荒廢已久,但被風幹後仍然很結實。

屋裏一應用具,桌椅臺櫃皆是竹子所做,倒是符合游志裏頭的描述。

在旁人看來,焉聞玉是被吓壞了,惹得陛下心疼憐惜,極盡體貼。

她不想說話,也不想在人前哭鼻子,那太丢臉了。

她安安靜靜的,被安置到一個幹淨的地方。

魏鄞修放下她,低聲問道:“怕了?”

明知故問,焉聞玉不做聲,微垂下腦袋。

魏鄞修身上有血腥氣,他衣不染塵,潔淨如初,但是手中長劍飲了不少鮮血。

吹毛斷發削鐵如泥,方才生生斬斷了一條大粗胳膊。

焉聞玉眼見着他一連殺了好幾個人,如此駕輕就熟,想必武學造詣不低。

他們都很厲害,比她厲害,殺伐果斷,也早已見慣了生死。

每一個事件的背後都會有好些人死去,他們就像那一塊塊磚石,鋪墊成為巍峨的皇城基石。

她會是其中的一塊,沒什麽例外,在該死的時候赴死。

“我說過保你不死,夫人莫不是忘了。”魏鄞修垂眸,端詳她糜紅的眼尾,冷聲道:“不許哭。”

“我沒哭。”她在忍着呢!

他似乎并不滿意,又添上一句:“還能保你不傷。”

這已經是極大的恩典,總該寬心了吧?

焉聞玉卻道:“我不信,老爺此刻不是皇帝,說的都不作數。”

哪有靶子不中箭的,沒被打成篩子就不錯了,何必拿話哄她。

魏鄞修看了她片刻,唇角微沉:“那便不作數。”

他旋身離去,焉聞玉一動不動,只當自己是一塊石頭。

現場較為慌亂的就數染菊了,她一個小宮女,何曾見過這等場面,幸而有驚無險。

跟着侍從一起架起火堆燒水烹茶,先捧一杯給焉聞玉壓壓驚。

嘴皮子都在哆嗦:“夫人、夫人沒事吧?”

焉聞玉扭頭看她,發現這裏還有一個正常人,與自己一樣不熟練,會心生恐懼。

她轉手把熱茶塞回染菊手裏,把人拉着坐下,道:“我沒事,你也歇着。”

暫時還不是她的死期,思慮也是枉然。

*******

一行人原地休整,馬車以及行李上的血跡需要擦洗一番,林子裏那群屍體也要搜刮檢查,再挖坑掩埋。

曝屍荒野,只怕要吓死途經的趕路人。

這場刺殺,本就在魏鄞修預料之內。

即便不為了取他性命,也會适時出手試探一番。

此時善後是忙而不亂,留給方岳的任務就是監管好那兩個死士,看能不能從嘴裏挖出點有用的東西。

至于其他……照常進行便是。

魏鄞修讓人把他被行刺的消息第一時間帶回京城,命晗嘯嚴密監察文武百官,看他們對此事作何反應。

刺探從來都是相互的,只要有所行動,他們自以為隐秘的樞紐,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暴露了。

無聲無息的留下痕跡。

一杯熱茶下肚,就要重新出發了。

趁着日頭尚好盡快上路,趕在入夜之前抵達驿站,免去露宿荒野的麻煩。

再次回到馬車裏,焉聞玉又要與魏鄞修同處一個狹小空間內。

她三緘其口,狀若乖巧,也沒心思看書,安靜坐在一側,打量車窗外緩緩劃過的風景。

而魏鄞修拿着一方白帕,動作慢條斯理的擦拭劍刃。

兩人相安無事,只是這份靜谧并不怎麽舒适。

沿着踩魚河走出幾裏地,一直到暮色降臨,車隊都沒停下來。

到底是被那群刺客耽誤了時辰,沒能在天黑前趕到驿站,遲了約有半個多時辰。

踏着月色抵達,好在不算太晚,客棧的房間還很充足,多添點銀錢,新鮮的瓜果肉菜都能叫他們準備。

焉聞玉用了一些,急着回屋沐浴更衣。

出來至今,日日與魏鄞修同屋,雖然他向來住最寬敞的屋子,可再怎麽隔出裏間外間,洗澡什麽的都有點不方便。

畢竟他們不是那種坦然相對的關系。

今日受了驚又出了汗,是非要沐浴不可。

焉聞玉撿着飯後空隙,立即帶上染菊回屋梳洗。

染菊使了銅板,催着客棧女掌櫃親自給送熱水進屋,妥妥當當。

掌櫃的接待過不少貴客,知道一些女眷講究,便是提熱水都不給小厮入內。

她倒有一把子力氣,來回提好幾桶不在話下,中間還能進來添一回熱水。

今天這位夫人着實貌美,她進屋添水,一下就被那屏風後的光潔玉背給晃了眼。

“夫人實屬天香國色。”掌櫃的忍不住掩唇笑道:“老爺好福氣。”

焉聞玉回頭看她:“你既誇我,為何不說我好福氣。”

女掌櫃搖搖頭,道:“夫人當我說客套話不成?這等神仙玉骨,堪稱名器。”

她一邊說着,眼波流轉,在焉聞玉和染菊平靜的臉上掃過一圈,嘆口氣道:“你們卻是不懂。”

