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正所謂那烈女怕纏郎
第12章 |“正所謂那烈女怕纏郎。”
初賽時間确定後,林晃上課睡覺,放學鍛煉,晚上在家備賽,每天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爬上床。
總算熬到周末,他提前關了鬧鐘,打算摟着他的小狗玩偶睡到天崩地裂。
但一大清早,手機還是響了。
心煩摁掉。
過了半分鐘,又響。
又摁掉。
再響。
還摁掉。
老不死的手機。
林晃閉着眼睛恨它,要是再聽到一聲鈴,他就去二手市場買個新手機。
半分鐘後,院門哐哐哐地響,林晃掙紮坐起,看着屏幕上無辜的三條未接來電。
清晨五點。
門縫裏的邵明曜白衣白褲白鞋,晃得林晃閉上了一只眼。
邵明曜說:“晨跑。”
林晃默了默,“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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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邵明曜強硬地拉開被他死拽着的院門,“我爺說你太瘦了,讓我帶你鍛煉。”
林晃好煩,“不去。”
“為什麽?”
“渾身疼。”
他沒撒謊,天天練,肌肉越來越緊繃。
邵明曜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這坡也就五百米,坡度還不到三十度。”他手往下一指,“每天來回爬一趟就能渾身疼,你再不鍛煉,離癱瘓還有多遠?”
林晃納悶,“誰說是因為爬坡?”
邵明曜問:“那是老院的鬼半夜打你了?”
林晃點頭,“嗯,它趴你耳邊跟你顯擺了?”
“少廢話。”邵明曜挑眉,“除了爬坡,你一天到晚還有什麽別的運動量?”
“我……”
“使勁頂洗衣機不算。”
“……”
五分鐘後,林晃換了衣服,恨着邵明曜出門了。
邵明曜在前面輕快地跑,他在後面閉眼聽着聲跟。
兩人穿過羊腸巷跑進九中校園。周末清晨,學校空無一人,滿院的樹在日光下舒展搖曳,林晃兜了幾圈才終于把酸疼的四肢活動開,無意識地加快腳步。
幾步就追上了邵明曜。
又幾步,超過他。
又——
林晃一個急剎車。
邵明曜跟上來問:“怎麽了?”
林晃沉默片刻,“沒勁了。”
差點露餡。
“跑步急不得。”邵明曜少見地溫和,“你跟着我,我慢點。”
“嗯嗯。”
慢跑磨人,跑完十圈,林晃的魂都快從身體裏晃出來了。
邵明曜問他:“感覺怎麽樣?”
林晃思索了一會兒,“好累。我不行了,回去睡了。”
說完就轉身,結果被邵明曜從後面薅了回來。邵明曜往看臺一指,“你去那邊等我一下。”
“……”
有完沒完。
林晃略崩潰地坐在臺階上,把臉埋在掌心裏偷睡。
一股面粉香忽然飄近,他敏銳地擡頭,邵明曜拎着兩只貝果面包走來,朝他丢了一只,“早飯。”
該是剛複烤過不久,殼還是脆的,掰開溢出一團團奶呼呼的乳酪餡。
林晃不困了,謹慎地問:“多少錢?”
“我爺出品,成本——”邵明曜略作思考,“兩毛吧。”
騙人。
林晃果斷把貝果往兜一揣,“等會轉給你。”
邵明曜又丢來一瓶牛奶,“這個三毛。”
林晃說:“一起給你。”
邵明曜點頭,掃了一眼他的口罩,“操場沙子多,回家吃吧。”
拿上早餐,各回各院。
隔壁門後狗叫癫狂,林晃才不想看見那頭烈犬,目不斜視地掏鑰匙,邊往門裏插,邊琢磨着要加裝一層狼牙栅欄,誰再一大早來敲門就紮死誰。
“我爺說明天做熏肉大餅。”邵明曜忽然漫不經心地說道:“讓你跑完步裝幾個當早飯,但你明天應該不想跑了吧?”
