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就是在搞對象
第60章 |“就是在搞對象。”
邵明曜丢下一句不在乎, 便不再讨論。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走之前又在門口回頭,瞥着林晃道:“罰你明天給我買咖啡,自己送過來。”
林晃嫌煩地把頭偏向窗口, “沒錢。”
邵明曜擡腳走了, 身影從半掩的窗口經過, 頭發滾得淩亂, 襯衫袖子随意挽到肘上, 下擺被扯散開,褲子上大褶小褶交錯。
也不管爺會不會問, 就這麽明目張膽地回家。
但這般無法無天,卻更顯得筋直骨硬。
他扒掉那層明朗的、有秩序的皮, 露出蠻橫和瘋,露出骨子裏的混賬。
林晃管中窺豹,總算食到一點這人的骨髓。
許久, 他才轉回頭, 擡手蹭了下被咬破的嘴角。
隔天大課間, 林晃捏着杯咖啡轉悠到高三A班後門。邵明曜就在幾米之外寫題, 但雷達好像壞了,他站了半天也沒獲得關注。
幼稚死了。
林晃随手攔住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 “麻煩喊一下邵明曜。”
“明曜——”男生回頭一吼:“有人找!”
班裏一半的人都回了頭。有幾個沒留意過林晃的, 好奇地盯着他的臉。
邵明曜推桌子出來,林晃把咖啡怼他懷裏, “簽收。”
“先驗驗貨。”邵明曜說,拇指推開杯塞, 卻沒急着喝, 回頭在班裏一掃。
有人趁勢問:“高二竟然讓紋身啊, 明曜,你朋友?”
邵明曜“嗯”了聲,“來送咖啡。”
誰問你了。
林晃心煩地別開頭,意識到紋身更朝外了,又轉回去,一擡眼皮和邵明曜對視。
邵明曜嘴角輕勾,仰頭灌下一口。
林晃靜靜地等着,兩秒後,邵明曜喉結一頓,半天才緩緩把嘴裏的液體咽下去,皺眉問:“這什麽鬼東西?”
“焦糖榛子摩卡。”林晃面無表情地拿回杯子,“二十四呢,喝不慣給我。”
他站在高三A班後門仰頭把飲料喝光,空杯往邵明曜懷裏一塞,“走了。”
邵明曜在身後低笑,他沒理。走廊上撞見楊子悅,也沒停頓。
瘋呗。
比無所謂,他還能輸了誰麽。
林晃就被邵明曜“罰”了這一回。
打這之後,邵明曜反而自己開始樓上樓下地跑起來,逢大課間就往六班後門一靠,随機逮捕一只信鴿喊人。
六班人全認識他了,遠遠看到他就朝班裏喊,“林晃,有人找!”
來也沒正事,就送個小飲料小零食。有時光把林晃喊出來,站一起說兩句廢話,各自看會兒手機就拜拜。
胡秀傑撞見過一回,呵斥高三的不要串年級。
邵明曜該來還來,只是拎了張卷子,見老師路過就給林晃講題。
林晃課間一點也不想學,不耐煩道:“別裝了。”
“不行。”邵明曜低聲說,“你們年級主任兇,打你怎麽辦。”
林晃見過胡秀傑打人,看着架勢足,但估計還沒邵明曜掐着他疼。
而且他覺得不會挨打——胡秀傑似乎挺喜歡他的,明明不教他,但偶爾在走廊上遇見,就會把他叫進辦公室,摸個餅幹、果凍出來,自己忙去,讓他坐着吃完再走。
英中是周考制,第三次周考發成績,林晃從學年430名到415、再到398名。
第二天胡秀傑又在走廊上把他逮住了,叫進辦公室後說道:“連續進步32名,算跟上了,老師祝賀你。”
林晃沒想到帶着數理A班沖鋒的年級主任會關注他的周考成績。
胡秀傑從包裏掏出一盒雪白的大福團子,“我看我班學生總愛買這玩意。”
林晃認出店名,是兩條街外的日式作坊。他接了點心,低聲道:“謝謝,胡老師。”
胡秀傑随意一擺手,“飯後再吃,不然你不吃飯了。”
她往懷裏摞了好幾摞卷子,用下巴墊着,風風火火地又走了。
林晃跑到高三A把邵明曜喊出來,一起分享了那兩團綿密的草莓奶油。
周末晚上和小姑打電話,林晃問:“姑是不是總聯系胡主任?”
