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眼子

第17章 心眼子

焉聞玉在心裏悄悄把魏鄞修評為脾性古怪、不好相與的那一類人,她這會兒有求于他,自然不跟他一般見識。

回身示意掌櫃的将托盤呈上來,焉聞玉道:“老爺來得正好,看看這些玉佩可否喜歡。”

掌櫃的一看他們這前擁後簇的派頭,就知遇上了大主顧,滿臉堆笑的要給一一介紹。

魏鄞修不看也不聽,面無表情道:“你問我?那與我自己買的有何區別。”

染菊小聲提醒:“夫人,老爺的意思是讓你給他挑一個。”

是麽?

焉聞玉看了看他,又低頭打量托盤,抿着唇瓣道:“本就是我要替老爺挑選,只是還沒來得及。”

她前腳進來,店外下雨,他緊接着就到了。

焉聞玉細細看了一圈,她不曾給男子挑選過物件,以前父親生辰,也是奶娘建議的準備了文房四寶。

這店裏的玉飾比不上皇宮裏進貢的樣樣精品,但勝在款式新穎別致。

她一眼相中了一枚蛇首環形玉佩,溫潤滢澤,首尾相連。

焉聞玉将它拿起來給魏鄞修看:“這個可以麽?”

他看着呢,小姑娘十指纖纖,捏着玉佩的手指仿佛被打了一層柔和光暈,相互映襯,賞心悅目。

魏鄞修道:“尚可。”

“那就選它了。”焉聞玉知道他眼光高,還怕他挑剔上了。

連忙讓掌櫃的包起來,防止反悔。

魏鄞修沒有挑玉佩的毛病,只道:“夫人莫不是就拿一個光禿禿的玉佩送我?”

“嗯?”焉聞玉圓溜溜的眼睛對上他的,“那不然……多挑一個?”

顯然她這小腦袋瓜意會不到他的言外之意,非得事事挑明了說,魏鄞修俯身湊近,與她平視,道:“玉飾不編絡子如何佩戴?”

“這……”焉聞玉聽懂了,左右是要給她找點活做,“待我打好絡子,再把它給你。”

後邊的方岳看得一陣牙酸,他個大老粗都瞧明白了,陛下主動問祝妃索要玉佩,還得是人親手編織的,他還端着架子,啧。

這一路下來,眼看祝妃凡事并不主動,堪稱愚鈍,可陛下偏生喜歡這種不會來事兒的,難怪以前那些貴女獻殷勤都沒能入眼。

果然麽,上趕着不是買賣!

*******

馬車就停在首飾鋪子外,不需等雨停便能回去。

一行人回到郡守府邸,魏鄞修一頭紮進了書房,他事務纏身,并沒有那麽悠閑去街上閑逛,方岳都不知曉他為何要走這一趟。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畢彥常,定罪問斬,明日午時就要行刑。

雷霆手段才足以瓦解泗州凝結已久的局勢,魏鄞修要查的,是他們暗地裏一些籌謀。

而非百姓以為的抓貪官那麽簡單。

他的皇叔勤王被砍了一只胳膊後,在王府養傷日日哭罵,罵魏鄞修罵太後,甚至是罵先皇。

勤王已是不成氣候,叫嚣再兇都無人理會,就那麽養着他便是。

在魏鄞修死去的前世,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勤王登基也坐不穩皇位,暗地裏有人圖謀江山,引發內亂,還惹來鄰國趁機發兵。

戰火四起,百姓颠沛流離。

如今他既然沒死,當然不能放任這等局面,國之蠹蟲死不足惜,暗中野心勃勃的家夥,也別想活。

魏鄞修疑上了他的皇弟珞王,只是珞王想來安分,性情溫和,且孝敬母後……

前世,藏匿多年的丁嬷嬷一朝叛變,殘忍殺害了後宮裏的太後,她老人家痛失兒子後滿頭華發,最終倒在血泊中。

這是魏鄞修親眼所見的一個畫面,所以哪怕不想打草驚蛇,依然先行處理掉了丁嬷嬷。

同時着手調查其背後緣由。

倘若是珞王,盡管為了皇位與皇叔相争便是,何必對太後下手?