“……”
林晃開門的動作暫停,垂眸道:“五點見。”
邵明曜微笑,“不見不散。”
第二天林晃“不小心”多晃悠了兩公裏,頂着爺孫倆震驚的注視,一口氣裝走五張餡餅,把午飯錢也省了。
鐵館的一衆猛男被他的餡餅饞哭,湊在一起點外賣,一上午全部白練。
午後,林晃從鐵館出來,剛走到公交站,邵明曜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最近邵明曜找他特頻繁,微信倒不怎麽發了,但要麽打電話,要麽直接砸門,成天到晚都在他旁邊夠夠劃劃的。
林晃質疑過,得到回複是“在調查杏核”。
他跟不上學習好的腦回路,這一系列操作能調查出個什麽玩意。
只是感覺邵明曜這人表面冷還兇,但其實挺纏的,麻煩。
邵明曜語氣随意,“上午幹什麽了?”
林晃日常亂回:“瞎轉。”
“現在呢?”
“還在轉。”
“下午呢?”邵明曜威脅道:“你要是敢說繼續轉——”
“……”
“說話。”
林晃說:“你不讓我說。”
話筒裏傳來某人隐忍的深呼吸。
林晃研究着站牌,“我去Petite Pate。”
他篤定邵明曜聽不懂,說完就挂了電話。
Petite Pate是開在H市老城區的一家法甜,從曾祖母到曾孫女開了四代,有五十多年歷史。初代店主曾在上海法租界做學徒,傳到如今,年輕的主理人把法甜和中點結合起來,別具一格。
林晃進店直奔甜品櫃,才走兩步,又倒了回來。
“哈喽!”秦之烨笑眯眯地沖他搖手。
三人組似乎已經坐了一會兒了,桌上的兩只碟子剩着一點蛋糕渣,俞白戴耳機打游戲,邵明曜拿着一本單詞書,見到林晃,只随意一點頭。
裝得挺像那麽回事。
林晃到櫃臺前仔細查看,把感興趣的品全點了一份。
“您好,一共八件商品,消費兩百零八元。”
林晃掃碼的手一頓,不可思議道:“兩百零八?”
“是的。”
菜單沒标價,他站在櫃前心算了半天,得出結果是均價28元。要是按照店裏公示的原材料和肉眼可見的出品水準,簡直便宜得發癫。
林晃不信邪,退出付款頁面,點開計算器。
好消息:他果然心算錯了。
壞消息:他給算多了,正确的是26元。
林晃被同行卷得發懵,使勁盯着那些小蛋糕,試圖尋找出一些瑕疵。
店員輕聲叫他,“同學,你還要嗎?”
“美女!”秦之烨小跑過來,“他點的這幾款也給我來一份。”
“好的。”店員伸過掃碼器,“兩百零八元。”
秦之烨戳開付款碼,又往林晃的袋子上一指,“一起結吧。”
林晃疑惑地看過去。
秦之烨笑說:“聽說這兩天有人替我陪太子晨跑了,這些蛋糕就當報酬吧。”
林晃動作僵了好一會兒,“你認真的?”
秦之烨挑眉,“啊。這還能有假?”
“同學,你們的蛋糕。”
林晃沉默着從店員手裏提過紙袋,沒再多廢話,轉身就走。
秦之烨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明曜,小高二是不是有點冷漠啊?”
邵明曜合上書,“讓你多管閑事。”
“啊?”秦之烨一頭霧水,“我看他明明嫌貴又不好意思說不買了,好心才幫他解圍的。”
“那就收起你大少爺高高在上的好心。”邵明曜眉眼冷下來,“要請客就大大方方請,編的什麽蹩腳理由,這和直接對他說看你窮、我施舍你有什麽區別?”