林守萍茫然,說英華只在他入學前做過一次電話訪問。
“小晃,你是不是喜歡這個胡老師?”林守萍問他,“姑給你想想招,把你塞進她班去。”
哪有那麽簡單。
英中調班難,A班更是絕不可能。數理A和全科A看起來成天嘻嘻哈哈地瘋玩,但外頭卻有一道無形的鐵壁,除非那道門主動開啓,不然誰也別想進。
林晃無所謂道:“不想去,累。”
林守萍聞言笑起來,“我想也是,輕松一點多好。對了,比賽結果是不是快公布了?”
“應該吧,都一個多月了。”林晃頓了下,低聲說:“這麽晚,應該沒進前五。”
“可惜。”林守萍唏噓道:“不過嫂子也不會介意,雖然店能靠着主理人的名次出名,但你過得好最重要。”
林晃沒回。
其實他壓根就沒登記店名,最初是打算和賽務組商量,拿獎了就寫莊心眠的名字,但後來決賽設計稿找不到,就幹脆沒提這茬。
挂了電話,林晃到窗邊仰頭瞅月亮,瞅到脖子酸了,才開口對着遠方輕語道:“眠蝶已經不需要這些名號了。它會靠自己,穩紮穩打,越來越好的。”
*
五月底入夏,學校活動多了起來,還有些網上的熱點,什麽神曲、什麽視頻,學生們心氣浮,從早到晚地讨論。
林晃對那些不感興趣,他漸漸跟上了英華的節奏,又默不作聲地加起勁來。第三次月考結束,同桌喊他出去看榜,說他一鳴驚人。
林晃在六班那堆裏沒找見自己,一直往前數,終于在順位241看見了“林晃”。
“太牛了!”同桌把胳膊往他肩上一搭,“你這名次已經要摸進三班了!不愧是半年就從區九沖上來的,我也沒見你學出多大陣仗,怎麽腦子就這麽好使啊!”
林晃沒吭聲。他确實沒怎麽玩命,狀态好時就和男朋友發兩波晚安,狀态不好埋頭就睡,連第一條都不回。他只是沒什麽雜念,不會一天猛學一天擺爛,只是持續地、慢悠悠地使着勁而已。
林晃掃了一眼“高二·6”下壓着的一串“高二·4”,轉身要走,忽又停頓,視線向上挪了一位——排在他上面第240名的竟然是“高二·12”,往前一捋,姓名“陳舸”。
好恐怖。
林晃設想着那人得學成什麽樣,不由得一陣反胃。沒辦法,雖然一直在努力學,但學習還是讓他想吐。
他果斷上樓,邵明曜不在班,他就自己去翻書桌堂,把巧克力全劃拉走。
走時又撞見楊子悅,楊子悅笑了下,低頭快步回座。
她是唯一知道他們秘密的人,但這麽久過去了,卻似乎沒對任何人說。
反而邵明曜自己太明目張膽,他在高三本來就是焦點,林晃在高二也漸漸有了點存在感,現在兩個學年不少人都知道,高三第一邵明曜和高二平行班的林晃,關系好得十分驚人。
林晃覺得省重點的人腦回路奇怪,以前的同學覺得“紋身裝逼”、“學習是讨好老師”、“不說話是性格陰暗”,但班裏的人卻總說他好看、聰明、上進還低調,時不時來散發一些渴望成為朋友的信號。
甚至還瘋狂加他好友,光班群就拉了三個,快要讓他難受死了。
六月第一周,三班的文藝委員忽然在放學後把林晃喊到了走廊上。
她看着林晃的眼睛,脆生生地開口道:“林晃同學,我喜歡你,你能不能——”
話沒說完,邵明曜就從走廊另一頭出現了,徑直越過看熱鬧的人群,拉了林晃一把,“回家了。”
回去路上,林晃心虛不語,邵明曜冷臉沉默。
結果隔天,邵明曜主動找了人家,在衆目睽睽之下,作為“林晃的好朋友”,禮貌地要求她“別打擾林晃學習”。
一下子沸沸揚揚。
周末一起在咖啡店學習,秦之烨捧着手機樂,“我在英華的朋友說了一大堆你倆的奇葩事,明曜,你是不是在小白身上下功夫多年不見回報,終于碰見個能扶起來的,上瘾了?背地裏林晃是不是還要喊你一聲爸爸?”