好在此次前來江東,魏鄞修并非一無所獲,胡家露出來了。

先帝駕崩後,西北胡氏就極為低調,半點不惹眼。

若非胡家子與畢家女的姻親,魏鄞修也注意不到他。

西北路途遙遠,魏鄞修不方便過去,只能先讓晗嘯派人留意。

待回宮後,尋個什麽節慶日,召回觐見,一探底細。

那吃齋念佛多年的胡太妃,也可查查。

焉聞玉回屋後,沒有忙着給玉佩編絡子,讓染菊備下筆墨,先給冉月棠寫一封信。

知夏是劉家仆役,如今不知狀況如何,她若寫信也怕遞不到她手中。

不如寫給祯兒,請她過府代為問詢,好歹來者是客,劉家總不至于把冉家人趕出去。

焉聞玉挂心之事有三,一是知夏安好,二是奶娘無恙,只要性命無虞,其他也不多求。

第三,則是焉家的狀況,即便他們未曾來接,那也是她身生父母,她想知曉一個具體情況。

往日裏不敢挂嘴上念叨,提筆寫來方知延綿不絕,有那麽多的話想說,絮絮叨叨,一整頁都填不下了。

焉聞玉寫完後删删減減,盡量不多廢話,重新謄抄在一張信紙上。

她沒有特意言明自己的去處,宮中處境複雜,她并不是外人眼中那個光鮮亮麗受盡寵愛的妃子。

焉聞玉沒有多餘的打算,報個平安,知曉對方平安,再把她手裏的銀錢給出去,也就夠了。

冉月棠家裏富足,倒是不缺這個,但對焉家以及知夏她們,想必能幫助不少。

她自幼是奶娘帶大,知夏一同陪伴成長,孟氏的關愛也有,不過她鉚足勁頭與謝姨娘鬥,又一心想要生個兒子……

在焉聞玉心裏,奶娘的情分不比孟氏低,雖是主仆,可十年如一日的關懷豈能作假。

她只想給奶娘一個安穩的老年生活,希望留下的金葉子能派上用處。

焉聞玉寫完了信,就差一個能替她辦事的人了。

此事無論如何都越不過魏鄞修去,需要得到他的恩典,才能成行。

只需要他一句話,就能解去她內心之焦,就不知他是否願意……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有着處理不完的大事,個頂個的重要,反觀她這些個牽扯仆役的小事,對比起來屬實微不足道。

焉聞玉深知自己沒有丁點的話語權,才會這樣躊躇。

她如今身在深宮,總不能還像以前那般無用,不懂得盤算……倘若魏鄞修不肯幫忙,那她就威脅他……不給他好好做棋子了。

焉聞玉預想了一堆,待晚間魏鄞修回來,當即開了口。

許是她把事情想得複雜了些,這人面無表情的聽完她所言訴求,無明顯反應。

只淡淡道:“你特意給朕買禮物,就為了這個?”

焉聞玉被人揭穿心思,磕磕巴巴道:“臣妾的心意自然是真的……”不是要給他編絡子嘛……

魏鄞修不置可否,朝她伸出手:“信拿過來,朕瞧瞧。”

“陛下要看我的信?”她下意識捂緊了。

“怎麽,看不得?”他眉尾微揚。

“也不是……”焉聞玉沒寫任何見不得人的東西,想了想,乖乖遞交上去:“那你看吧。”

魏鄞修一手接過,查看別人的信件是理直氣壯。

他半垂眼簾,先是留意到落款:“綿綿?”

“……”乳名從他嘴裏出來,用低沉的嗓音念一遍,無端叫人起雞皮疙瘩,焉聞玉忍了忍。

魏鄞修早就查過她的來歷,這會兒看了信并無任何驚奇之處。

他擡手一攬,把焉聞玉拉到近前來,“當真是心腸柔軟,綿綿。”

自己都被賣了,還牽挂着其他人呢?

倘若不是太後的人看中她,她會被賣去何方?

雲團似的小綿羊,被一口吞了都不帶吐骨頭的……不知為何,魏鄞修光是設想她被賣到其他男子手裏,便眉頭蹙起。

想把那勞什子劉家給施以杖刑。

“陛下能借我個人麽?”焉聞玉一雙圓眼望着他。

魏鄞修眉骨優越,鼻峰高直,不聲不響時宛如一副俊美的畫卷,叫人捉摸不透。

她不像一開始時那麽怕他,甚至偶爾敢在心裏腹诽他。

此時求助于他,愈發放軟了态度,皇帝的人出入宮門方便,辦事還牢靠,她太需要了。

殊不知,魏鄞修那日在客棧就決定回宮後要撥人給她,四個宮女能伺候主子,但其他事情以及見識等方面有所欠缺,要麽給她安排兩個經驗老道的嬷嬷,或是公公。

像是這種出宮傳信的小事,只需焉聞玉一句吩咐就能辦成了。

宮裏小太監宮女偶爾也會托人寄東西……但顯然焉聞玉不知曉這些。

她這個後宮獨一份恩寵的祝妃,當真是半點威風都不會耍。

“綿綿怎的笨拙成這樣,嗯?”魏鄞修伸手撚上她軟糯的臉頰。

“?”焉聞玉無緣無故就被罵了,心裏半是莫名,半是不服氣。

想躲開他的捉弄,偏又被拉了回去。

魏鄞修故意輕掐一把,觸感極佳,低頭在她耳畔冷聲道:“以笨拙換取朕的憐惜,你成功了。”

“什麽?”焉聞玉絕不想承認自己蠢笨,可她确實沒明白怎就得了這麽個評價。

哪有憐惜,她怎麽沒看到?陛下非要一口一個乳名的喚她麽……

魏鄞修自己心機深沉,剎那間心思百轉。

倘若易地而處,他是焉聞玉,他會借用自己的美貌上位,身為棋子只要有利用價值,便等同握有籌謀,凡事有了商榷的餘地。

世上從來不存在絕路,端看如何落子,棋子未必不能成為執棋手。

小姑娘不擅長這些,她甚至不知道,哪怕是一個虛假的寵妃,狐假虎威就能替她辦成許多事,處置區區一個劉家都綽綽有餘。

她時常悶悶不樂,自己躲着偷偷掉眼淚,就是因為心裏這麽點煩心事麽?

魏鄞修說她笨拙,可不覺得冤枉了她,但看她那小模樣,還挺不服氣。

“怎麽,綿綿要咬朕一口?”

他不僅不收手,還生出一肚子壞心眼,把修長的指節往她柔軟的唇邊貼去,“你咬了,朕赦你無罪。”

“……”焉聞玉很少生氣,可他真的好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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