秦之烨氣不過也說不過,轉向俞白。
不料俞白看他一眼,沉默地放下手機。
“我靠!你要幹什麽!你關游戲幹什麽!”秦之烨炸毛往後退,“他訓你揍,這種陋習什麽時候能改!我爹媽都不這麽管我!”
俞白挽起袖子,“爹媽不管,所以只好我倆管。”
秦之烨:“靠!喂,你他媽不要過來啊!”
*
晚上,林晃到家沒多久,微信聯系人上亮起一個紅色的1。
“秦枝葉”申請添加好友,附言: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
“林晃。”
院門外響起邵明曜的聲音。
林晃納悶地過去開門,看着本該再上兩節晚自習的家夥。
邵明曜開門見山,“秦之烨加你了嗎?”
林晃點頭,“他是要我退錢給他嗎?”
“嗯,他——”邵明曜話音一頓,皺眉道:“退錢?他怎麽說的?”
林晃一字一字念出來,“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
“……”
邵明曜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有些無語。
林晃也有點無語,下午就覺得秦之烨請客的理由很草率,果然,一轉頭就後悔了。
但他也理解,畢竟兩百多塊呢,于是道:“算了,你讓他直接給我賬號吧……”
“不用了。”邵明曜忽然說,“我已經替你還他了。”
林晃一愣,“啊?”
邵明曜想了一會兒,點點頭,“對,就這樣吧,這賬回頭和賠樹的錢一起,我算了總額再通知你。”
林晃聞言略遲疑,“也要利滾利?”
“……可以不滾。”
“哦……還有別的事嗎?”
邵明曜擺了下手,“就是跟你說一聲,對了,你不用通過秦之烨的好友申請。”
林晃點頭,本來也沒想通過,他的微信列表裏算上邵明曜已經有四個人了,密密麻麻得吓人。
他清了秦之烨的好友申請,再一擡頭,見邵明曜已經拎起書包快步往坡下走了。
果然,天之驕子的自習是雷打不耽誤的。
但中途暫停了一會兒,就為了過來通知他債權轉讓。
林晃心想,也不知道是誰摳門。
*
Petite Pate比預想中更讓林晃驚豔,他連着翹了幾天晚自習,跨越半座城市去店裏觀察記錄,再趁着昏昏夜色回家。
這幾天,邵家院子的門總是開着條縫,有時能聽見邵明曜對北灰低聲說話。
邵明曜平日訓狗雖兇,但哄它吃營養品時卻很溫柔,那些溫聲細語從兩家的門縫間漏進來,聽得林晃耳朵有點癢。
他出去丢垃圾,趕上邵明曜也拎着垃圾出門,邵明曜問:“這兩天忙什麽呢?”
林晃撒謊:“學習。”
邵明曜睨着他,“學哪科?”
林晃随口胡謅:“地理。”
“容我提醒一句,高二八班是理科班級。”邵明曜氣得撇嘴,“而且晚自習你座位空好幾天了。”
林晃:“……哦。”
忘了他能看見。
但直到慢吞吞地挪到坡底,林晃也沒回答邵明曜的問題。
扔完垃圾往回走,邵明曜又問:“周末買的蛋糕都吃完了?”
林晃數着路面上溝溝壑壑的紋路,“嗯。”
“平時挺摳,買蛋糕倒舍得花錢。”
林晃說:“愛吃。”
邵明曜聞言側過頭,剛好一陣風吹過,林晃的衣服貼了腰,邵明曜掃一眼,下意識用手掌量了量自己的。
“太瘦了。”他納悶道:“蛋糕都吃哪去了?”
探店試品當然不會全吃完,每塊嘗一兩口就夠了,剩的以前會分給店員和陳亦司,現在都凍在冰箱裏。
但林晃沒打算和他解釋,悶頭繼續往坡上走,走到半路,邵明曜忽然又問:“對了,眠蝶現在怎麽樣了?”
眠蝶。
林晃腳步一頓,怔然擡頭,“你怎麽知道我家店名?”