邵明曜不理他,林晃也沒擡頭。過了一會兒,邵明曜起身去端飲料,秦之烨繼續對着手機樂,肩膀抖抖抖,“知道你們學校女生怎麽傳的麽,笑死爹了,說你倆跟搞對象似的。”
林晃稍頓,換了支熒光筆劃重點,過會兒垂眸道:“就是在搞對象。”
秦之烨一口笑噴,在俞白肩上一捶,俞白也沒忍住笑了兩聲,“當風雲人物還上瘾了,和我倆說沒用,沒人幫你們傳播。”
林晃擡頭說,“你們知道就行,別傳播。”
秦之烨樂道:“那演戲上全套,要不給你倆開個告別單身儀式?”
邵明曜端着飲料回來,“什麽告別單身儀式?”
“要給咱倆開。”林晃說,拿過邵明曜的美式,咬着吸管嘗了一口,苦得皺眉。邵明曜從他手裏接回來,啜了兩口。
秦之烨的笑忽然卡了個殼,目光落在那支吸管上。
林晃對邵明曜說,“喝快點,給我留個杯底。”
邵明曜用力吸幾口,剩下四分之一,林晃把自己的熱巧克力兌進去,大口大口灌入口。
秦之烨徹底僵住,和俞白對視,又一起看向對面兩人。
邵明曜這才騰出功夫瞟他倆一眼,問林晃,“告訴他倆了?什麽時候說的?”
“就剛才。”林晃繼續看題,“他倆不太信。”
邵明曜對他解釋道:“因為我沒說過喜歡男的,我自己以前也确實沒想過這個問題。”
秦之烨:“?”
俞白:“……”
兩人繼續低頭學,秦之烨和俞白瞪着他倆的頭頂一動不動。
林晃做完一篇社科文閱讀,剛要翻頁,忽然聽秦之烨幹笑道:“哈哈,明曜,你知道林晃有個比他個子還高的體校女朋友吧,給他脖子上嘬的全是草莓。”
“我弄的。”邵明曜擡眼道:“他不是都解釋了不是體校的麽。你是金魚的記憶?”
林晃也擡頭道:“我那天除了名字沒告訴你,其他都是實話。”
秦之烨的臉在抽筋。
俞白持續性陷入停滞。
在咖啡館呆一下午,林晃做了兩套卷子,對面倆人愣是一句話都沒再說,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他和邵明曜學,盯了四個多小時。
散夥之前邵明曜終于喊了他倆一聲。
“是在一起了。”邵明曜平靜道:“挺認真的那種,爺還不知道,我準備出國前找個機會和他說。”
他在俞白肩上拍了下,又對秦之烨道:“以後怎麽辦,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林晃跟着邵明曜走出去半分鐘,才突然聽到秦之烨爆發出一陣怒罵。
他用髒話串成了一段貫口,罵響半條街,最後吼道:“邵明曜我操你十八輩祖宗輪流上天飛!他媽的老子犯錯你讓老子回去好好想想,你他媽玩這麽荒唐也讓老子回去好好想想,我想你個鬼!想你個旋風大面筋打着十八條彎把你倆捆死!”
林晃受驚不淺,回頭一看,秦之烨在路的另一頭上蹿下跳,最後抱着膝蓋蹲了下去。
平時風輕雲淡的大帥哥,此刻很無助。
林晃問:“他罵的什麽意思?”