正因為不懂,才沒什麽反應,就連憤怒驚奇都無。

掌櫃的頗有幾分寂寥神色,她曾經是風塵女,因為不想接客鉚足勁頭學習,如願做了青樓的教習姑姑。

可惜沒多久丈夫替她贖身從良,學了一身本事無處發揮。

她倒不是惋惜過去,只是有些自得自己看人的本事。

“添完熱水就出去,做什麽一直盯着我家夫人。”染菊覺得她怪怪的,出言趕人。

“自然是因為夫人好看,名器與美貌兼得。”掌櫃的自認閱美無數,也不得不承認,這是無上珍品。

名器稀罕,堪稱奇品,之所以不算珍品,因為有可能這個部件長在無鹽女甚至臭男人身上。

而現在這個,一身瑩潤羊脂玉,水汽氤氲中仿佛吸了天地精華,無比惹人注目,恨不能伸手觸碰才好。只怕是看了挪不開眼,碰了就丢不開手。

偏偏生得一張嬌嫩純然的臉龐,那雙黑葡萄眼,簡直叫人心底發軟。

兩相中和,才是絕妙之處,是為珍品。

皮肉是最容易發現的名器,露其表,根本藏不住。

“那是什麽意思?”焉聞玉留意到她的用詞。

掌櫃的笑着沖她一眨眼:“誇你厲害的意思。”

“我?”焉聞玉從來不知,厲害這個形容有一天能落在她身上。

尤其是今天,她剛經歷了一場無能為力的被刺殺。

掌櫃的來了興致,準備好好替她解惑一番,染菊看不下去了,伸手把人往外推。

“胡言亂語,莫要打擾夫人沐浴。”添個水還賴着不走了。

焉聞玉任由染菊把女掌櫃給趕出去,她時間不多,要在魏鄞修回房前結束。

雖然話沒聽明白,她也不是很感興趣,但依然得到了一絲安慰。

聽上去說她是厲害的武器?現在的她确實非常迫切的渴望擁有一份力量,一份屬于她自己的能力。

焉聞玉趴在浴桶上異想天開,假如自己天生神力,誰還能欺負她?她一手把魏鄞修提起來扔出去!

沐浴過後,魏鄞修果然回來了。

他在隔壁布置了書房,每天都要抽空處理一些緊急信件,涉及政務,焉聞玉都不往前湊。

今晚,他似乎準備早點就寝,才戌時三刻就進入內室。

焉聞玉站起來,去替他寬衣。

魏鄞修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動作:“你一下午不與朕說話,是在怄氣?”

焉聞玉擡頭看他,否認道:“臣妾并未如此。”

他面無表情看着她,微微收緊手心,她立即便秀眉微蹙,感覺到疼,瞧着嬌嬌弱弱,骨子裏倔強得很。

“祝妃真是越發大膽了。”

焉聞玉被他捏着手,也不掙紮,只辯解道:“臣妾并無使小性子。”

因為自知沒有資格。

她只是沉默而已,沉默都不可以了麽,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是他說的,她可以什麽都不做。

魏鄞修慣來深不可測,神色喜怒難辨,直讓人犯怵。

他緩緩松了手,道:“伺候朕沐浴。”

焉聞玉一愣,擡眸看他。

“有什麽問題麽?此乃祝妃分內之事。”他自己動手,褪去墨色外袍。

出行從簡沒有帶公公,唯一一個宮女就是染菊了,其餘皆是刀劍随身的親衛。

焉聞玉就是伺候皇帝的那個人。

确實算是她‘分內之事’。

熱水被擡了進來,女掌櫃又過來了,哎喲打趣道:“早知方才等等老爺,何苦讓我多賺一回熱水錢!”

鴛鴦浴多好啊,夫妻二人還分兩次送水。

這郎才女貌的,多好看呢!

掌櫃的一邊指揮小夥計幹活,一邊瞧樂子,扭頭卻見焉聞玉眉間帶愁。

“夫人這是怎麽了?”

有這樣高大俊俏的郎君,明明很般配,然而愣是沒看出恩愛模樣,莫不是吵嘴了?

女掌櫃把焉聞玉拉到一邊,低聲笑道:“方才我忍不住多嘴,實是見不得身揣異寶不自知,我憋不住呀!以你的能耐,什麽男人搞不定。”

這床頭吵架床尾和,容易得很!

焉聞玉一頭霧水,也來不及追問,送熱水的幾人就被打發出去了。

“過來。”魏鄞修朝她一招手。

焉聞玉百般不情願,慢吞吞挪了過去。

“她跟你說什麽了?”魏鄞修問道。

焉聞玉搖搖頭:“不知道。”

這個回答落魏鄞修耳朵裏,就是她還在賭氣,故意不配合。他伸手,握住了她精巧的下颚,托在掌心裏:“若是不想好好說話,朕便罰你。”

“我……”焉聞玉又是委屈又是氣惱,一把拍掉他的手。

“臣妾不說話不行,回不知道也不行,陛下究竟想要如何?掌櫃的說我很厲害,能打敗你,你是不是要去抓她問罪?!”

可真是能耐,婦人之言都要斤斤計較了!

焉聞玉氣得眼皮通紅,幾欲落淚。

魏鄞修問她:“你想如何打敗朕?”

那當然是她天生神力,把他揍一頓丢出去!

然而現實是,她被逼到牆角,他修長的指尖輕觸那濕漉漉的睫毛。

魏鄞修低頭道:“你盡管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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