“那年你姑和我爺提起過。”邵明曜随意踢開腳邊的小石頭,“她說店開得很不容易,她不想它就那麽沒了。”
“哦……”
天太悶熱了,林晃忽然覺得腦子有點木。
過了一會兒他才低聲說:“後來她替我把店重新開起來了。”
邵明曜眉目舒展,“那很好啊,你們姑侄一起經營嗎?”
林晃搖頭,“主要是我。”
他頓了頓,話到這份上,終于還是說了實話:“我去Petite Pate是為了探店。”
邵明曜似乎沒怎麽意外,“那下次呢,想好去哪家了嗎?”
“沒。”
“秦之烨收藏了幾家網紅店。”邵明曜摸出手機,“我問問他。”
“不用了。”
邵明曜動作一頓,“那你周末要幹什麽?”
這周末得回D市比賽,車票都買好了。
林晃猶豫了下,撇開視線說:“什麽也不想幹,就呆着吧。”
剩下幾百米的坡,兩人誰也沒說話,林晃走得有點犯困,好不容易捱到家門口,正摸鑰匙,忽然聽邵明曜說:“你好像有點煩我過問你的事。”
周圍的空氣好像忽然安靜了下去。
林晃驀然有些口幹舌燥,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煩”這個字太重,他說不出口,但他确實一直在回避邵明曜探詢他的事。
眠蝶的往事、他微茫的人生規劃、他的“病”和家庭,沒有被任何人了解的必要,尤其當對方是邵明曜。
邵明曜沐光而活,恣意生長,與他本就存在于兩個世界。
哪怕他們一直隔着那層無形的壁凝視彼此。
邵明曜站在門口等他開口,等了好半天沒回音,聲音低沉下去,“你主動加回好友,我以為是願意讓我多了解你一點。但如果你感到煩,直說就好,不用有壓力。”
林晃無意識地抿唇,指尖有些冒冷汗。
“我能知道是為什麽嗎?”邵明曜頓了頓,“單純煩我這個人,還是跟任何人都不習慣走得太近?”
林晃仍舊沒吭聲。
邵明曜推開院門,擰回身看着他,“那以後你獨自活動我就不多問了。周末早上一起跑個步,總還能接受吧?”
林晃心裏嘆氣。
“這周末我沒空。”他努力看着邵明曜的眼睛,“下周末吧?”
邵明曜捏着門的手指泛白,許久,他點了下頭淡聲說:“知道了,那下周末再看。”
林晃看着他推門進院,對着緊閉的院門走了一會兒神。
他不擅長聽話聽音,但卻明确地預感邵明曜下周末不會約他晨跑,興許以後也不會再約了。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莫名的心虛,還有些煩。
但偏又無能為力。
在門外徘徊了好一會兒,等天都黑透了,他才默然開門回院。
入秋前的最後幾個熱天,熱得人抓心撓肝。
林晃實在是熱得睡不着,索性搬個小板凳在院裏,一邊調慕斯,一邊蹭着聽隔壁邵爺爺的廣播。
邵爺爺喜歡聽評書,他聽不懂,大部分注意力還是在手中的活上。
拿着抹刀,鼻尖上沾着一點黑枸杞奶油。
“正所謂那烈女怕纏郎,惡鬼怕鐘馗,自然界一物降一物,更休說人間愛恨情仇——”
今天這段也只能聽個熱鬧。
林晃用指尖摸去鼻尖的奶油,卻又莫名悵惘地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12】 明蛋站在呆蛋面前:我問你十個問題,你為什麽只回答一個? 呆蛋沉默。 明蛋深吸氣:就那麽煩我? 呆蛋依舊不吭聲。 明蛋氣結要走,身後卻忽然響起呆蛋的聲音。 已經答一個了,還想怎麽樣啊。 明蛋回頭,卻見呆蛋心煩地別過蛋身。 已經很努力了。它抗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