邵明曜說,“不知道,全是新詞。估計是祝咱倆永不分開吧。”他頓了頓,“之烨腦子活泛,比較好接受,其實我更擔心小白。”
路的另一頭,俞白垂手握着秦之烨的肩,仍舊一動不動。
林晃從小就遲鈍,但這回留意了一下俞白——打那天散夥,俞白在各個群裏就都不說話了,就連陳亦司發訓練視頻,他也沒出一聲。
連着幾次,陳亦司在電話裏問,“我那個小粉絲怎麽突然不舔我了?”
林晃心不在焉道:“我把和邵明曜搞對象的事告訴他,他好像無法接受。”
陳亦司說,“哦,可以理解。”
挂了電話沒兩分鐘,陳亦司又打回來,一嗓子差點把林晃震聾。
“你他媽再給爺說一遍!誰和邵明曜搞對象?!”
林晃一頓,這才想起來還沒通知陳亦司。
“我和他搞。”他說。
陳亦司沉默兩秒,“你和誰搞?”
“……”林晃說,“和邵明曜。是的,邵,明曜。邵明,曜。邵,明,曜。”
陳亦司沉默了更久,“怎麽搞?”
好具體的問題。
林晃如實道:“就親嘴,然後……”
“閉嘴!我操你媽。你個小崽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陳亦司突然火冒三丈,“老子臉給你打歪信不信?!什麽時候搞上的?!”
林晃說,“我生日那天。”
陳亦司把電話挂了。
林晃想着,陳亦司應該挺生氣,這麽多年,他只罵過“操你爹”,還從來沒罵過他媽。
他斟酌了一會兒,睡前給陳亦司發了一段長長的文字。
【lh: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我需要他、想要他。多的不考慮了,他穿鞋的都不在乎,我這個光腳的就更無所謂吧。】
陳亦司沒回,林晃如常睡覺,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陳亦司淩晨四點給他轉了一篇《男男性行為如何避免受傷》。
林晃發語音過去:“還用不着。”
陳亦司竟然秒回:“給以後備着,老子從此跟你掰了,以後沒人給你發了。”
林晃:“哦。”
上午大課間,陳亦司又轉發了一篇《老年同性戀者的生活狀态如何?》
【lh:你不困嗎?】
【沒意思:被你氣得精神百倍。】
【lh:這樣啊。】
過一會兒,陳亦司又來糾纏:【你喜歡過老子麽?】
林晃對着這振聾發聩的一問沉默了足有五分鐘,摸出語文書翻到“《老子》四章”,拍下來發給他。
【lh:如果你問的是這個老子,還有一點可能。】
【沒意思:OK。】
OK的意思應該就是接受了。
林晃松了口氣,象征性給陳亦司發了二十塊紅包,陳亦司問他為啥,他說是給兩篇科普的知識付費。
陳亦司頭一回收他紅包,感動壞了,徹底不再追究。
林晃琢磨着也得和俞白聊一聊,畢竟撬走了他的精神領袖。
但還沒來得及約人,晚飯在食堂突然接到了通知成績的電話。
邵明曜接過他的餐盤,找到桌子放下,回頭看着他。
林晃沉默地聽完,挂掉電話後放空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走到桌子前。
邵明曜察言觀色,“你姑?還是店裏?”
林晃搖了下頭,“是賽方。”
他沒想到自己真能拿名次。
他的設計水平比莊心眠差太多,手上的功夫就更是短板,靠自己在決賽場上毫無勝算。
夢想過最好的結果是能進前五,這樣明年可以直通第四輪。
“賽事組說,會郵寄一座銀獎杯。”
他對邵明曜說。
又忽然揚起笑臉,壓不住,就連語調也揚着。
“邵明曜,我拿了第二名。”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60】
呆蛋慢吞吞地來到鍵盤旁,蹲下。
我對這間蛋舍有疑問。
敲鍵盤的瞥它一眼:說。
呆蛋說:這裏的蛋古怪。
敲鍵盤的問:哪裏古怪?
呆蛋說:總可疑地誇我,分給我點心,給我寫賀卡,還……
話沒說完,就被敲鍵盤的一指頭戳出去。
在桌子上滾了兩圈。
你幹什麽?呆蛋不悅。
敲鍵盤的面無表情看着屏幕:凡爾賽,爬。